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离开万春苑,向兴庆宫走去。因为在宫里行走,他的护军大多数都留在宫门之外,身边只带着南霁云和一个护军,充作随从。
张瑄抬头望了望天,见一轮红日跃升于天际,温暖的阳光播撒下来,驱散了漫天的寒气。前几日长安下了一场暴雪,这宫里仍然还到处残留着积雪的痕迹。[]
但风还是西北风,彻骨的凉意。一阵冷风吹进,张瑄下意识地裹紧了裘皮披风,继续向前行去。
距离兴庆宫越近,人声就越嘈杂,而宫径上往来穿梭的太监宫女也越来越多,行色匆匆。
不过,见到张瑄,都恭谨见礼。这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瑄这个永宁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权臣,权势冲天,无人可比。
与张瑄流顶多算是二流。
兴庆宫门口,宫禁宿卫把守森严。
今日登基大典,事关重大,宫禁宿卫自然高度重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张瑄带着南霁云向宫里行去,几个宫禁宿卫赶紧躬身行礼,不敢抬头正视张瑄。
张瑄笑了笑,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探手拍了拍一个宿卫的肩膀,朗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那宿卫大为激动,赶紧挺直腰板大声道,“谢王爷!”
张瑄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公孙游何在?”
公孙游本来是东宫右卫率府的长史,因为之前没有附庸李豫作乱,坚定不移地支持李亨得到了李亨的赏识,已经被李亨启用为宫禁宿卫的头目左宫门卫将军。在如今这个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作为内宫武装力量的司令官,护卫李亨登基的侍卫长,公孙游没有露面张瑄觉得有些奇怪。
那宿卫大声道“回王爷的话,小的还没有见到公孙将军!”
张瑄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大步离去。
望着张瑄离去的背影那宿卫激动地望着站在对面的“同袍。”神色非常兴冇奋。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内宫军卒,能与张瑄这个永宁王兼战功赫赫的陇朔藩帅说上几句话,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因为距离登基大典正式举行,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满朝文武都没有到来。
明德殿里只有陈希烈带着几个礼部官员在紧张地忙碌着。
见张瑄进来,陈希烈朗声一笑,拱手道,“永宁王!来得这么早!”
张琼也拱手还礼道,“殿下召见,本王提前进宫了。此番登基大典,诸事繁杂有劳陈相了!”
陈希烈哈哈一笑,“老夫理当为新皇效力!永宁王,新皇此刻正在御书房更衣请行吧!”
张瑄也没有客气,径自走去。
御书房外李亨正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侍候下,试穿今日登基大典上他需要穿的崭新龙袍以及冠带冕旎。
皇权之威,一在于气势,二在于冠带服侍。就算是一个普通农人,穿上这一身龙袍也会平添几分威严。
听闻张瑄来了,李亨哈哈一笑,吩咐宫女太监将服侍冠带等物收拾整齐,放在一边,等时辰到了再正式着装。只要一刻不举行登基大典,不完成合法的仪式,李亨就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像李亨接位这种特殊的情况,他不得不更加谨慎注意。
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细节上引人非议。
小心谨慎注重细节,这算是李亨的一大优点。
而宽容心软又是他的第二个优点。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说,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心软其实也就是懦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代名词。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口中唱着诺,刚要躬身拜下去,却被李亨笑吟吟地一把抓住胳膊,“子瞻啊,本宫找你来,有一事相商。”
张瑄笑了笑,“陛下当改口为朕了,还有几个时辰就是登基大典,陛下要早做准备。”
“请陛下吩咐。”
李亨苦笑了一声,“子瞻啊,这还不是不到时辰嘛,只要不登基不成礼,本宫就永远不是大唐皇帝,这是礼数,不可僭越。”
“好了,咱们说正事。是这样,太上皇的禅让诏书由你来宣读,劝进书由杨国忠来起头,你意下如何?”
本来,禅让诏书李亨是准备让张继勇来宣布的,但后来又考虑到一些其他的因素,李亨又改变
了主意。由此可见,因为薛淑妃的受宠,张继勇和张家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开始无形下降,只是李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换言之,他不太放心让张继勇来当众宣读,所以就想到张瑄。而因为薛淑妃的关系,杨家人的地位上升了不少,因此杨国忠又开始冒头。
如果不是方才心头突然滋生起的些许不安情绪,张瑄也就答应下来了。这本身就是新皇的一种看重,对于一个臣下而言,这就是拥立重臣的地位表现。
张片沉吟了一下,他轻轻笑道,“陛下,臣虽是王爵,却也是军马藩帅,由臣来宣读太上皇退位诏书,似有不妥。不若由杨相或者陈相来宣布太上皇的诏书,而由臣来率天下藩镇和满朝文武大臣劝进,这样比较妥当一些。请陛下三思。”
李亨闻言,思虑了一番,觉得张瑄的话很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下来,“好,就这么办了,让杨国忠来宣读太上皇的诏书,子瞻与陈相率群臣劝进吧。”
事实上,也就是这么回事。张瑄毕竟是掌控兵马的军事统帅,若是由他来宣布老皇帝的诏书,就带出了一丝军事夺权的色彩。如果有人恶意渲染,恐怕还真会被清流诟病。
如此一来,不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张瑄,都影响不好。
张瑄跟李亨说了一会的话,犹豫了片刻轻轻道,“陛下,臣听闻今日一早,盛王、寿王、信王等诸皇子,咸宜、万春、常山、高都、新昌等诸公主殿下,一起去宪阳宫觐见太上皇,不知……。”
张瑄欲言又止。
李亨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作为皇子皇女,他们去探视太上皇,理所应当,本宫也不能阻拦。人子之孝道,无可厚非,呵呵。”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他们早不探视晚不探视,非选择在登基大典即将举行的时候一起探视,这事儿明显诡异,岂能不防?
似是看出了张瑄的疑虑,李亨笑了笑又道,“盛王等进宫来参加本宫的登基大典,顺便去探视太上皇,事前跟本宫说了的。无妨,无妨!”
见张瑄犹自有些担心的样子,李亨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不由心中一热,又和声追加了一句,“子瞻啊,太上皇如今昏迷病榻,盛王等去了叩拜一番也就回返了。”
李亨的话里有话。
说实话,他自己的事情,他当然比谁都紧张。盛王等人进宫提出要去探视老皇帝,无论于情于理李亨都无法阻拦。但是,老皇帝现在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根本就是瘫痪在床没有任何知觉,盛王等人纵然有些异心,也注定无法。
况且,长安的局面已经牢牢控制在李亨的手里,他心里信心满满,也不怕盛王等人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只要今日登基大典已成,他登上皇位,纵然下一刻老皇帝清醒了过来,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当他的太上皇了。李亨心里冷冷一笑,嘴角闪烁着阴森的寒光。
张瑄也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范阳,幽州。范阳大都督府、东平郡王府。
大唐范阳大都督、东平郡王安禄山,在王府正厅接见了在安禄山手下人接应下逃离长安飞速潜逃到范阳来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本来的吐蕃王储。
虽然在安禄山的谋划中,赤松德赞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棋子,但尽管如此,赤松德赞在安禄山眼里终归还是一个小人物。因此,安禄山并没有出府门迎接,而只是站在了厅口处迎接。
赤松德赞本是丧家之犬,落魄之中怎么还敢计较这些虚礼。
“小王拜见安郡王!安郡王救命之恩,小王没齿难忘!”赤松德赞乃是能屈能伸的人物,为了归国和洗雪耻辱,他也顾不上向安禄山奴颜婢膝有些掉价了。
赤松德赞大礼参拜。
安禄山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矜持着虚虚一扶,大声笑道,“王子殿下不必多礼。本王听闻王子殿下在长安蒙受不白之冤,被大唐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幽禁,心下不平。因此,才派人进京将王子殿下救出京来。”
“王子殿下,请进厅说话。”安禄山转身让客,却是自己主动走在了前头。这摆明了就是没把赤松德赞放在眼里。
其实也很正常。不要说对赤松德赞这么一个失势的吐蕃王子,就算是面对大唐亲王,安禄山也敢端架子摆谱。
安禄山的傲慢无礼看的赤松德赞暗暗皱眉,只是他旋即笑吟吟地跟随在后,神态极其恭谨谦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