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对于南明小朝廷而言乃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因为就在这一天,百官群臣将第三次上劝进表,劝福王登基继承大明朝皇帝帝位。按制,这一次福王将不会推辞。
孙元依旧没有上朝,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按照马士英的安排,他将与其他三镇的兵马一道,列兵于江上,为福藩壮声势。
黄得功和刘孔昭很是得力,不但黄得功手下的船只,就连江防提督衙门的战船也全数发动。当下,在观音门外的长江上,总共聚集了一千二百多号大小船只,当真是无边无际,虎视眈眈,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震慑在摇篮里。
这一次该做的姿态已经做了,福王也不推辞当即允准。
登基仪式就定在明日,于武英殿举行。
实际上,这一切早在十日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孙元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福王现在终于登基,而是自己后天就可以回江北了。
明日乃是崇祯十七年十月十五日,在真实的历史上,福王应该是在五月十五登基为帝的。可因为江北战事和冒襄弄出的那些变故,以至拖延了四个多月。
孙元知道,此刻只怕建奴皇帝福临在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将整个清庭搬到了北京。此刻,一样场决定明清两国命运和天下归属的大战就要开始。
拖延了四个月多,而这四个月的时间是如此的宝贵,竟平白浪费在内耗之中,让自己的抗清之策显得有些紧迫。若是将来有个好歹,冒襄这厮就是民族的罪人,不可原谅。
在听到福王接受了百官的劝进表之后,整个南京城的官民同时露出了笑容,街上到处都点起了红灯笼,鞭炮声一阵紧似一阵。
等到次日黎明孙元赶去皇城参加皇帝登基大典并大婚典礼的时候,天上还是一片漆黑,可街上的灯却都已经亮起,将整个留都照得如同白昼。
江南一地富庶,又多年没有遭受兵火,乃是这乱世中一片难得的乐土。百姓都喜欢享受,起得晚。可就在今日,几乎所有的店铺都下了门板,老板和伙计都一脸激动地立在门口朝着皇城方向张望,更有人在街边摆了香案,跪在蒲团上闭目低声祷告。
孙元看得一阵感叹:“我大明朝的人心还在啊,只需上下一心,日后光复北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整个扬州镇总兵官衙门的兵丁都出来了,都穿着雪亮的铠甲,骑上梳洗得整齐的战马,马蹄声踩得地面铿锵着响。
身边,黄佑眼睛里更是沁出眼泪来,喃喃道:“我大明朝还是有希望的呀!”
孙元身边的骑兵们都竭力地将胸膛挺起,手放在刀柄上,壮怀激烈。若不是都城中规矩森严,想来他们都会仰天长啸的。
不过,在一片昂扬的情绪中,傅山却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他轻轻一笑,低声对孙元道:“太初,今日新君登基,同时,天子也要举行婚礼。皇后是马瑶草的女儿,我听人说,她可是南京的第一美人儿啊!”
听他提着这事,孙元心中却是一紧。
余祥也没想到其他,道:“按照朝廷制度,皇帝登基若是已婚,王后将被册立为皇后。若是未婚,则应该同时举行婚礼。否则,皇帝登基后六宫无主,也不合礼制。这次天子能够继承帝位,马瑶草乃是从龙首功。他的女儿做皇后,也是应有之事。”
说到这里,这小子面上突然带着不屑:“马瑶草德行有亏,他当年平定永城刘超之乱时为了赚刘贼出城投降,已经将马小姐许给了刘超,可以说,这一对父女的名声已经臭了。若非嫁给天子,只怕这南京城中也没人敢娶她。陛下娶刘家女儿,也是为了酬功。”
傅山诡异地一笑:“小余,真这么简单吗?”
“还能如何?”
傅山摇头:“马瑶草虽然德行有亏,可评价一个人,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的优劣,却不能依此来衡量。政治任人物,不问私德,只看他是否对国家和百姓做过什么好事。马小姐做皇后,或许是得以为为之。”
小余:“不得以而为之?”
傅山笑笑:“或许人家马小姐心上有人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才绝了望入了宫。”
小余冷笑:“堂堂官宦人家小姐竟然和外间的人私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品行败坏,可恼!”
孙元突然想起阅江楼上悬挂的柳枝,心中突然一颤,心情立即恶劣到无以复家。
他铁青这脸看了小余一眼,喝道:“够了,住嘴!”
然后狠狠地给了战马屁股一鞭,率先冲了出去。
小余被孙元盯了一眼,心中莫名其妙,问:“青
主先生,将军这是怎么了?”
傅山强忍着笑:“将军这是有起床气,你别乱说话招惹他。”
余祥大觉委屈:“我乱说什么话了?”
等孙元到了地头,跳下马进了皇城,就看到城中已经挤满了官员,到处都是红色的官袍,挤得厉害。在留都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到了,他们依着派系不同,分别聚成几个圈子,小声地说着话。
孙元看到这么多人,吃了一惊,他早就听人说明朝的官多,却不想多成这样,比北京时还多,看模样都快破千了。想来北方的官员大多逃到了南京,再加上本地官员和弘治皇帝新任命的,三个部分加一起,规模自然极为庞大。
“原来是孙将军,快来,快来。”一个武官不住朝他招收,定睛看去,霍然正是魏国公徐弘基。
却见,他正和马士英一道被一群人簇拥着。
这群人不用问都是拥福派的官员。他们都在向马士英施礼:“恭喜马阁老,恭喜马阁老。”今日不但是福王登基的吉期,也是马士英女儿出阁的好日子。
老马心情大畅,一张脸红光满面,都笑得要开花了。
孙元忙走上去,拱手笑道:“见过马国丈,见过魏国公。”
“哎,你这个孙太初,怎么也调侃起老夫来了。”马士英装着很生气的样子。
徐弘基也笑道:“太初,我也就是个太平国公,怎么比得上你这个手握大军的候爷。等下陛下会给你恩旨的,在此我先给你道喜了。”
今日皇帝登基之后,正式继位,有功大将也要得到封赏,朝廷还有一系列重要的人事任命。孙元、黄得功、高杰都要出席,不但如此,就连刘泽清也亲自来了留都,这个老狐狸终于敢来留都摘桃子了。
孙元呵呵一笑:“孙元何德何能敢受此爵?”
“其实以你的战功早就该封侯了,你若当不起,谁当得起。咱们大明朝,可不能出现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憾事,让忠贞之士心寒。”马士英伸出手来,挽住了孙元的胳膊。
其他人知道马阁老要同他这个最得力的外援有要紧话讲,都知趣地一拱手,退到一边。
等到身边再无他人,马士英一脸的喜色:“前日夜里你送过来的钱谦益的奏疏,老夫已经送到陛下那里去了。天子很是欣慰,说钱牧斋能够抛开派系之见,执中而言,乃是秉着一颗公心。天子龙颜大悦,称赞钱谦益公忠体国,乃是难得的孤臣直臣。”
孙元笑道:“老钱这人如何且不说,不过,他这道折子上的话倒是对的。”
马士英:“有这道折子在,将舆论造起来,阮圆海复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哎,老夫总算能够为故人略尽绵力了。”
叹完,他又说:“阮圆海说此事还得感谢太初你,本打算登门致谢的,只可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为避嫌疑,就罢了。让老夫代他想你致意。”
孙元:“阮圆海客气了。忘记跟阁老说了,明日一早孙元就要北返,准备北伐。阁老可有教诲。”
“用兵一事,老夫哪比得上太初你。这次朝廷准备拿出两百万两军费用于对北方用兵事,这已经是国库中仅有的银子了,即便如此军费尚有不足,江北四镇再加上湖广的左良玉每人也就四十来万,实在少得可怜。”马士英笑道:“说起来,老夫还欠你十多万两呢,这次一并还你。老夫总督凤庐多年,颇知军事。今次的军费,老夫先紧着你们扬州镇用,给你一百万两。”
孙元大喜:“多谢阁老。”
马士英:“江北其他三镇,每人三十万两,左良玉十万。”
说着,他冷笑道:“左良玉乃是东林的人,老夫自然不能好着了他。”
孙元哈哈笑道:“自然是,这次北伐,老规矩,阁老挂帅,我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
马士英道:“老夫这次回留都就没打算走,在外都督诸军多年,某都一把年纪了,精力不济,已然疲倦,就不带兵了。朝廷重建,老夫若是走了,难免给小人把持朝政的机会。”
孙元醒悟:“阁老说得有理。”
马士英道:“不过,百万大军同时出征,朝廷还是需要派人督师的,我打算想陛下推荐史宪之。”史可法威望实在太高,若有他在朝廷一天,马士英就无法大权独揽。
孙元:“东林会答应吗,阁老这是要捅马蜂窝啊,怕就怕陛下也未必肯放史可法走。”
马士英:“东林诸公某到是不惧,关键是陛下的态度。”说着话,他再次冷笑:“老夫与绝对把握可以说服陛下,这事还得感谢你的幕僚傅山呢!”
“傅山,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孙元一呆,见马士英笑而不语,他也不好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