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峋过来的时候,蒋昊已经走了,于是季峋没能发挥自己毒舌欠揍强项,只来得及对着人背影嘘一声,“狗屁膏药似得,烦不烦人。”他是真心烦蒋昊,烦得不行。
唐果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理不清楚前后关系。
季峋送唐果回家,然后自己坐地铁回去——他又搬回了季天明那里,再有骨气,可这年纪,更多的是身不由己。他置气倒是容易,害爷爷奶奶担心他就没办法心安理得了。人一旦有在乎的人和东西就会有软肋。
唐果和季峋约定一起去大学,不远,高铁四个小时的距离,季天明不送季峋,但唐果的妈妈坚持要送唐果,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她怎么都觉得不放心。季峋本来说那分开走,唐果说一起好了,她妈妈提议一起去,反正是要开车,带一个带两个没有差别。
季峋有些小失望,本来想着单独待一路的,自从确认关系后他反而不太敢肆无忌惮去找唐果了,每次约着出去还要早早地把她送回家,乖得不行,一点邪念都不敢起。
不过失望归失望,道理还是明白的,他有个不是人的爹,可唐果却有个很爱她的母亲。而且林姨大概是他见过最开明的家长,对女儿做到了足够的尊重和呵护,甚至对季峋也足够的好。
季峋能做什么?
除了努力努力再努力,没别的法子了。
先天不足后天再匮乏,那大概真的这辈子和唐果无缘了。
那天聚会的时候,乔艺璇又来找他,把他堵在厕所门口问他:“班长你到底喜欢唐果哪儿?我觉得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这话把季峋气笑了,回她:“至少她嘴里说不出来这么恶毒的话。”
乔艺璇红着眼:“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你本来应该能报考更好的大学的,要不是她拖累你,你会去报Z大?”
季峋比了个停的手势,脸上表情明显不耐烦:“你谁啊,就替我了。闭嘴,我不想骂你。还有,别让唐果听见,不然我就没这么客气了。”人总喜欢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好,自以为是地替人打抱不平,然后自我感动……
还有次沈靖初给他看贴里的盖楼内容,几个不知道哪班的女生在讨论季峋和唐果的事,有个人说:“听说季峋对唐果特别好,我去,那女生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
叫沈靖初大跌眼镜的是,季峋拿起他手机回了句:“人女生家世好性格好的,难道不是季峋那狗逼高攀了吗?”
沈靖初朝他竖了竖拇指:“是个狠人,狠起来自己都骂。”
他笑了笑:“我说得不对吗?”
沈靖初没再调侃他,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一个男孩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成人的呢?大概是从学着如何去承担责任开始!沈靖初知道他的一切,他的骄傲,他的自命不凡,以及他深埋于骨髓的自我厌弃和挣扎。
他身上那种鲜明的矛盾特质总是很容易吸引小姑娘,哪怕他毒舌又嘴贱,没礼貌还自大,女生缘依旧好到爆炸。
但其实对季峋来说,那些浮于表面的虚张声势只是一张看似坚硬的外壳,他内里不堪一击。那些光鲜不过是假象,他本质就是个烂人。
可他不愿意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却从来不吝啬于在唐果面前暴露自己劣性的一面,一点一点试探她的底线,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挺讨厌她,总是喜欢欺负她,可后来慢慢发现,那种故意撕开自己伪善面具的行为多少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绪。
——我想知道,你能接受多少的我。
那些深埋骨子里的,不是厌恶,而是深切的喜欢。
-
学校报到是九月二号和三号两天,她们二号到的学校,报到登记,然后领了一大堆材料和宿舍钥匙,妈妈陪着唐果去宿舍收拾床铺,然后购置生活必需品,安排妥当才再三不舍地叮嘱又叮嘱后离开学校。
唐果送走了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早就想联系季峋了,不知道他东西买得怎么样了,宿舍那边是不是安置好了,还有他那个脾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宿舍的人相处的来。
唐果给季峋打了电话,他那头很吵,声调懒散地回她:“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作为宿舍唯一一个有家属人士,季峋刚说完就收获了一阵嘘声。
唐果点点头:“好啊!”
“那你五分钟后下楼,我去找你。”
两栋宿舍楼是前后楼,大多都是法律系的学生。唐果没等五分钟就下了楼,季峋来的时候唐果已经在等着了,她换了一身新衣服,重新扎了头发,涂了口红。
很漂亮,以至于路过的男生都会看两眼,季峋过去的时候把她衣领往上薅了薅:“你这是什么衣服,长得奇形怪状的。”
唐果:“……”就是个普通的U领T恤……而已。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吃了顿江浙菜,走着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都是陌生的场景,几次找不到路,唐果跑来跑去看路牌,好不容易才找到去宿舍区的方向,季峋却拽住她不让她走,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另一边带:“走,去湖边坐坐。”不想放她太早走,觉得太浪费。
“哦!”唐果不太好意思,一直低着头,脑子里还没自己已经是大学生了的概念,总觉得这样公然手牵着手怪让人难为情的。
两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吹风,湖里几只鸳鸯和天鹅不停在叫,很远处有人声传过来,更衬着这边安静无声,唐果刚想问他句什么,转头季峋已经靠了过来,两手圈起来支在她身后的椅背上,目光灼灼问她:“可以吗?”
这架势不用猜都知道他问的什么,唐果尴尬得头皮发麻,以至于那声“哦”都显得诡异异常,于是季峋干了近半个月来最想干的事,接吻,不被打扰,不用担心会失态让她回家后没办法交代。
唐果后来是把季峋硬生生推开的,舌尖麻到没有知觉,嘴唇也没有知觉了,胸口憋得生疼,眼泪汪汪的。
季峋咬着她而耳朵跟她说对不起,唐果却知道他本来就没安好心,这会儿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头了,哪有一丁点对不起的意思。
过了会儿,他试探:“再来一次?”
“不要……”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吓跑了。
第二天领了军训服,第三天就开始了军训,白天站军姿晒太阳,晚上搬着小板凳去开大会,听各种演讲,为期九天,唐果晒得黑了两个度,季峋倒好,好像还更白了点。
大学和高中完全不一样,高中那时候好像学校很小,周子龙那个小喇叭在,三个年级的事如数家珍,一点点小事就能闹得满校风雨,大学很大,大到几个校区必须靠观光车才能穿梭,老师们不再围着学生转,学生每节课要去找老师所在的教室上课,但大学并不是像无数前辈说的那样可以肆无忌惮,更高的自由意味着更深的自律,不会再有人按着你的头写作业,但你的知识总归是要自己消化的,老师们讲课很快,跟不上就需要自己私底下付出时间,每天的课程并不满,至少相对于高中几乎占满所有清醒时间的课程来说,大学的课程可谓相当的稀疏。
可唐果和季峋没有什么时间出去玩,主要是季峋很忙,他除了日常复习之外,还去做兼职,开学第二周他就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每周六上午和周日上午给一个要中考的小妹妹补课,他还申请加入了学生会和辩论社,相比之下唐果就觉得有些无措了,她高中唯一的目标就是追上季峋,缩小差距,最后能追到他后面是她自己都没能想到的事。
现在目标实现了,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大学还是个卧龙藏虎的地方,虽然季峋是市状元,但在这里完全没有什么显眼的,十足的天外有天。
季峋目标很明确,他没开学就研究好了学校的学分制度、奖学金制度、双学位申请标准……等方方面面,他要先把实践学分修够,第二年争取申请学生会干部,第三年争取学生会主席,Z大法律系大二可以申请第二学位,毕业生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名额高达八个。
唐果的目标就很简单了,努力学习,顺利毕业。不过季峋那么拼命,她就没办法放纵自己偷懒,于是端正态度读书。
期中考的时候,唐果专业课年级第九,季峋年级第一,因为俩人经常一块儿去吃饭泡图书馆,导致学院风传新生里有对儿学霸情侣。
唐果在校媒的新媒体做干事,没事就整理整理素材,把采访稿子整理排版发公众号,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给自己排版。
之前唐果一大早就接到采编部长电话,笑着问她可不可以支持一下工作,接受个采访,唐果问是什么,采编部长说就随便聊聊,大家比较好奇你跟你男朋友的事,听说你俩一所高中考上来的?
唐果觉得没什么,就答应下来了,她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聊的,都是些很无聊的事,她不知道别的情侣都是怎么样,但她和季峋真的没什么浪漫可言,日常就是吃饭赶实践活动泡图书馆。
如果不是季峋仿佛得了什么怪病找机会摁着亲她,唐果都怀疑他是不是对她不感兴趣了。
唐果收到采访的录音和文字稿的时候,才发现采编部长分别采访了她和季峋。她几乎迫不及待先听了季峋的,挺好奇在他眼里两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的。
可开头她就懵了。
采访问:“听说学弟和女朋友从小就认识,那是青梅竹马咯?”
“嗯。”
“我可是先采访的学妹哦,她说不算是,说你有个真正的青梅竹马。”
季峋嗤笑了一声,“她是猪。喜欢的人才会说青梅竹马,其他的只能算是玩伴。”
采访也笑了,故意抛了个送命题:“还有前提条件?所以你是一直觉得女朋友是青梅竹马,还是在一起之后才定性的?”
季峋这种滑头,说话向来滴水不露,可这件事压根儿不需要顾左右而言他,他轻笑了两声:“从我知道这个词儿开始!”
“哦?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词儿啊?”
“幼儿园。”
从那短暂的沉默里唐果感受到了采访者的无语,然后季峋继续说:“幼儿园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欺负她,欺负哭了我就可以给她糖吃,然后哄她,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