“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我,就是为了见到母亲?”戴蒙·赫尔斯特罗姆垂下眼帘,没有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妹妹,“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变成了乖女儿?”
戴蒙假装低头品尝家庭餐厅的食物,但实际上他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这儿的皮沙发让他很不舒服。可他不能这么做,他之所以答应自己妹妹见面的邀请也是有原因的。
他说:“我记得你在旧金山售卖那些来路不明的古董。难道是有了钱之后打算享受家庭了吗?我建议你找个男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只在乎你自己而已——希望那个倒霉蛋能够忍受你的脾气。”
“那你呢,戴蒙?”安娜冷笑着说道,“伦理学教授在课余时间帮助教会驱魔?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虔诚,居然不厌恶自己的能力。我亲爱的哥哥,你和母亲相处得好吗?还是说,你认为那个魔鬼也不错?”
“你上次还说你永远不会踏入波特兰了,结果呢?”
“那是因为我无法忍受圣特丽莎那个指手画脚的主治医师!她叫什么来着,海斯汀博士?如果她能让她那肥厚湿润的嘴唇离我远点我,我说不定还能听听她在说什么!哦?心理创伤,就凭借几张蜡笔画?或许你不应该对我发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倘若他一天得罪你七次,又七次回转说我懊悔了,你就应该宽恕他’——我准备好好得罪你,戴蒙。”
“海斯汀博士很关心你,我也很关心你。”戴蒙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不断摆弄的叉子,“听着,安娜,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没打算让你生气,真的没有。原谅我,我这几天……圣特丽莎那儿出了事情,母亲……或者说,是那个魔鬼。它向几个护工的脑子里灌输了点东西,一个警卫死了。抱歉,安娜,我真的……”
安娜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还点了一份饼干三明治。那只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我现在的口味已经变了,不过……谢谢你来见我,哥哥。”兄妹之间剑拔弩张地气氛一下子消失了,戴蒙看起来也放松了许多。
“下一次我会回你的消息。”安娜看向橱窗外那些在夜色中来往的车辆,“节假日可以发短信,平时就不要了,我的工作很忙。”
“母亲的情况很糟糕,那个魔鬼已经控制住她了。”停顿了一会,戴蒙抬起头,看着妹妹的眼睛。暖黄色的灯光在她细长的眼里融化,某种怀念的意味流露出来。他再次嗅到了过去的味道,过去那种在一切发生之前,家人之间的温馨的味道,虽然很少,但也足够他怀念了。
“但这种事我们早有预期,不是吗?”他低声问道,语气比之前要温柔得多,“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瞒你说,我的生活也出现了某种异常,之前我还隐约觉得有人在监视我。那个魔鬼它在墙面上留下了某个符号,这事发生还没几天,我就……”
“不,我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安娜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了萨洛蒙对她的称呼,那是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萨塔娜。直到现在,安娜对于萨洛蒙还是有些怀疑,因为这个魔法师似乎知道一些很隐秘、很重要的事儿,安娜怀疑那些事与她的母亲有关。
“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我遇到了某个人。”她说,“说不定他有能力对付那个东西……天哪,戴蒙,看看你的表情。难道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有天赋吗?外星人都到纽约了,亿万富翁和阿斯加德的神明在天上乱飞,睡在冰块里70年的老年美国偶像又活了过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吗?突然出现一个巫师也很正常?”
戴蒙挑起眉毛,点了点头。他说,“我比较倾向于这是超能力。好,好,我问你,你信任那个人吗?”
“有一些信任,我和他接触过。他很强大,他能转瞬之间把我从美国带到意大利。”
“我注意到了,‘他’。”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戴蒙。”安娜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还是未成年人呢,虽然他装作大人的样子很可爱,但我不喜欢年龄比我小的男生。他之所以会找上我,就是因为他和那东西有矛盾,必须死去一个。”
“那我们不妨试试。”戴蒙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我要全程陪同。”
安娜答应了,她认为萨洛蒙是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象这里有多糟糕。”萨洛蒙站在安娜身边,努力压低着声音。他们面前是一栋通体灰色的尖顶建筑,看起来像是贵格会教堂,远远就能感受到压抑的氛围。
“为什么这么说?”安娜打量着萨洛蒙的穿着。这身深红色圣骸布一直吸引着安娜的目光,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开眼睛,她感觉这件衣服上有着某种魔法。“你没有别的衣服了吗?”她问,“你这件衣服在和我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穿过了。”
“这身我的法袍,不是什么衬衫。”秘法师撇了撇嘴,“话说回来,这里的名字是圣特雷莎?以一个能用信仰使自己达到***的修女命名,不难想象这里的人有多愚蠢了。我说了愚蠢?抱歉,我应该说的是虔诚,这两个经常被我弄混,已经本质上是一样的。事实上,圣特蕾莎是可能是一位天生的女巫,因为她的天赋没有得到正确引导而陷入疯狂。
在过去,像她那样的女孩还可以在神庙里接受教育,成为神明的祭司,注意,我说的过去是公元一世纪以前。到了后来,这样的女孩不是在村庄里疯疯癫癫地游荡,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预言,就是被几个农夫抱进谷仓里,生下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小崽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就是,圣特蕾莎仅仅是吃了长了麦角菌的麦子做成的黑面包。我们都知道在中世纪麦角菌有多常见,说不定圣特蕾莎是个长期服用LSD的女人,这种事和法蒂玛圣母显灵一样蠢。”
“但贝尔尼尼的雕塑很出色。”安娜翻了个白眼,她是第一次领教秘法师在宗教方面的毒舌,“还有,你难道不应该把这种事和塞勒姆女巫审判案做对比吗?”
“没错,乔凡尼的确是位大师,他是巴洛克艺术的首席,但他晚期的肖像作品已然缺乏创新,他在宗教题材上越走越远,程式化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或许是因为他晚年越发虔诚的关系。”秘法师冲着安娜挑了挑眉毛,他点点脚尖,试图抖掉短靴上的泥点。
“另外,塞勒姆发生的事可是真的,我经历过。”
“我认为我们不是来讨论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和清教徒的。”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从大门走了出来,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秘法师。“我是戴蒙·赫尔斯特罗姆。”他伸出手,“欢迎你,萨洛蒙·达蒙内特,安娜和我说过你的事。我开始相信你的身份了,要不然没有人会戴这么多戒指。哦,安娜……”他转向自己的妹妹,“海斯汀博士很想见你。”
“希望这次她不会让我画蜡笔画。”
“黑人说唱歌手的戒指也很多,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萨洛蒙握了握戴蒙的手,“你可以在一旁观看我的工作流程。别担心,我和那些依靠驱魔赚取天主教会总收入4%的教士不一样。”
“我的能力无法对那东西起到作用。”戴蒙看着萨洛蒙的眼睛,“我希望你可以帮她摆脱那东西。”
“我也希望可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虽然我请了假,但如果我们动作快的话,我还能赶上下一节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