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帆在那个华丽的屋子里呆了一整天,直到晚上,皇帝才露面。
看到皇帝缓步走进来,白千帆站起来行礼,“小人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皇帝虚虚的扶了她一把,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随口问道,“在这里呆得惯吗?”
白千帆客气的笑了一下,“还行。”
皇帝打量着屋子,说,“先生看出来了吧,这是女人住的屋子。”
“是,小人看出来了。”
“先生不奇怪朕为何把先生安排在这间屋子里?”
白千帆答不出来,是啊,她明明扮成男子,为何把她安置在女人的屋子?是看出她是女儿身,还是知道她与女帝的关系?
“小人不知。”
皇帝笑了一下,转了话题:“上次先生说去过南原?”
“是的,陛下。”白千帆心跳加速,这是要谈正事了么?
皇帝看了宁十三一眼,“你出去。”
宁十三站着没动,跟没听见似的,不让白千帆离开自己的视线,是他对墨容澉的承诺。
皇帝有些诧异,还从来没有人敢当众忤逆他,这个人难道不怕死吗?
他沉下脸,正要唤人,白千帆忙抢在他前头,“陛下莫怪,小人来与他说。”
她把宁十三拉到一边,小声说,“有外人在,他有些话大约不好意思讲,你到门口站着,我不会有事的。”
宁十三这才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外站定,这里与屋里只有一门之隔,他有把握护住白千帆。
皇帝看一眼关上的门,身子往后靠进椅背里,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白千帆,半响不说话。
白千帆只好自己问,“陛下可是要跟小人说什么?”
皇帝唔了一声,却说,“真像。”
“陛下说小人像谁?”
“你去过南原,可曾听说过南原女帝?”
白千帆心跳如雷,声音有点不稳,“听说过。”
皇帝显得有些意外,“南原女帝退位已经十几年了,瞧你年纪不大,竟然听说过她。”
白千帆说,“小人已过了而立之年,自然听说过女帝。”
皇帝更意外了,仔细打量她,“朕还真没看出来,先生居然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白千帆想了一下,或许可以从年龄上有所提示,她说,“小人今年三十有三。”
皇帝眯着眼睛,哦了一声,“都三十三了啊,”下一刻,他的神情有了一些变化,目光变得幽长,像被带进了曾经的岁月里,神情有些惆怅
白千帆不敢打搅,静静的注视着他,在心里问自己:他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爹爹么?会是他么?
半响,皇帝甚至唏嘘的叹了口气,“真快,一晃都三十三年了,那一年”
白千帆等着下文,可皇帝就此打住,将那口幽幽的叹息咽在喉咙里。
他不说,她就问,“那一年,陛下怎么了?”
皇帝把目光投在她脸上,温和的笑笑,“那一年,朕遇到一个女
人。”
白千帆眼里浮起浅浅水雾,小心翼翼的,“是陛下心爱的女人么?”
这样的问题,皇帝本不想答,可他看到了她眸子里的潋滟,那微微浮动的光芒像极了那个人,他一下出了神,喃喃低语,“是啊,朕爱上了她,此生便再也爱不了别的女人。”
白千帆说,“陛下是个长情的人。”
“是够长情的,”皇帝苦笑,“一这念,便念了三十三年。”
白千帆嘴唇微微颤抖,“陛下心爱的女人离开了陛下么?”
“离开了,”皇帝的神情黯淡下来,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
“陛下为何不去找她?”
“为何?”皇帝的笑得无奈,“因为朕是皇帝,朕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一个女人,走就走了吧,可她走了,朕才知道错了,不能把她留在身边是朕终身的遗憾。”
白千帆了解女帝,她是有野心的人,就算让她当皇后,她也不会满足,她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的帝王,两个要强的人碰到一起,其结果只能是一拍两散,转身成天涯。
女帝有过好几个附马,蒙达皇帝也有宫妃,可倒底是刻骨铭心的爱过,大约在他们心底,彼此才是最挂念的那一个。
白千帆自己幸福,也希望天底下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明相爱却不能厮守,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可在天家,爱情终究要给皇权让步。
她为蒙达皇帝和南原女帝的遭遇唏嘘,更为自己遇上墨容澉而幸运,若说天底下真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也只有她的夫君墨容澉了。
话说到这里,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白千帆想着要不要直接摊牌,只是蒙达和东越的关系不太好,考虑到她的身份,她又有些犹豫。
正兀自出神,听到皇帝说,“先生一定很奇怪,朕为什么要与先生说这些?”
白千帆,“为什么?”
“因为先生长得和她很像。”
白千帆心里咯噔了一下,“陛下,其实小人”
皇帝却摆摆手,“朕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先生能否答应?”
“陛下请说,只要小人能做到的,自当尽力。”
皇帝指了指墙边的大樟木箱子,“那里边全是她的衣物,先生能否换上她的衣裳,以偿朕相思之苦。”
白千帆听了这话,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提这样的要求。
皇帝有点不自在,“朕知道这有点荒唐,可朕今日一见先生,脑子里就冒出这个念头,不知先生能否成全。”
是有点荒唐,可是白千帆也能理解,相思成疾,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不过聊以慰藉,让那份刻骨的相思得到片刻的满足。
皇帝已经老了,头发白了,皱纹爬上额头,眼神也浑浊了,可他的爱情还未死,更何他还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生父,白千帆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她站起来,缓缓走到樟木箱前,打开箱盖,挑了一件浅紫色的裙装,印象中,女帝对紫色情有独钟,似乎只有那样贵气的颜色才能与她相配。
白千帆在隔壁屋子把裙装换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几经犹豫,要不要擦去脸上涂的那些东西,恢复女儿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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