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闻言哈哈大笑:“放你离开?任你自去幽州投军?谁知你所言真假,再说了,今日你既然作案被我们撞见,就算没有伤人,要拿你也是天经地义——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我等便是奉大将军钧命、刘幽州调令,拿下招募丹阳兵讨贼的。你若是肯投诚,我便既往不咎。”
如今关羽有马,典韦没马,趁着这个机会,李素当然要软硬兼施,不能落了威风。尤其是对于那些以豪侠猛士自居的家伙,必须彻底折服,用得才能放心,一味好言好语请求说不定效果反而不好。
更何况,李素也要考虑到团队的团结氛围。
典韦投靠曹操的时候,曹操能够不计“待遇差异阶梯”给与礼遇,那是因为当时许褚还没投靠曹操,曹操手下其他的猛士武艺都不如典韦。
但如果投靠刘备,关张赵的武艺终究还是略胜典韦一筹的,何况还有先来后到,过于抬高典韦会让旧人心里嘀咕。
听李素说得这么硬气、这么成竹在胸,典韦眼珠子转了几下,权衡利弊,拱手行礼:“我乃典韦,邻县己吾人士。你们果真是刘幽州派来募兵的?可有凭证。”
典韦也是到了这一刻,才敢介绍自己的身份,算是对诚意的一种暗示。
李素也假装直到此刻才知道对方身份,扭头对关羽说:“云长,把大将军钧命、刘幽州调令拿出来。”
关羽便从怀中掏出写在绢帛上的朝廷公文,用短佩刀的刀柄挑着晃了一晃。
典韦见状,心中急速盘算一番。能混江湖的,多多少少懂点趋利避害,并不是弱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投诚,一来是对方不容易相信他的诚意,容易觉得他是怕了才投降,不利于取信。二来么,起点也会比较低,凭他的武艺,要是连个军官出身都讨不到,肯定是不甘心的。
思前想后,典韦戒备问道:“我若诚心来投,你们果能捐弃前嫌否?不会记恨于我?能授予我什么军职?我这人喜欢把话说在前面。”
关羽眼神一眯:“你又没能伤到人,只要诚心来投,我都懒得记这等小事——至于官职,你倒是敢开口。这样,你能步战接我马上三刀,便立授你屯长之职,日后升迁,再看军功,敢否?”
典韦松了口气,关羽还肯跟他比试,应该是根本没把他当成威胁,也就不至于把刚才的交手看得太重,还是有希望“不打不相识”的。
“好,正好大家都用最趁手的兵刃,我也正想见识。”
典韦说罢便架开双铁戟。他的双戟,每一柄的长度都比刀剑要长上一倍,大约有六七尺长,只要架势得法,还是能够抵抗骑兵冲击的。
只见他左手握在靠近左戟戟刃的一端、手后还留出四尺多长的戟杆,微微蹲低身体,让戟杆直接撑在地上。
右手则持在右戟戟杆正中间,把右戟架在左戟上面,利用戟的横枝和斜刃夹角正好卡住。这样的招法既可以保持一定的灵活性,又可以把对抗骑兵冲锋时大部分的冲力,传导到抵在地上的左戟戟杆上卸力卸掉。
关羽一眯眼,仔细观察了一番,竟然露出微微赞许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用两柄七尺兵刃假设起来、形成长枪兵抗骑兵的卸力招式,不过具体效果如何,就要看对方的武艺了。
关羽也不为已甚,并没有冲刺太远,只是从十几步外开始加速。
“铛”地一声大响,典韦也虎吼一声,身体一低,竟然没有被击退。
不过他撑地的左手戟戟杆,居然被关羽这冲锋一抡,砸得捅进泥土地里半尺之深。
“很稳嘛,明明是双戟,架好之后居然如同浑然一体。后面两刀可要尽全力了。”关羽微微赞许,后面两刀,他准备严格确保从三十步外让战马冲起来。
“铛、铛。”
三招过完,典韦左手戟被砸进泥土里一尺之深,已然脱手留在原地。他本人则握着右手戟往后跌坐摔出数尺远,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如遭锤击。
关羽收刀:“我虽占马力的便宜,但毕竟只是要你接满三招。先做个队率,等你上了战场,拿到十颗贼军首级,再升你屯长。”
典韦喘息匀了,起身拍拍土,拔出插在地上的左戟,倒持双戟、把戟刃朝后,对关羽李素拱手:“将军武艺确在我之上,属下佩服。就算都有马匹,我也不是将军对手,无非多撑百招。”
关羽这才傲然一笑,也不计较对方能不能撑满百招:“既然已服,往事便休要再提,只当是不打不相识了,以后大家份数同僚,好生努力杀敌立功便是。待到得丹阳,募到新兵,便先分数十由你统属。”
双方聊了一会儿,这才算彻底捐弃前嫌,为了表示诚意,典韦也把自己之前作过的案底,都诚恳跟李素、关羽交代了。
原来,他行走江湖这些年,作下的替人仇杀的案子也不下七八起了,基本上都是在陈留和梁郡境内。
就说这襄邑县,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单了,两年前,典韦就接了一个襄邑人刘健的报仇单子,去隔壁梁郡睢阳县杀了一个叫李永的退休官员(曾任富春县长)
这次,是昨晚顾雍来找到他,许诺他五块金饼、先给了两块定金,说是有欺世盗名之辈侮辱他恩师。
本意也没说让典韦杀人,只是让他在旁边保护。等顾雍和李素先讲道理弄清情况,若是果然要擒拿李素去赔罪,再让典韦制服李素身边的亲兵。因为顾雍知道自己的仆人们打不过李素的亲兵。
李素听完,不由好气好笑:“这事儿只是顾雍请你,还是连蔡邕也知情?”
典韦据实回答:“这便不清楚了,不过只是姓顾的一人找上门来,他那姓蔡的老师可能不知道。”
典韦也不是读书人,对天下闻名的文士也不大尊重,加上蔡邕的名字又难念,他不认识那个字,就只说“姓蔡的”。
李素点点头,他也觉得蔡邕应该不至于计较到这种程度,多半是下面的人护师心切,见到些冲突就想先立功表现、等老师发落。
他便问道:“既如此,你可知那蔡邕在城中住处:一码事归一码事,钟繇既然蹭了蔡邕之名著书,我没有阻止也分了钱,就把多卖的那部分利钱,分出一些,置办礼物赔礼便是,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至于顾雍得罪我的,我请蔡邕主持公道另算。不过,那蔡邕怎会住在这襄邑县的?他祖籍便在此处么?前些年,他应该是在吴郡避居、开学授徒。”
典韦恭敬拱手回答:“那蔡、顾等人来到襄邑,应该也不过旬日,蔡邕是隔壁圉县人,距此有四十里地。他应该是从南边回乡到此,至于为什么滞留此处,便不知了,许是觉得襄邑临近睢水,往来便利。”
李素觉得这个道理应该是说得通的,就好比典韦的老家己吾县,离这儿也有二三十里地,也是因为不靠近东来西往的水路要道,接不到生意,所以才来襄邑厮混。
看来这蔡邕回乡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啊。若是真打算继续隐居,完全可以回故乡那种交通不便的小县城。
李素问清了蔡家新近在县里弄的住处所在,略备礼物,就上门去了。
他倒不是存了“招募蔡邕”的心思,蔡邕年事已高,名望也传播已久,是不可能为刘备所用的。
但是,李素脑中也一直有些后世的政治哲学理论方面的屠龙之技,无处施展,无法在汉灵帝驾崩前兑换成功名利禄。
作为后世外交学院的高材生,李素念书的时候,可是没少念相当于历朝历代“正统性理论”的课程,那也是研究国际关系的专业必修的,也就是研究各个政权的统治合法性来源问题。
这种政治哲学课,在后世同样是没有用武之地,但回到了汉朝,却能大放异彩。也能兑换成巨大的名望、官位,甚至这种功劳一点也不会比平定一场叛军小,可以作为举纯之乱结束后,刘备集团在灵帝驾崩前最后一次阶级跳跃的契机。
说难听点儿,哪怕是乱世将近,李素都有把握再运作出一个公孙弘加董仲舒出来,而且绝对不是腐儒空谈,要用的也不一定是儒家,而是绝对契合时势的帝王术,甚至能够论证出“汉室为什么一定可以三兴”这种神级哲学天命论题来。
只是,他如今只在谋略、外交方面,略微有些薄名为人所知。但学术上根基还是太浅,又不以治经学闻名,所以他需要一个合作者。
一个人提出思路,一个人提供论证,就像汉武帝一朝时,先有公孙弘、后有董仲舒,公孙弘提出汉家天下正统性来源的笼统设想,董仲舒则是完善、细化将其形成一套哲学体系。
这个经学大家的合作者,李素可以选蔡邕,如果蔡邕不合作,那他就等张纯被平定、汉灵帝还未驾崩的这段时间差,再在朝中找个其他名家合作。可以是董扶,也可以是卢植,就看谁上道,谁机缘合适了。
既然今天蔡邕先撞上来了,那就去会一会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