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柳清永远也不会忘记皇帝看她的目光,没有憎恨,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像是一种绝望到尽头的麻木,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因为腿动不了。
“不必费力了,躺着吧,”蓝柳清说,“躺着听我把话说完。”
皇帝知道起不来,也不做无用功,重新躺好,“你对朕做了什么?”
昆清璃见他能说话,又害怕起来,嗫嗫的,“他能说话啊?”
蓝柳清白了他一眼,“一会就说不了了。”
“可是他会喊,他一喊,那我”
蓝柳清懒得理他,看着皇帝,“我给你下了毒,你以后不能走路了,再过一会,连话都不能说了,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我只是想离开,而你”
“所以你就把他接出来,想代替我?”皇帝冷笑,“一个废物,不出两天就会被发现。”
昆清璃有些生气,往床边走了两步,“我不是废物,我看了很多书,治理国家我也会。”
皇帝完全不愿意跟他说话,仍是看着蓝柳清,“就算朕不能走,不能说话,但朕可以写,朕还有很多忠心的老臣,他们不会听他的。”
“蒙达的国君是个不会说话的瘫子,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你觉得会怎么样?”蓝柳清说,“且不说东越,就是北晋这样的国家,说不定都会对蒙达蠢蠢欲动,这是外患,要说内忧,那些宗室子弟,你的那些堂兄弟们会愿意让一个哑巴,一个瘫子坐在龙椅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蓝柳清指着昆清璃,“你把他藏了这么多年,除了几个近臣,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难道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蒙达的皇帝其实是双”
“够了!”皇帝低低的喝了一声,“这两年你装作温顺,其实一直在筹谋这件事,对吗?”
蓝柳清说,“是。”
“为什么要这个时侯动手?”
蓝柳清把袖子拉起来一点,给他看自己的手腕,在脉博跳动的地方,有小一段乌青,时隐时现,她说,“我在等心门打开,蓝玄粟给你的那封信里,大概没有说,我是南原宫廷的使毒高手。如果不是他找人制住了我的心门,我一早就离开这里了。”
皇帝说,“我知道你没有这么简单,不然不会把你送这么远。”
蓝柳清看了眼墙角的铜漏,“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会住进他的院子,在那里了度余生。”
她转身要走,被皇帝叫住,他定定的看着她,“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蓝柳清的心重重的磕了一下,她记得这句话,在梦里,皇帝也是这么问她的,当时她捧着胸口,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梦就是梦,当不得真,如今她站在这里,一滴泪都没流,平静的看着他,“不喜欢。”
她清楚的看到皇帝眼里的光倏地暗下去,像遁入了黑暗,他整个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她的心里亦是一片荒凉,但她努力忽略那钻心的疼痛,对昆清璃说,“去叫查赤那来。”
昆清璃啊了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匆匆提脚,被她叫住,“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皇帝。”
昆清璃脚步一顿,把手负在后头,放缓了步子。
等他出去,蓝柳清对皇帝说,“我知道你身边有忠心的人,不要住进那个院子,趁着天黑赶紧逃吧,昆清璃不会留你性命,现在你还有机会安排自己逃出去,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说不了话了。”
“何必假惺惺,”皇帝冷笑,“你难道不想让我死?”
蓝柳清迟疑了一下,“想让你死,刚才我就直接毒死你了。”
她接着说,“我知道,只要你逃出去,总有一天会再回来,也只有你出去了,才会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你会千方百计要回到这里,正如我想尽办法也要回到南原,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谁也困不住谁。”
“所以你连退路都替我想好了。”皇帝说,“知道我宁愿逃走,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双生子的秘密。”
“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
“不,我不了解你。”皇帝叹了一口气,“朕宁愿从来没有见过你。”
昆清璃领着查赤那进来了,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帝,查赤那满目惊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昆清璃,迟疑的叫,“陛下?”
昆清璃装得很像,板着脸,“他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还吓到了贵妃,朕点了他的穴,现在他动不了,赶紧让人把他送回去。”
查赤那哦了一声,“奴才去请杨统领。”说完匆匆出去了。
昆清璃见皇帝并没有开口说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对蓝柳清配佩得五体投地,知道她说的那些,正是皇帝忌讳的。
很快杨奇就来了,他是知道内情的,所以谁也没带,只自己过来,把皇帝往身上一背,匆匆出了殿门,查赤那跟在边上,不时把皇帝头上的兜帽拉起一点,以防有人看到他的脸。
皇帝叫了声:“杨奇。”
杨奇顿步,查赤那也一脸犹疑,皇帝说,“不要停,听着朕说就是,我是昆清珑,被蓝柳清下了毒,不能走路,呆会连话都不能说了,查赤那去皇后那里接太子,在西边的废井汇合,从密道走。”
查赤那眨了眨眼睛,“奴才该死,奴才刚才一时慌张,没有认出来。”
杨奇铁青着一张脸,转身要回去,“臣去把那妖姬杀了。”
“没有用的,她已经断了朕的后退,朕只能走,”皇帝趴在杨奇的背上,目光幽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天,朕还会回来的。”
昆清珑说到这里,久久的沉默着。
白千帆把手覆在他手背上,“爹,过去的事情不要多想了,咱们看以后吧。”
昆清珑看着那张灵牌,点了点头,“看到你,爹就不想了,只是爹万万没想到,那个时侯,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想来她那时精神不济,胃口也不好,并非全为了德玛,还因为有了你。”
“爹不是说,外头有人来接应她吗?为何她独自一个人在东越生下我?阿哥也没跟我在一起。”
昆清珑冷哼一声,“爹猜是因为昆清璃,他妒心极强,我有的,他都想拥有,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她走。按这样看,当初她定是与华儿分开走,昆清璃派人一路追杀堵截,她逃到东越,又大着肚子不方便,所以才想办法找地方躲起来,准备生下孩子再走。她那个人,到哪里都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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