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韦伯。见证这一切,把为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达尔飞驰的英姿传下去!”
韦伯俯下了身子,再也没有抬起头。在伊斯坎达尔看来,这是得到首肯的标志。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了。从今天开始,直至时之尽头,王的英姿都将指引臣下,臣下也将忠于这份记忆。在此等誓言之前,离别变得毫无意义。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王与臣下的羁绊早已超越了时空,成为了永恒。
“来,我们出征吧,伊斯坎达尔借此一战,问鼎霸权!”
豪迈的大笑声中,神俊的战车承载着王者开始了最后的疾驰。雕塑般深沉的脸庞之上满是沉静和火焰混杂起来的表情——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他是征服了整个天下的至强者,英明的统帅,自然知道胜负早已分晓。但是,那和这完全是两码事。征服王伊斯坎达尔除了向那个黄金的英灵纵马突进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不是什么达观,也并非绝望。充溢在他心中的,只有那几欲裂胸而出的兴奋感。
好强,太强了——连整个世界都能一劈两半,无疑是天上天下最强的敌手!
也正因如此,那个男人才是他最后的敌人。
他正是比兴都库什峰更高,比马克兰热沙更热的世间最后一道难关。既然如此,征服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挑战呢?只要突破这道最后的难关,前方就是世界的尽头了。自己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正在眼前静待实现。
【彼方始有荣光在】——正因为无比遥远,所以才有挑战的价值。讴歌霸道,展示霸道,为了在身后守护者自己背影的臣下们!
挡住伊斯坎达尔前路的英雄王不慌不忙地看着挑战者。释放出了财宝库中的宝藏,金色的魔力涟漪侵蚀了现世,二十、四十、八十——宝具之群熠熠生辉,星罗棋布地在虚空中散布开来。那耀眼的光芒下,征服王回想起了往昔曾放眼遥望的东方星空。
“啊哈哈哈哈哈哈!!”伊斯坎达尔因为欢喜而颤抖着,高吼着。身下的神牛如同感知到了主人的心绪,仰天嘶吼一声,紫色的雷霆越发暴虐,而在战车之上的骑士身前,点点星雨咆吼着渐渐逼近,接连不断、毫不留情地蹂躏着伊斯坎达尔的每一寸皮肤。但这点痛楚与疾驰的快感比起来。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不可能到达什么尽头的,无尽之海不过是一个美好却完全不现实的梦境罢了,是梦,终究是要醒来的——自己心下也曾暗自消沉过。何等愚蠢!何等失态!
那梦寐以求的尽头正屹立在他的前方。跨越几多山丘,横渡几多河川的终点,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那就要,跨过去!
从那个敌人上面踏过去!
一步。又一步。只要不断重复这一过程,自己的剑尖必能触到那遥不可及的身姿。刀剑如星群般纷落而至,在那摄人心魄的威势之下,征服王的身子突然一歪。待他发觉之时,他正在用自己的脚前进着。那引以为豪的战车不知在何处到了下来,虽然很想驻足凭吊一下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挚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停下脚步。现在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献给逝者的最好的宴飨!
黄金的宿敌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说着些什么。但他没有听见。就连从耳畔掠过的金刃破风之声,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了。
他能听到的,只有——声声海涛!
远在天地尽头,拍打着空无一物的海岸,传来这世界终结处海浪的声音。
啊,这样啊。理解到这一切,他心下释然——这胸中的悸动,正是无尽之海的波涛。
“哈哈……啊哈哈哈哈!”
他在岸边无我地奔跑着。飞溅的飞沫让脚尖十分舒服。使脚底遍染鲜红的,或许只是从自己腹部流出的血。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在梦中看到了海,哪有什么至福更胜于此呢?容不迫的英雄王,已经,就在眼前了。再有一步——再向前一步。高举的剑尖就能把那家伙的脑门一分为二了吧。
“喝~~~~~~~!!”
伴随着直冲天际的呼喝之声,凯尔特长剑一挥而下。那确信胜利的绝顶瞬间,本应一闪而逝的刹那,不知为何却像永远定格一般持续着。就像时间本身静止了一般——
不,事实上静止的不是时间,而是他本身。
就在剑锋即将触到敌人的瞬间,征服王的手脚、肩头、腰间直至剑身都被坚固的锁链束缚住了。
【天之锁】——英雄王的秘宝中的秘宝,连天之牡牛都无力挣脱的束缚之链。
“你这家伙……总是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悔恨,也没有不解。有的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自嘲,和染满鲜血的嘴角边那一丝苦笑。凯尔特剑没能触到对方。有的只是,吉尔伽美什的乖离剑贯穿伊斯坎达尔胸膛的这一事实,和剑身在肺腑间转来转去的感触。
真是把怪剑啊。。。征服王如同事不关己一般感言道。
“从梦中醒来了吗,征服王?”
“……啊,嗯。是啊……”
这一次,又没能成功。未尽的梦又这样遗憾地结束了。但细细想来,这应该是值得为其赌上一生的,仅有一次的梦想才是。远在小亚细亚时的梦想——在这极东之地,再次涌上了心头。伊斯坎达尔细细吟味着充满坎坷的往昔种种,面露微笑。
既然同样的梦能重复两次,那再做一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也就是说——
差不多该去做下一场千秋大梦了!
“本次远征,也……让我心潮澎湃了一回……”伊斯坎达尔眯起血雾中愈发模糊的眼睛。满足地低吟道。见他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吉尔伽美什郑重地点了点头。
“征服王,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对于这位全身遍受宝具之雨的穿刺,却仍要靠天之锁才能阻住前路的劲敌。英雄王赐予了他无上的褒奖——发自内心的溢美之情。
“直至时之尽头,这个世界的每一寸都是我的庭院。所以我敢保证,它是决不会让你感觉无聊的!”
“哦……那可、太好了……”
最后,rider从容地附合着,静静地消失了。
时间上来说,这场战斗实在算不得长。从王那裹挟在紫色雷霆的战车冲向了吉尔伽美什算起。攻防在仅仅数秒间就结束了,但对于被委以遗命的韦伯来说,这段沉重而漫长的时间直可匹敌他的一生,已经无可忘怀了。无论怎样自欺欺人,他也绝对忘不了那一幕,方才数秒间发生在眼前的光景。已经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分离。
韦伯孤身一人,留在自己被放下的位置,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虽然心知一定要动起来,但仿佛身体一动,就肯定会脱力跪地一般——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双膝触地。绝对不能!
黄金的王者用残忍的血色双眸凝视着韦伯。慢慢近身而来。决不能移开眼神。虽然身体因恐惧而动弹不得,但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只要移开眼神,命就没了。
沉静而稳定的脚步声在颤抖的韦伯身前站定,冰冷淡漠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小子,你是rider的master吗?”本以为被恐惧所摄的喉咙是不可能出声的,但被问到与‘他’的关系时,僵硬的束缚却瞬间解开了。韦伯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嗓音答道:“不。您应当也已经听到了才是,我是——那个人的臣下!”
“嗯?”archer眯起眼睛,从头到脚把韦伯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但是那种令人灵魂为之冻结碎裂的杀意却越发地凛冽,对于这位王者而言,杀意与愉悦在很大程度上是划上了等号的。“这样啊。但是小子,如果你是真正的忠臣,不是应当为死去的王报仇吗?”
对于第二个问题,韦伯也以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吐露真心:“……如果向你挑战,我就会死。”
“那是当然。”
“但是,我接到的命令是——活下去!”陡然有些激动起来的声音中,曾经懦弱的魔术师猛地抬起了头,依旧还有着丝丝水色的双眼毫不退让地看着眼前强大的王者,坚定决然之色在眸子里面燃成了一片。
是的——他不能死!
只要王最后的遗言仍在胸中回响,韦伯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从这走投无路的窘境中脱身。就算敌人的servant就在眼前,自己又没有任何防身之术,情况绝望到万事休矣的地步——但他决不能放弃。决不能践踏当时的誓言!
面对着无可逃避的死亡,少年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那倔强的眼神却诉说着自己的不屈。吉尔伽美什默默地俯视着他那赢弱的身躯,轻轻点了点头。:“忠道,乃大义所在。不要给他的努力蒙羞。”
对方不是master,而是个人畜无害的杂种。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出手了。这是身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