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各衙门年节后开始正式办公,离着姜二爷父子离京只剩八天了。看着家里人给爹爹准备得行李越来越多,姜留心里越发地不安,小脸上的肉肉也眼见着往下掉。
变瘦了的姜留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所以她强撑着,每日还是乐呵呵的,只是总时不时地问一句,“爹爹带女儿去肃州好不好?”
“哥,我想跟你一块去肃州。”
闺女这样,姜二爷连劝不敢劝,他怕闺女一哭他就忍不住心软。于是,他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扔给了儿子,“你今天晚上带留儿出门看花灯,好好哄哄她。”
姜慕燕也跟江凌说,“留儿这几天胃口不好,你带她出去转转,多给她买点好吃的。”
江凌责无旁贷地接下来陪妹妹的差事,并道,“咱们都去?”
姜慕燕犹豫道,“我得在家看着悦儿。”
悦儿还小,父亲忙着,母亲有孕,姜慕燕不敢带他出门。江凌劝道,“让悦儿跟着祖母,咱们三个一块去,看过这次花灯,下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这些年的花灯,都是他们仨一块看的,姜慕燕想了想,便也应了。
晚上天还没黑,西院渐渐长大的三小只一块出了门。武婢、护院、摘星楼的镖师和秦克玓派来的秦府护卫明里暗里将三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江凌仔细查看一番后,觉得十分安心。
姜慕燕拉着妹妹的手,指着路边的糖葫芦道,“妹妹想吃什么味儿的?”
一点胃口也没有的姜留笑眯眯地道,“吃山药豆的。”
山药豆的糖葫芦个最小,江凌从草把子上拔下一个递给妹妹。待到了看花灯时,姜留虽然还是一脸笑,但姜慕燕和江凌看着更心疼了。
花市依旧灯如昼,三人四处逛,买了许多东西,每个看着都很开心,但气氛却跟往年大不相同。
三人挑了最漂亮的河灯,跑到河边许了愿,把河灯放到水里看它慢慢飘走,汇入灯河,流向远方。
一股再也压不下去的离愁随着河灯泛滥开,姜留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她还是忍着,哥哥要走了,怎么也得让他玩得尽兴,“哥,咱们去看龙灯?”
留儿等这样了,江凌哪还有心思看龙灯。他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
三人回到府中,姜慕燕便道,“我把花灯送到北院去,凌弟把留儿送回西院,让她早些歇着。”
江凌知道三姐是让他劝劝留儿,点头应了,带着留儿去了西院书房。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和悦儿都在北院,西院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个。
姜留笑道,“哥今晚没带大表哥他们去逛灯市,待会儿大表哥肯定又要闹你了。”
大表哥怎么闹江凌都不怕,但妹妹这样他真怕了。江凌隔桌坐在妹妹正面,轻声哄道,“留儿,我跟你保证,父亲一定会平安回肃州的,你不要担心……”
他还没说加,姜留的泪珠便一粒接一粒地滚了下来。
虽然很没出息,但姜留真忍不住了,“爹爹平安回来,那哥你呢?你在祖母面前发誓要舍命护着爹爹,你自己呢?”
江凌很想说他也会平安回来,可留儿都哭成这样了,他哪还敢乱说。转到她身边坐下,江凌递上姜留给他绣的兰花帕子。
姜留一哭就收不住了,“哥明明知道我很厉害,为什么就不肯让我去肃州呢?如果你同意了,爹爹根本就拦不住我。你明明知道家里有这么多人,根本就不差我一个。”
江凌说了心里话,“就是因为你厉害,我才更不能让你去。家里每次有事,你都冲在最前头。大郎哥被抓,你不要命地冲上山救他,差点把命扔在黄岩寨里。咱们去肃州,会比黄岩寨凶险十倍、百倍,完成父亲或我遇险,你肯定会更不要命。”
姜留哭道,“我上黄岩寨时已经盘算好了,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江凌却道,“但你从黄岩寨下来后高烧三日,烧得直说胡话,回府养了两个月才缓过来,当时父亲守在你床边哭了好几回。若你去肃州出了事,我和父亲肯定会拼命,到时咱们仨一个都回不来。你留在康安,父亲一定平安回来的,我……也会活着回来。”
哪怕真遇到了凶险,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会活着回来,江凌心中暗暗道。
见姜留抽泣着说不出话,江凌便道,“若你一定要去,那我不回肃州了,让裘叔和孤月楼的人保护父亲去肃州,等父亲回来我再去。”
“哥,我不是想拖你后腿,我就是……”姜留哭起来真是停不住了,“我就是……不放心,我身体挺好的,我觉得自己挺有用的。”
一块帕子哭湿了,江凌递上第二块,“我知道,你是我认识的所有姑娘里最有用的。”
她两世为人,当然比其他小姑娘有用。姜留平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真挺没用的。哥哥都说她若去,他便跟自己一起留在康安,这让姜留彻底明白,这趟肃州之行,她是去不成了。她小声道,“哥我没事儿了,我想去睡觉。”
她这样子若让母亲和姐姐看到,实在不像话。
姜二爷回府后,得知小闺女大哭了一顿睡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哭哭也好,总憋着容易憋出病来。”
姜慕燕回道,“您放心,女儿会照看好妹妹的。”
看着无比克制又无比懂事的大闺女,姜二爷想说比起没心没肺的小闺女来,他更担心眼前这个。虽然很憷跟大闺女谈心,但若不抓住今天这个机会,他怕自己走之前都张不开口了。
于是,姜二爷站起来道,“燕儿在这等一下,为父去去就来。”
“是。”姜慕燕看着父亲走出书房去了东里间,以为他要换衣裳,便站在书房内静静等着。
谁知父亲不只换了衣裳,还带过来一个钱匣子。
姜二爷示意书英和听琴出去等着,他把钱匣子放在桌上,撑着当爹的气势坐在桌边,道,“燕儿过来坐。”
“是。”姜慕燕走到桌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姜二爷看了看离着自己远远的闺女,又有些泄气,他本想先铺垫几句再进入正题的,但这会儿他什么话也想不起来了,干脆把钱匣子推了过去,道,“这是为父早就预备下的的,给你置办嫁妆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