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妹便问韩绮,
“出来时还未用饭,不如先叫些饭菜来用……”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挤眉弄眼道,
“现下吃些饭菜,待会儿才有力气……办事儿!”
夏小妹哈哈笑着召了外头的龟奴进来,要了一桌饭菜,众人边吃边等,待用到一半时,那台上起了变化,有人点亮了,高楼四周柱身上的一盏盏琉璃灯,又有头顶上垂下来十几个手臂粗的牛油大灯,立时将整个高楼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下头鼓乐班便叽哩哇啦的演奏起来。
众人听得声响都纷纷依栏去看,果然见得高台之上,幕布这后走出来,一位盛装的妇人,正冲四面福身笑道,
“诸位!诸位老客新客,新老贵客!奴家乃是琼花馆的妈妈丽娘,给诸位请安啦……”
这妇人生得一张巧嘴儿,打扮的虽艳丽却没有半分俗气,又听她说话吐字清晰,声音悦耳,倒是让人先有了三分好感,夏小妹对韩绮笑道,
“果然是琼花馆,这老鸨瞧着便不落俗套!”
她们家在福庆街后头,她小时时常在街面上乱跑,也是见过那花楼里的老鸨的,有些排面小的女支馆,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涂了血盆大口,说话声儿十丈开外都能听见,满身的风尘味儿走近了能呛人一个跟头,比起这琼花馆的老鸨来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一旁的林勇几个便笑道,
“夏兄弟这就不知道了!这但凡好一些的青楼,那老鸨必是这般能说会道,且举止谈吐不凡的,我还知晓有那以前的头牌花魁年纪大了,转做老鸨的,但那通身的气质,是真正的徐娘半老,若论见识学问,比起大宅里的夫人也是不差半分的!”
夏小妹听了笑问林勇,
“看来林大哥见识的不少嘛!”
林勇哈哈一笑道,
“因着走的地方多了,在外头见识的自然要多些的!”
他们这些常年在外走镖的,银子挣得不少,但花得也快,又因着常年不着家,做得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因而也是不好说亲的,光棍汉子当久了,这挣的银子半数都花在了窑姐儿身上,如此自然是“见识”多了!
二人正在说话间,那高台上已有第一位姑娘出来献舞了,只见这姑娘生得苗条婀娜,体形修长,穿了束腰的长袍,舞了一双丈长的水袖,这厢乐声一起,于台中飘飘而舞,细腰软如无骨般,左歪右倒,一时如狂风劲草伏而不折,一时如微风拂柳柔而不娇,只无论如何摆动,那脚下便如生根一般,纹丝不见动摇,看着那身姿十分的好看,观者都道,
“此一番柳风舞,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做不来的!”
那舞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只怕是四五岁便开始练习,十年苦功才得此一舞,实则是不容易!
待得献舞之后便有龟奴提了篮子过来卖干花,包间中的客人买了花又转头抛到台上,自有人身姿灵巧的龟奴去数花朵数量,这便是众人对舞者的打赏了!
夏小妹见那龟奴卖花,便让他将篮子提到跟前,给了二百两银子打发了他,又回头对众人道,
“众位哥哥瞧着哪一位喜欢,尽管扔就是了!”
众人都道夏兄弟慷慨,夏小妹哈哈笑着很是高兴,早将自家那逃跑的丈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只有韩绮还紧记着她们出来的使命,借了地势高处,四下寻找与皇帝陛下容貌相似之人,只无奈她看书多了,眼神儿不好,近得看得清,远了便看不清,只得暗暗让桃李与青砚二人留心观察,四下寻找。
这会子又有一个男子上台来了,这男子生得是剑眉朗目,身形高大,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白纱夏衫,上衣只一层隐隐可见宽厚的胸膛,下头多加了一条同色的短裤,也隐见得大腿肌肉贲起,却让人望之只觉结实有力,并无粗莽野蛮之感!
夏小妹与韩绮立时全神贯注,都感不虚此行,只一旁的桃李与青砚却是一脸的不忍直视,有心想拿手遮眼,却想起来自己扮得是男子,只得两双眼儿一时望天,一时望地,一时又从楼上楼下的众人面上扫过,就是不去看那高台上的男子舞剑!
这男子乃是演的剑舞,却是舞得矫劲有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并济,很是让人赏心悦目,众人看得不停的鼓掌叫好,待到一舞终了,夏小妹一抬手将整个花篮都给扔了下去,那高台上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拱手行礼,夏小妹笑眯眯的对他招了招手。
一旁的林勇几人却是哈哈大笑,对夏小妹道,
“夏兄弟若是喜欢不如叫上来吃一杯酒如何?”
夏小妹笑着摇头,
“且再瞧瞧后头的,这后头压轴的还没有出来呢!”
众人又是一阵怪笑,纷纷道夏兄弟是老手,一旁的青砚见着自家主子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的以手抚额,撇过脸去不忍再看,却是眼神儿一飘,突然看到隔壁包间里有人伸出一只手来,扔下了三朵花,
“咦!”
青砚立时瞪大了眼,
“这人的侧脸……”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忙站起身探头去看,只隔壁的人扔完花便退了回去,却是再瞧不见了!
青砚只得失望的又坐了回去,之后又有男女登台表演,其中一对姐弟表演柔术得了一个满堂彩,韩绮也甚是喜欢送了一篮子花下去,又打赏了十两银子,那一对姐弟便一一上来向客人们道谢。
论到他们这一间时,众人都打量这一对进来的姐弟,看面上应是有十七八了,但身形却是只得十来岁的模样,远看着倒是不觉,近看就觉着十分的怪异了。
韩绮请了二人吃酒,又柔声问她们练功可是辛苦,二人都笑盈盈道不辛苦,韩绮叹了一口气对她们道,
“我知晓有一个方子,可去除骨骼经脉的疼痛……”
说着让外头伺候的龟奴找来纸纸,写了方子递给二人道,
“一剂用大锅煮沸,兑两份清水,每日浸泡半个时辰,可解周身疼痛!”
这姐弟二人收了药方,互视一眼都齐齐跪下韩绮磕头道,
“谢公子爷!”
再抬头时脸上却再没有假笑,俱都是眼圈发红了,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这门功夫锻炼不得法是极伤身子的,如今看来你们的骨骼早已是定型不可再生长了,只希望这药水能助你们解除痛楚!”
二人谢了又谢才退了下去,夏小妹好奇的问韩绮道,
“你怎得知晓她们练功的法门?”
韩绮应道,
“我也是自书上看来的,这门柔术传自蕃外,练习之人多要自幼时练起,且修练需有秘法,才不会影响生长,只传到我们中土之后,被见利忘义者利用,寻那生得美貌的小孩儿来练,练好之后送给达官贵人做玩物,以供淫乐,而有些孩子年纪已大并不适合练这门功夫,便被他们强迫着练习,急功近利,多以威逼等手段,孩子们强行练习以至伤了根本,身体不再发育,永远都会如稚龄一般……”
且因为身子不再发育,他们便永远失去了做父母的能力,偏还有一些人就喜欢这类面容成熟,身体稚嫩的小孩子,常以能收藏在房中为乐事……想想都令人觉得恶心!
夏小妹听了也是恻隐之心大起,
“那……我们把他们赎出来,带在身边好不好?”
韩绮摇头叹道,
“他们长这般大,十多年只学这柔术,其余一概不会,离了这里连生活都不会,你让他们跟着你又能做甚么?”
这可是女支门里出来的人,怎能带到宫里去?且卑贱之人生活在皇宫大内之中,只怕比在这里还不如!
即便是跟了韩绮也只能到韩家做个下人丫头,又因着不能生育,想论婚嫁只怕也是遭人嫌弃的,倒不如让他们在这里多赚些银子,以后老了还有银子傍身!
青砚闻言也忙劝夏小妹道,
“公子,这样的事儿可做不得!”
夏小妹不过随口一说,见二人都反对,便熄了心思,笑道,
“即是如此,那便多赏她们些银子就是了!”
又赏了那对姐弟十两银子,之后众人无话,都专心看那台上表演,倒是各有精彩之处,都觉着这青楼楚馆虽说乃是下九流的地方,但这里头的男女一个个都是才艺不凡,姿容出众,夏小妹叹道,
“倒是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强上不少!”
韩绮笑道,
“大家闺秀学琴棋书画,歌舞弹唱乃是兴趣而已,而于他们却是谋生之道,自小时便勤练不辍,但有懈怠便是鞭子伺候,如何能不努力?又如何能无所成?”
当然也有那天姿不佳的,不过怕是早已沦落到更下贱的地方去了,那儿能轮到在这里登台献艺!
正说话间,那老鸨丽娘上来说话了,笑眯眯道,
“今儿赏花日的压轴大戏乃是我们南北两苑各出一台,诸位客官若是瞧着喜欢,便尽管将那花儿往下扔,谁扔得多今儿便可点了我们花魁相陪,鄙馆将免除度夜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