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亮的早,即便不过卯时,天已经大亮了,走在皇城门口,看着久违的阳光,真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昨天半夜李修缘匆匆归来,将她们训斥了一顿,便去找陛下了。她们在凤仪大候着,没等来李修缘,却等来了陛下准许她们离宫的消息。
梁妙真和柳离同她打了招呼离开了,而后入葬那边自有皇陵的人接手,跟她们无关了。
消息也不过才传到,所以,家里人自然不知道。卫瑶卿摸了摸贴的钱袋,还好她又出入带钱的习惯,准备去叫辆马车送她回去休息。
才走了两步,便看到斜刺里跑出一辆马车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卫瑶卿看向那眼熟的车夫,上前隔着马车壁敲了敲,帘子掀开,露出了王老太爷那张皮笑不笑的脸。
“多谢老太爷载小女这一程。”卫瑶卿也不矫,爬了上来,吩咐车夫,“劳烦送我回去了!”
王老太爷的腰间还系着素带,以示对殡天的太皇太后的尊敬,见她上车,这才道:“去卫府!”
车夫扬鞭启程。
当然,王老太爷天不亮就在这里等她自然不会是因为交好来等她的,待到马车走动了起来,他开口了:“王家的顺风车可不是那么好搭的。”
这老太爷还是喜欢拿乔!卫瑶卿笑了:“老太爷一把年纪了,跟我个小辈较什么真?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没事,他们尽管笑!”王老太爷手里把玩着趁手的小物件,眯眼,“有本事到老夫面前来笑啊!”
又来了!没有继续跟王老太爷乱扯下去,她头靠车壁,看向王老太爷:“老太爷是要车钱对么?这倒可以,只是不要叫小辈付不起。”
“在这里等你,自然是你付得起的车钱。也不问多久之前的事,就问昨,晚上宫里发生了什么?”王老太爷道,“老夫年纪大了,半夜警醒,正看到宫里头红光冲天,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那老太爷还真是生了一双千里眼。”女孩子认真的感慨道,“从王家祖宅随便看看就能看到宫里头的景象呢!”
被她将了一军,王老太爷也不以为意:“所以,昨天发生了什么?”
“陛下让我们在宫里头除魔,动静闹的大了些。”卫瑶卿回他的说辞,也是陛下告诫众人的说辞。
“除魔会冤魂不散?”王老太爷显然不信,这个回答漏洞百出,昨晚值夜的侍卫被吓的够呛,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从李修缘微变的脸色中可以猜到似乎不是除魔这么简单。
王老太爷只是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看得懂除魔和招魂的区别,看来老人家确实够警醒的,恐怕昨天大半夜的,几位老爷子都没睡好。估摸着是懂这些的人,譬如魏先生说的。
被王老太爷一语道破,卫瑶卿也不尴尬,只是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老太爷就别为难小辈了。毕竟这年头,吃口饭不容易。”
虽然没有详细的说什么,但是有这句话委实已经足够了。王老太爷半晌无言。
安安静静了大半程的路,等马车到了卫府门口,女孩子起:“多谢老太爷载小女这一程,小女先走了。”
沉默了大半程的王老太爷这才开口了:“你这丫头,吃口饭是不容易,但有时候,可以稍微有点骨气。”如王老太爷这样的人精自然已经猜出一二来。
女孩子起的动作顿了片刻,回头带着笑意:“铮铮傲骨自然好,但是老太爷,我没有一个如您这样的祖父可以让我有底气,没有底气哪里来的骨气?所以,至少现在,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王老太爷抬眼看她:“老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既然惜命,胆子就要小一点,但你有时候胆子太大了。”
“我也想胆子一直小着,但有些事自己就找上来了。”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卫瑶卿爬下马车,“老太爷走好,今就不请您进去喝茶了。回头请你家王栩喝茶,便当还了这个人!”
回以她的是老太爷的一声轻哼,车夫扬鞭,马车绝尘而去,尘土飞扬,让她吃了一嘴的尘土。
卫瑶卿****过去的时候,正和一个望风的小厮撞了个正着。
相比小厮被她撞上的手足无措,她倒是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从墙头跳了下来,而后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的打了个招呼:“你家八公子又来了啊!”
小厮满脸通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在二姐姐房里么?”女孩子取下冠帽,拿在手里,向着卫瑶玉的院子走去,才一走进院子,便看到吉祥如意两个丫鬟连同二姐姐边的青桔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发呆。
“怎么都杵在这里?”院子里挖了个浅浅的小水塘,脚踩下去估摸着都不能没过膝盖,里头养了几尾骡马市买来的鲤鱼,颜色鲜艳,游来游去,她顺手从青桔手里抓了一把鱼食撒了进去。
青桔有些局促不安:“崔八公子在里面呢!”
房门开着,站在这里都能听到两个人几句断断续续的言语。
把鱼食还给青桔,卫瑶卿走过去:“我进去看看。”
进去的时候,卫瑶玉坐在一张找人定做的推椅上,低着头,崔琮坐在一旁,见她进去,这才松了口气:“卫六小姐。”
“崔八公子,二姐姐。”卫瑶卿回道,“我才回来,便来见见二姐姐。”
卫瑶玉抬头,朝她笑了笑,只是拿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似乎有些伤感:“六妹妹在这里也好,八公子,我知道你人好。但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现在凭着一时意气回答我,回去多想些子!今便不留你了。”
逐客令已下,崔琮不得已起离开了,等到崔琮离开之后,卫瑶卿上前,扶住推椅:“二姐姐,我入宫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推椅。”
“你入宫七天,从知味园回来都快半个多月了,杨老大夫说我如今形以及稳定了。”卫瑶玉伸手扶住推椅的轮子,顿了顿,双眼亮晶晶的,眼底有些湿意,“六妹妹,我迟疑了那么久,今儿总算是鼓起了勇气。我方才把早上弄脏的裙子给八公子看了,犹豫那么久,到说出来反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人好,但我如今这样……是一辈子的事,总要面对。短时间无妨,时间久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