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传睿在衙门忙到天黑,谢绝数位官员的邀约,乘车赶往会嘉坊柿丰巷。
先是姜二郎获封五品将军,再是姜大郎高中状元,现在女婿廖传睿又被万岁钦点为永昌知府,姜家喜事一件接着一件,过来贺喜的宾客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廖传睿的马车都挤不进柿丰巷了,只得停在巷口走进去。
远远望见在府门外恭敬有礼迎来送往的二管家姜明和管事姜意,廖传睿暗暗点头。
一件接一节的喜事没有冲昏了姜家人的头脑,这一是因为十年前姜家那场险些灭门的祸事,令府中每个人记忆犹新,时刻警醒;二是因为姜家老夫人和自己的岳父耳提面命、约法三章,严格约束家人和府中下人,不准他们惹是生非。
姜家,让人放心得很。
“二姑爷,您快里边请。”姜明瞧见了廖传睿,快步上前行礼,迎他入府。
廖传睿含笑点头,与姜家府门前各府的管事应酬几句,迈步走入院中,一眼便瞧见了坐靠在影壁墙边石榴树下的打盹的老管家厚叔,放低声音问道,“怎不扶你爹回房歇息?”
姜明笑道,“二姑爷有所不知,我爹回房还不如在这儿睡得踏实。待夜深了,小人再扶他回房。”
廖传睿看了眼老管家身旁驱蚊的香炉,放轻脚步往里走。姜明笑道,“我爹耳朵聋了,天上打雷都吵不醒,您里边请。”
“谁说我耳聋了?”厚叔张开眼,浑浊的眼睛盯着廖传睿看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是谁,颤巍巍站起身行礼,“方才春儿表少爷还出来张望您呢,二姑爷快里边请。”
廖传睿的长子廖富春刚满一岁两个月,正在学走路,喜欢到处转。但他过来张望二姑爷可不是方才,而是晌午的时候,姜明笑着把廖传睿送到垂花门,由姜白接手,送廖传睿进内宅。
姜白引着廖传睿往北院走,轻快道,“大老爷正在书房与礼部的卢大人、御史台的白大人吃茶,二姑娘和表少爷都在北院,二姑爷请。”
廖传睿问道,“我看到岳明的马栓在门外,他何时过来的?”
刘君堂,字岳明。
姜白回道,“刘大人是跟着大老爷一块回来的,这会儿应与大少爷在书房内议事。”
廖传睿点头,随着姜白到北院去拜见老夫人和岳母。路过花园时,廖传睿听见远处小亭内传来五郎和七郎的笑声,转眸一眼就看见了身着青衫的刘君堂。廖传睿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刘君堂不是直接随着岳父从衙门过来的么,怎会穿着便服,连发髻样式都改成了玉簪小冠……
他是如何做到时刻都能风度翩翩的?真不愧……是二叔的得意门生。
小亭内,衣帽翩翩的刘君堂立着靠在廊柱上,潋滟的眸子穿过玩闹的姜家四郎、五郎和七郎,落在姜慕燕身上。
燕儿妹妹也穿了一身青衫,也是康安最时兴样式,布料也跟他的一样,他与燕儿妹妹果然有缘。就因为这点巧合,在庆文殿劳累了一天的刘大人笑得如沐春风。
他笑得太好看了,姜慕锦撞了撞三姐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三姐,我好想二伯啊……”
二伯走了太久,姜慕锦都快忘记二伯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
十七岁的姜慕燕,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展颜一笑,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若初露草色的早春,令人观之神清气爽,“慢则四月快则三月,父亲和留儿就要回来了。”
“二姐夫也快要离京了。”姜慕锦往上托了托怀里吃点心的七妹,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嘿嘿道,“三姐,君堂哥的魂又被你笑没了。”
姜慕燕抬眸看了一眼刘君堂的傻样,唤道,“六弟。”
躺在竹椅上看星星的姜六郎小悦儿立刻坐起,看向三姐。姜慕燕叮嘱道,“你看着七弟,莫让他吃太多凉东西,我去祖母院里看看。”
目送三姐走后,小悦儿漂亮的眸子看向七弟的奶娘。奶娘立刻道,“六少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七少爷。”
小悦儿满意点头,又躺回竹椅上。他的嘴一张,伺候在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把一粒剥皮去籽的葡萄送入他口中,小悦儿嚼着葡萄继续看星星。
看他懒成这样,姜慕锦抬脚踹了踹竹椅,“六弟再这么懒下去,等二伯回来,你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闭门读了半年书,六弟竟懒得连葡萄籽都不想吐了!姜大郎刚要过去劝说六弟起来走两步,却被刘君堂拉住了胳膊。刘君堂低声道,“伯简,你不是要去北院找九思么?”
伯简,是姜大郎及冠时,父亲为他起的表字。
去找九思,还是去追我三妹?见刘君堂俊脸上满是恳求,姜大郎笑道,“对,走。”
“好!”刘君堂迫不及待地拉着姜大郎去追姜慕燕,生怕心上人已走远,错过与她交谈的机会。
“姑娘,大少爷和刘大人过来了。”武婢听琴在姜慕燕耳边低声道。
一直慢慢前行的姜慕燕闻言,脚步加快了些。
被刘君堂抓得胳膊疼的姜大郎扬声唤了声“三妹”,姜慕燕才停住脚步,侧身回眸,“大哥,君堂哥。”
姜大郎笑道,“你去北院?”
“到了祖母用药的时辰,小妹过去看看。”
暑天湿气重,姜老夫人昨日肠胃有些不适,太医过府为她诊脉,开了三日汤药。
姜大郎还未开口,刘君堂已道,“我带了祛湿的荷叶茶过来,暑天喝些荷叶茶最是适宜,三妹不妨为老夫人冲泡两倍。”
姜慕燕微微点头,“好。”
刘君堂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父母七月进京,我写信让他们带些我家乡特产的铁皮石斛来,铁皮石斛可益胃生津,老夫人也可用些。婺源茶也不错,也带些过来给三妹妹尝尝可好?”
姜大郎无语望星空,九思兄,你大可不必如此绕弯子,直接对我三妹妹说你父母七月要进京了便好。
不理会抽风的姜大郎,刘君堂潋滟的凤眸紧张地盯着姜慕燕,生怕错过她的回应。
姜慕燕小声道,“八月或九月,我父亲也该回京了。”
到时,你可以来提亲了。
听明白了心上人的言外之意,刘君堂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实不能怪他患得患失,实在是今年到姜家来提亲的人,都快把西院的门槛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