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无命的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青色光点。
纵然桑远远心绪纷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强大茂盛的木灵蕴。
他竟是个木属性强者。
这倒是出乎了桑远远的意料。她本来以为幽无命属火,或者属金。
没想到竟是木,和她一样属木。
在同属性强者身旁修行事半功倍。
他牵引来的灵蕴太多,在身旁形成了小小的灵蕴风暴,稍微漏上那么一些给她,都抵得她辛苦修行十天半月了。
这种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她压下了心中那一堆问号,强迫自己静心入定。
她对木灵蕴的吸引力竟比幽无命还强。
这些青色的小精灵很快就叛变了,圆融的灵蕴漩涡渐渐变得不规整,从幽无命身边逃离,磨磨蹭蹭地拱向桑远远。
她既有点受宠若惊,又有那么一点发毛。
正在犹豫发愁,忽然感觉到耳旁有风拂动,那道阴恻恻的声音带着笑,在她耳旁说道:“全给你,好不好啊?”
桑远远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便见他的身周环绕着明亮的青芒,他冲着她笑,双臂一展将她团在了怀里。
浓郁的草木香味撞了个满怀,他抬起手,摁住她的眼皮:“别走神。”
桑远远忐忑地静下心。
如同沐浴一般,她顿时浸在了青色的光海洋里。
前、后、左、右全是灵蕴汹涌,它们紧紧包围着她,争先恐后钻入她的毛孔,淬炼她的身躯。
灵蕴狂潮,就像幽无命。
给她无穷的益处,亦能轻易将她毁灭。
他似乎觉得这种哺育幼崽一样的举动很新奇,很有意思。他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为她聚来更多的灵蕴。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桑远远卯足了劲儿,吸了个痛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脏器、血肉和皮肤上,都附着了浅淡的青芒。它们很弱小,但生机勃勃,像是初初萌出的嫩芽儿。
最初,它们是极浅的黄绿色,渐渐地,像是刷上一层薄漆一样,它们变成了淡绿色,再后来,颜色更深了些,变成了嫩嫩的草绿色。终于,草绿色的生机稳固下来,浸入她的肌理,变成了一股很实在的力量,深藏在躯体中。
幽无命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入定中唤醒。
“干嘛?”桑远远下意识地皱眉不悦。
便看见那对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神色竟有一两分心虚。
“有事。”他说。
桑远远一秒钟软了语气:“啊,正事要紧。你去忙,不用管我。”
幽无命怪异地看着她,笑:“小桑果,别想用糊弄韩少陵那一套来对付我。想离开我,除非你死。不,死了我也会将你制成木标本带着,直到我腻烦为止。”
桑远远:“你还是带活的,这样比较方便。”
幽无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把脸伸给他,由着他鼓捣一通,替她易容。
“小桑果天赋卓绝。”他闲闲地道,“一个晚上便已晋至灵隐境二重天了,可喜可贺。”
桑远远吓了一跳:“这么快?”
“唔。”他依旧漫不经心,“不过灵隐境没什么用。你还得再勤快些。”
桑远远赶紧顺竿爬:“你这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把我的修为带上去了!若是我们回桑州时,我的修为能晋级灵明境的话,他们一定会惊掉下巴的!幽无命,你太厉害了!”
带着会喊666的小号刷级是很爽的,这一点桑远远前世深有体会。
也不知道有没有忽悠到他,总之,幽无命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出门之前还把她揽在胸前拍了两下。
启明星刚把懒洋洋的红日拽出远山。
空气中仍充斥着血与铁的味道,踏出临时行宫,桑远远顿时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嚎叫声。
“这……”
她仰头望去,只见城头上也有零散硝烟。
冥魔攻上城墙了?!
行宫之外,已有大军整整齐齐列了阵,只待幽无命一声令下。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睑微垂,声音不大不小:“杀红了眼时,想想家里还有没有人在等。”
“能活,就不要死。”
“是!”大军齐呼,“斩尽妖魔,扬我国威!”
幽无命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短命撒开四蹄,跑在大军最前方。
大军万蹄齐落,地面发出了很有规律的颤动。
短命没有等待同类的意思,它呼呼狂奔,很快就把大部队远远甩在身后,单骑到了城门附近。
幽无命覆在桑远远耳畔,很烦恼地说道:“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知好歹,非得让我说——‘你们别出力啊,让韩少陵的人去前面死啊’,这样他们才肯听话吗?”
“你不然下次试试?”桑远远真诚建议。
他抬起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可是一国之君,怎能说那种话!”
桑远远回头瞪他,见他眸中和唇角都浮着极浅的笑,是那种一看就从心底里漫上来的笑。
她被感染了,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视线相触,幽无命像是被烫到一样,激灵灵打了个颤,把她的脑袋拨了回去。
“没见过男人么!”颇有三分气急败坏。
桑远远悠然道:“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
幽无命:“……”
骑在短命身上,他开始浑身不对劲。一会儿嫌它毛太软了,一会儿又嫌它走得不稳,再一会儿,还嫌它今日怎么都没有放屁。
短命:“……”
到了城门下,忽然听到一声怪啸,便见三十丈铁城墙之上,一个血乎乎的东西直直坠了下来!
冥魔?!
若是冥魔能坠过黑铁长城,岂不是意味着城墙已经被攻陷了?
冥魔摔在了左前方。
这是桑远远第一次极近距离接触这种恐怖的生物。可惜从三十丈坠下,它已摔了个稀巴烂,看不出形状了。
只知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肉,散发出极其浓烈的腥膻腐臭。
她不禁有些纳闷:“外长城不是也很高吗?就算城墙被攻陷,它们摔下来也必死无疑啊?如果不开城门,就让它们自己摔呢?”
幽无命用手比了比:“一层叠一层,叠到摔不死,后面的不就进来咯。”
桑远远打了个寒颤。
她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数量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只冥魔摔死在地,就像是拍在墙上的蚊子血一样,这是得叠多少才能摔不死?
旋即,她意识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冥魔不会飞,既然能爬上城墙,那么,城墙的那一面,是不是已经堆满了这样的尸首?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战栗。
幽无命笑了起来:“怕什么。你连我都不怕,还怕冥魔作甚。小桑果,你喜欢的男人,可比冥魔凶残得多了。”
他这般说着,单手从背后抽出了他的那把大黑刀,低低地压在身侧。
短命开始疾速奔跑。
像一道流星般,穿过了重重城门——负责城门的士兵仿佛已经很了解这位的行事作派,见那刀尖抵着黑铁地面,带着火星一路掠来,他们便迅速拉开了城门正中的小扇门,将幽无命放了过去。
韩州军正在顺着两旁的甬道涌上城墙,而幽无命却是径直穿过重重城门,直达一线。越往前,黑铁的气息越是沉沉地压在身上,令桑远远感到窒息。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乱跳,沉闷黑暗的空间中,只有一扇扇黑铁小门被拉开和合上的咣咣声。左右铁壁上的铜灯照不亮这深沉的黑暗,她不知何时把双手覆在了幽无命的胳膊上,像紧握着救命的稻草。
那条胳膊此刻正松松地搭在她的腰间,依然闲适。
穿过城墙其实只用了短短几息。
在桑远远的感觉里,却像是一个世纪。
眼前忽然一片腥红光明。
出来了!
桑远远一瞬间紧缩又放大的瞳仁中,映出了一张血糊淋拉的脸。
它的脸上只有一只白色眼睛和一张巨口,口中荡出一条黑色的长舌,长舌之上布满倒刺,两排锯齿状的尖牙延至耳侧。
四肢和躯干与人相似,但浑身无皮,身上满是血腥粘液。
它们腾身跃起一人多高,自上而下,扑杀向这个胆敢一骑冲出城门的送死者。
不料幽无命却是它们的送葬者。
桑远远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刀的,一片刺耳哀嚎中,重刀轻易斩断魔躯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悦耳。
随着低沉又清越的飒声响起,前路瞬间开阔无比,短命的奔跑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铺天盖地袭来的冥魔,就好像撞在了无形的杀戮之网上,轻易被绞成碎片。
热血洒下来,桑远远的脸颊上落到好几滴,那种烫意仿佛能够直直烙到心底去。
她紧紧抿着唇,呼吸也小心翼翼。
幽无命在笑。
笑得无比狂妄放肆。
一骑碾过之处,瞬间荡开了一条干干净净、满是残肢的通天大道。
桑远远偏头去看,见他的脸颊上也染到了血痕,深邃黑眸映出满地赤色,唇角噙着冰冷的笑,露出一点尖利白牙。
他的心跳极其沉稳,单手握着缰绳,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斜斜举着刀,粉碎一切送到面前的魔物。
身后城门大开,战鼓震天,铁骑兵自城门冲出,像一股钢铁浪潮,紧紧追随着他们的王。
幽无命如虎添翼,轻易在这血肉堆中冲杀了三个来回,摇摇欲坠的城墙守军得以稍微缓释。
他令自己的军队继续在城墙下碾压绞杀。
而他却一骑绝尘,径直冲杀到了外长城下方。
他的呼吸粗重了不少,微微俯着身,声音里带上一丝兴奋:“回去之后……死在我手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