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征,一路上,多尔衮好象有心在建州军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一路从蓟镇打来,但凡遇到明军的城池、据点,无论是否有军事价值,都想除之后快。自上月起,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
表面上看来,好似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成全了他无敌军神的名声。
可在岳托看来,纯粹是浪费精力,反将八旗军弄得疲惫不堪。
不过,年轻人有心显摆,尤其是这个志大才疏的王爷,做出这种事情来,也可以理解。
哼,睿亲王,真看不出他睿在什么地方。
就比如半路截击卢象升,杀鸡用牛刀,胜了固然锦上添花,可实际的好处却没有多少。
岳托笑了笑,目光中有一种不为人察觉的轻蔑:“只怕我不可能呆在老营里吧?”
多尔衮听到岳托拒绝,眼睛里闪烁过一丝寒光,冷冷笑道:“怎么,岳托你也想出阵。夜里风大,更深露重。你好象有老寒腿,仔细受了凉。”
“出阵,肯定是会出阵的。”无论多尔衮的话如何不客气,岳托却不生气,道:“不过,我右翼军另有任务,只怕不能同睿亲王你一道出征。”
这话一说出口,右翼众将嗡一声喧哗起来。有沉不住气的将领喊道:“岳托,什么任务,你又要去打谁?”
“安静,安静!”多尔衮一声大吼,大家总算是静了下来。
多尔衮目光中惊疑不定:“岳托,你想干什么?”
岳托:“我右翼明日黎明将突袭通州高起潜老营,他卢象升不是想来偷袭我军大营吗?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就去打通州。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啊,打通州高起潜!”所有人都同时张大了嘴巴,旋即,大帐中就沸反盈天,闹成一团。
多尔衮没想到岳托为了不让自己把持军权,竟想着要带右翼军去进攻高起潜,给自己来这么一手。心中就有一股怒火拱起,喝道:“岳托,你这话说得真是可笑。如今,明军分营,卢象升势单立薄,正是我集中优势兵力全歼天雄、宣、大的好机会。须知兵合则力强,兵分则势弱。明军已经犯了这么个可笑的错误。你不但不引以为鉴,现在却要同我闹分家。糊涂成你这样的,还真少见!”
这话已是咄咄逼人了。
见他说得过分,岳托手下的老人们都面带不忿,有人已经将手放在刀柄上,就要发作。
岳托依旧是一脸的平静,坐在那里,等了半天,这才问:“你们说够了没有,如果说够了,是不是听我说几句。”
这话的声音不大,可在一刹间却尽显威严。
大家这才想起岳托乃是右翼五万建州大军的统帅,皇帝亲命的扬威大将军,和睿亲王的奉命大将军比没有上下级关系。
岳托转头看着多尔衮,眼神里有嘲讽光芒:“睿亲王,我且问你,陛下这次派你我破关南来,所为何事?”
这样的目光让多尔衮大为不快,冷哼一声:“还能为啥,不就是今天辽东的气候不好,庄稼歉收,日子难过,叫咱们来打点草谷回去,也好熬过这个苦年景吗?”
“睿亲王说得好。”岳托故意赞了一声,侃侃谈道:“既然如此,咱们每战总得讲究战略目的,有了正确的战略,这才谈得上具体的战法,这就是所谓纲举目张。一切,当围绕着实利二字来做文章。否则,就算打再多的胜仗也没有任何用处。所谓赢了战斗,输了战争。”
这话已经有长者教训不晓事的后生的味道了:“确实,表面上看来,卢象升乃是一代名将,若是吃掉他的部队,明人必然军心大恐。可惜,咱们就算打败了他有能如何,具我所知道的,卢象升手下也不过一万余人,而关宁诸镇的实力还在,将来也会给咱们找麻烦。”
“况且,卢象升轻车来袭,就算吃了败仗,也能轻易逃走。到最后,咱们也不过砍下几颗汉人的脑袋,整个京畿战场的态势并未发生任何改变。可是,若是拿下高起潜,却不同了。”
岳托捏紧了拳头,笑道:“据我所知,高起潜这人胆子小得很,上次阿济格南征的时候,这阉货带着京营大军,就在京南躲了好几个月。这次,卢象升若败,这人受了惊,说不准要逃去哪里。如今,他的大军驻扎在通州,那是因为明朝皇帝下了死命令,让他守住北京东门。这可是咱们等了许久的机会啊,如何能够放过。”
岳托的目光灼热起来:“打败卢象升算得了什么,他手的兵都是从宣府、大同过来的,都是步卒。关宁军则不同,骑兵不少,那可是明朝最大的一支野战军团。咱们不如连夜偷袭他的老营,一旦关宁
军溃败,明军定然军心大恐。而且,别忘了,我等这次南下,是为抢东西越冬的。卢象升穷得厉害,就是一根穷骨头,就算吃掉他也没什么意思。高起潜可是一块肥肉啊。斥候来报,通州老营的粮秣辎重堆积如山,只要咱们一伸手,那些东西可都是我们的了。”
一听他说高起潜那边的粮秣充足,财货都堆成小山了。右翼的清兵将领都“嗷”一声叫起来,都大声喊:“对,岳托说得是,打卢象升有什么意思,要干就干高起潜。多尔衮,你要打卢象升,自去就是,别打搅我等发财!”
“岳托将军说得对,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卢象升要来偷袭咱们老营。想必,高太监也知道这事的。到时候,高起潜绝对会以为我军正忙着截击卢象升,不会有任何防备。咱们索性今夜就去打通州老营,给他来个出其不意。高明,岳托此计真是高明!”
一时间,右翼众人都是申请亢奋,满面红光。
清朝初创,从农奴社会变成高度的中央集权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军中还没有严格的上下等级。大家说起话来也随便。
见右翼众将叫得如此热闹,多尔衮知道若是自己要强拉他们同自己一起去截击卢象升,这些混蛋们就敢跟自己动刀子。
不但他们,就连自己手下的左翼军官们对他刚啃硬骨头却让右翼去吃肉的决策大为不满,将来若想再统领他们,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多尔衮没想到岳托如此厉害,心口直如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吐不出又咽不下。
他心中急怒若狂:岳托,你这个老混蛋,竟敢摆爷爷一道?我睿亲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成,他名字里虽然带着一个睿字,可脑子却并不好事。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那是因为他和阿济格、多铎掌握了八旗中的三旗。再加上三人都是军中的少壮,每战都奋勇争先。建州人敬佩敢战的勇士,这才打出赫赫威名。
今天吃了岳托一个哑巴亏,可无论他如何动脑筋,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看到手下面上的气恼和郁闷,多尔衮大为丧气,又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岳托,原来你是想去打高起潜啊,好,我同你一起去好了,咱们今天就一起将高太监给干了就是。关宁军可是咱们在战场上的老熟人了,自然要过去同他们亲热亲热。”
“睿亲王英明!”
“睿亲王豪气!”左翼的将军们都露出笑容,禁不住大声喝彩。
岳托却是一笑,道:“睿亲王要同我合军去打明军通州老营,那感情好啊!不过,卢象升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半路上,明日黎明就要打到这里来,卢阎王也不是一个对付的人。还得睿亲王你亲自出门才降得住,换其他人,怕是不成的。刚才王爷你不是说,卢象升的天雄军乃是强军,宣大两镇又是九边精锐吗?大意不得,大意不得。”
多尔衮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岳托拿自己的话来将自己的军。
这个时候,多铎跳了出来,冷笑道:“区区一个卢象升算得了什么,他手头也就一万多人马而已。我建州勇士一个顶十个懦弱的汉狗。多尔衮,消灭卢象升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自己带本旗军马去打,明日一早我将卢象升的脑袋给你取回来。他不是外号卢阎王吗,我这次叫他真的去见阎王。”
“好的十五贝勒,真勇士也!”既然有人主动放弃吃肉的机会去啃骨头,左翼诸将都大声叫起好了。
多尔衮大喜,叫道:“好兄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放心好了,明日打下通州大营,战利品中自然有你的一份。不过,你部的兵力尚有不足。谁愿助多铎一臂之力?”
“我愿随十五贝勒一道去。”一个浑身铁甲的巨人走了出来,一拱手,浑身铿锵着响。
见到这人,多尔衮更是欢喜:“鳌拜,原来是你。”
鳌拜乃是正黄旗的勇士,本就是多尔衮的部下。上次阿济格南征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来过北京,熟悉这里的地理,有个识途老马在,多铎要赢卢象升也多了几分把握。
况且,此人身强力壮,武艺高强。在攻占皮岛一战中立下大功,以首功晋爵三等男,赐号“巴图鲁”。
这家伙就是一头野牛,在战场身身披重甲冲锋的时候,如同狮虎,当者披靡。
多尔衮站起身来,下令:“这次卢象升来袭,一万多人马,定然分成几路。多铎你和鳌拜也分成两路,护相呼应,齐头并进,眼睛瞪大点,把卢象升给我找出来。其余各人,申时埋锅造饭,连夜行军,直扑通州。务必在黎明时分抵达高起潜老营。”
“是!”所有人都轰一声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