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跟杨苒苒也四十多年没见过了。
陈怡玢看着此时少女时期的杨苒苒,美丽的教育部次长家的女公子,生活衣食无忧,父母宠爱,人又有才华,所以在她看来,全世界都围着她转才是理所当然的,少女时期的她尤为如此,如果现在跟她说,她将来会成为她最瞧不起的那种穷苦老百姓,估计她会认为在嫉妒她编造的。
她将目光从杨苒苒身上移到旁边站着的那位温小姐身上,这位温小姐看见她的时候总能把自己变成一架神风战斗机,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仇恨,温小姐就是看她那么顺眼,她扬起客套的笑容,叫了声:“温小姐,别来无恙。”
温小姐看到陈怡玢在这里出现,还打扮得这么出风头,把她那一身浅粉色的礼服衬得好像廉价的二手货一样,她就更不开心了,她认为陈怡玢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她来找陆云鹤的,离婚的时候那么强硬,现在就后悔了,这才几天!
温小姐道:“是来找志杰的?”
陈怡玢:“你误会了。”
温小姐:“哟,不是来找志杰啊,不过志杰也不在这里,是黄小姐带你来的?”
陈怡玢想,确实是黄薇甜带她来的,否则她连门都找不到,“是的。”
温小姐更得意了,转而跟身旁一直没吱声的杨苒苒说:“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大才子陆云鹤的前妻,陈怡玢小姐。”
杨苒苒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陈怡玢,说:“陆先生的才华和诗文是极好的,我平常看报纸也最喜欢他的诗,认识你很高兴,陈小姐。”
温小姐好像讲奇事儿似得跟杨苒苒说:“你恐怕是不知道,我们的志杰跟陈小姐是和平离婚,是我们华夏历史上第一对依照宪法离婚的夫妻,开创了离婚的先河,志杰说他要做开启民智之事,启发人们释放天性,挣脱封建婚姻的束缚!”
杨苒苒果然露出崇拜的表情:“陆先生果然是不一样,想得这么深远!”
温小姐讲离婚那段的时候特意提高了音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和耳朵,大诗人陆云鹤的八卦大家都想听听啊。
陈怡玢真是无奈了,到哪都有这种无聊的人,黄薇甜走过来说:“温小姐,你真要我们把事实都说出来么?包括离婚书上写的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
温小姐这就有点尴尬了,说:“这是人家的私事,怎么能说呢?”
黄薇甜早就看不惯这个温小姐了,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说:“那你现在谈论的难道不也是别人的私事么?”
温小姐没接话,毕竟背后说人私事还是不太好,拉着杨苒苒要走,陈怡玢却说了:“温小姐,你不要以为我就只有一封信,你当年跟陆云鹤写得缠绵情书,我也还是见过的,温小姐一手花体英文写得漂亮。”
温小姐一听,脸上涨红,慌张的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陈怡玢笑眯眯的:“乱不乱说,真要我拿出来你才肯承认么?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参加同学会,想跟大家好好认识认识,可是你一来就掀人短处,这是不欢迎我的态度么?”
温小姐道:“这个同学会是为了将在康顿读书的华夏同学聚在一起,不常带家属的。”她想到上次陈怡玢在那么多年面前读顾思浓情书的那段,真是让顾思浓颜面扫地,现在她也害怕了,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惹她,可是枪已出头,后悔都晚了。
陈怡玢道:“温小姐误会了,我可不是家属,我现在是罗康纳学院的学生,我学的经济学,以后大家是校友了呢。”
温小姐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弃妇转眼竟然也在康顿大学读书,还成了她的同学!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高大的灰西装男子,正是多日不见的黄穆德,他正好听见陈怡玢说这段,高兴得说:“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陈怡玢看见黄穆德也很高兴,说:“我被志杰抛弃在乡下差点饿死的时候,多亏湛秋兄帮助,来这里读书了就想相告,苦于联络不上,今天来就是想着碰上你,跟你说说我的近况。”
众人听见陈怡玢说了一句‘被抛弃、要饿死’的话,瞬间大家都联想了很多,温小姐这时拉着杨苒苒去了角落里,杨苒苒小声的问温小姐说:“表姐,你真的跟陆先生写过情书啊?”温小姐磕磕巴巴:“胡说,那是她胡说的,没有的事。”
黄穆德是这个同学会的会长,只因为他是这些留学生中在康顿时间最久的,为人又宽厚温和,在校的华夏学生都跟他交好,大家一起推选他当会长的。他一进来,众人都纷纷跟他打招呼,好像这个party才有点热络的气氛了。
酒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温小姐躲在角落里也不敢再挑衅了,其他留学生虽然好奇陈怡玢和陆云鹤的事,但是没有人不长眼的问东问西,有人跟黄薇甜和陈怡玢打招呼聊天,也都是很友好的。只是大家若有若无打量在陈怡玢身上的目光是不能少的,搞得她的心情都不那么好了。
黄穆德跟黄薇甜是远房亲戚,他主动问起黄老爷好,俩人聊了好一会儿,黄穆德才开始跟陈怡玢聊天,陈怡玢拿他当朋友,挑能说的跟他说了一些,他说:“那我也恭喜你,志杰有一句话说得倒是对,你俩分开倒是欢喜离婚,以后双方各有追求,都挺好的。”俩人又互相留了地址和楼层电话,约定好了以后常联系。
陈怡玢和黄薇甜没有呆太久,因为已经被温小姐破坏了心情,众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打量居多,她一想到上辈子受到的那么多有色的眼光,没想到这辈子她离婚的时候爽快了,结果还要受到这种目光,让她十分的不痛快。
晚上她一夜未眠,思索了一晚上,连夜给二哥写了一封信,写到:“活在这种目光里让我很不自在,为什么陆云鹤的错要我来承担?我要把跟陆云鹤的离婚书在报纸上公布出来,我要堂堂正正的活着。”
因为一夜没睡好,陈怡玢状态也不是很足,大小姐看她脸色不好,还难得动手的给她烧了一壶热水,倒了点温水给她。
周末回到黄公馆,跟黄老爷聊天的时候她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黄老爷喝着茶水,慢悠悠的说她:“我以为你做事沉稳,没想到你也有跟甜甜一样冲动的时候。”
他将茶杯放下,“这事儿你还是不能这么办,越是在乎越会有反效果,现在只有几个人宣传你们离婚,只有一些人用有色眼光看你,可是当你在报纸上登载这件事,会让看过报纸的人都用有色眼光看你的。”
他又说:“你就算在报纸上登载了陆云鹤有错的离婚书又有什么用呢?世人怎么会去想陆志杰的错,只会将他的事视作一种风流的笑谈,而你这个女子却要为他的这个风流而买账,这是世道,你逆转不了,与其这样你不如不要去介意这些。”
黄老爷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继续说:“这人啊,只有在有实力之后,别人看你这些事就不再是有色眼光,反而说你是开创了先河,看陆云鹤就是比你更有名声,所以别人夸他都是有大义,连休弃原配这种事都扯什么忧国忧民了,真是荒唐。”
跟黄老爷谈话后没几天,二哥的回信也到了,二哥的回信跟黄老爷的大体意思是一样的,说的都是不宣传的话,他说:“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一张扬开,大家都知道了,到时候又能管住哪个的嘴?”
黄薇甜愤愤的道:“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了,明明是他陆云鹤不对,可是人们却要指责你。”
陈怡玢这几天心情也恢复了不少,可是想到上辈子受到的气,到底意难平,以陆云鹤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说他有错离婚,只会模糊这一切,而他身边那群文人只会说陆云鹤的好,到时候就算不登载报纸声明离婚又怎样,他那群当着报纸、杂志的主编朋友含沙射影的在报纸上说上几句,她这辈子不还是跟上辈子一样了么?
陈怡玢恢复了思绪,想到:明的不行,暗的难道不行么?她就不信,她陈怡玢就比不过陆云鹤这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文人?
既然文人一个笔杆子说什么都是对,那么她也拿起笔杆子!
陈怡玢学习更加努力了,晚上经常看书到很晚,好几天没有晚上回寝室做菜了,大小姐很是不开心,终于有一天跟陈怡玢说:“最近你好像比以前还晚?”
陈怡玢:“嗯,根基不太好,要看的书太多。”
大小姐状若不经意,说:“那你晚上不吃饭啊?”
陈怡玢:“都在外面随便吃点炸鱼块、炸鸡块了。”
“那个根本难以下咽,怎么吃。”大小姐很不开心。
陈怡玢知道大小姐的意思,可是她真是太忙,要查的资料太多,一时之间也没法兼顾这些,只说:“忍一忍就好了。”之后也没理她,进屋继续看书去了,给大小姐郁闷得晚上都没有泡澡就睡了。
忙了好多天,还特意利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稿纸,按照她之前构思的好的情节和段落,开始动笔写了她酝酿了许久的小说:《才子探花记》。
一听这名就知道这是一部有点恶俗的小说,时下平城的报业很发达,除了《申报》《日报》这样的严肃报纸之外,还有很多诗歌、娱乐类的报纸,而最上不了台面的报纸是那种满街飞的小报,小报在平城就更是五花八门了,但是小报的一个特点很吸引老百姓,尤其是写一些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大明星的艳□□迹等等,十分的畅销。
陈怡玢写的这篇就打算投到这种小报去,根据这名字几乎能猜到这小说的内容,就是一位有才华的才子周旋在众多女人之中的故事,当然,能让陈怡玢使劲想了这么多天,就不仅仅是谈情说爱就完事的,她打算写得尺度大一点,只有更加吸引人,看得人才更多。
他陆云鹤不是才子风流吗?这回让他不仅风流,还要加上‘下-流’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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