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鸣天鼓！”
“怎么突然又敲响了？”
“好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上次还是在一百多年前……”
常人难以察觉处，一些躲在暗处的各方探哨心中惊疑，俱皆带着些许莫名所以的疑惑。
或许这些基层的探哨们见识阅历不足，不清楚这种鼓声背后所隐藏的含义，但他们上面的那些头头脑脑却是清楚无比。
很快，许多人的面色就变得极为凝重。
“石鼓敲响，声闻天庭……这是执掌地界的地仙领袖才有的权柄！它就如同军中的点将鼓，召唤神灵，无敢不从！”
“但凡被封在这北海地界上的神灵都归积香宗管辖，而积香宗推出来作为地仙之首的正是李柃本人，他拥有册封神灵，以及调度驱使的特权！”
这么一说，许多人方才想起来。
当初积香宗加入天庭阵营，赶上了好时机，算得上是四海首义。
从此它便借着与地面上各方仙门正道的贸易渠道摆脱了四海商会钳制，几乎独立于金钱会构建的大海统治秩序之上。
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他们才能在短短几百年内发展到足以和金钱会高层扳手腕，相互较量的地步。
若非如此，李柃就算拥有着元婴巅峰的实力，也只不过是诸多大长老的其中一员，远远不足以和整个组织抗衡。
由于李柃此前并未大张旗鼓动用这种特权，许多人一时都忘记了，他其实是天庭玉封海外，实权在握的节度使！
天庭采纳道天地人逐一对应的体制，在凡间也设有机构进行管辖，那个机构便是以山神土地为基层单位的城隍体系。
世俗凡民所在的地方，只要是个建立了统治体系的所在，都有城市的存在，城隍庙就设立在这些城市之中。
人世间的人类官府统治阳世，称之为阳官，城隍统治阴世，称之为阴官。
他们统御周边百余里，或者数百上千里的地仙界。
荒郊之外，每处名山大川皆有山神，土地，河伯，水神。
那些相当于县级以下的单位。
积香宗所在的北海大兴香市，也把这些行政单位都建立起来。
它是以每一处岛屿，每一方海域为主要区划，大封城隍，海神。
数百年来，富有功勋，名望的凡间官民，修仙界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正道修士，积香宗内的低层弟子，各级镇守使，巡察使……
每有牺牲，消失于阳世人间，都不会堕入冥界。
他们的真灵将会被天庭封神金册所拥有的神秘力量收集起来，神魂精魄也有专人引导，用于立像，封神。
这些举措构建了天庭治下的统治秩序，神人妖鬼，俱有归属。
这么多小神，自然不可能轻松管辖，放任不理，又容易被冥宗腐化侵蚀，因而需要能够负责之人。
李柃就是这样的负责之人。
甚至为了便于行事，天庭有意无意的抬高他地位，授予不少连老牌大宗都没有的特权，这是以新制旧，以弱制强之法。
好比职场上，新人俸禄比之老人更胜一筹……
积香宗在这方面的特权，是可以让一些老牌仙门都眼红的，天庭当然也有说辞，毕竟是海外之地，不服王化，各大洲陆的行政体系暂未能够延伸至此。
一岛一国，尽皆都是积香宗自己去开辟，谁能多说什么？
许给了积香宗北海自治之权，积香宗就给天庭赚回烟波国，聚窟洲，东海的天庭信仰……
这还是赚了呢。
这些都是天庭体系的内部秘密，外人也不甚了解，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李柃享有的一些东西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只是过往低调发展，外人也难窥见其全貌。
但如今……
许多密探，眼线行动起来，尝试打探其详由。
北海伯力国，王都内。
一名散修模样，其貌不扬的炼气境修士佯作闲逛，百无聊赖的来到该地城隍庙附近。
不经意间，似乎被风吹沙尘迷了眼睛，用手抹了抹。
秘制的药水立刻赋予其足以窥见阴魂的能力，法眼如炬。
前方的城隍庙立刻显现不同寻常的场景。
但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庆云高结，香氛弥漫。
一缕缕如同烽烟的无形之烟升起，宛若华盖的巨大宝伞张开，笼罩方圆数百丈。
整个城隍庙都被笼罩在一片神圣恢弘的意蕴之中。
这是积香宗供奉的供神香。
大多数神灵本质上其实还是阴神，和那些阴灵鬼祟虽然也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忌见阳光，白昼难出是残魂之属天然的缺陷，表现几乎如出一辙。
除非经历雷火淬炼，修成阳性，否则都难以避免。
正如鬼类修炼罡煞，以罡煞凝炼实体，形成鬼神之身，天庭治下的神灵也拥有着香火淬炼之法。
尤其是增添了凡民百姓的信仰之力后，神魂之中多出堂皇大气的浩然正气。
强大的厉鬼吸食人类精气，血元，犹且可以在白昼现身，神灵接受香火供奉久了，当然也能显灵。
不过，真正修成阳神之前，大多数还是更加愿意在这种香云的遮蔽之下行动。
城隍庙中自有法阵，能够长久维持这些香火的运转，久而久之，几如元婴层次的法域。
这名不知出身何方的探子看见的正是以城隍庙为根基凝结出来的神域，里面似有洪钟大吕般的如雷鼓声接连敲响，持续了足足一刻时。
停歇一刻时之后，又是第二轮，由缓而急。
“三通鼓，点卯应名，若无故不来，乃属大罪！”
探子暗暗震惊。
要不然为何说神道多拘束，不得自由，修士们都视之为畏途？
这就是原因之一啊。
不过也可从中看出那些执掌大权的巨头们的威严，这完全是以治军手段治神灵了。
探子亲眼看见了一群身上显现着各种神光，香火气息炽盛的地界众神陆续赶来。
这些都是隶属于王都城隍管辖的当地神灵，方圆不过百余里，竟有足足百来位之多。
随后，当地城隍祭出宝云，亲自带着几名亲随往天上而去。
约莫才飞百余丈，便见天空之中一抹灵光显现，似有人以大法力开辟了可供神魂往来的通道，径直将其摄入。
探子不禁诧异道：“这些神灵都无肉身，本质上与元婴境神魂出窍有着几分相似之处，这倒是方便往来了……
不过，这会是去哪里呢？”
他不敢追上去，就算追上去，也无用。
因为对方以这种手段隐秘往来，必定已经到达了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他只能把方才所见的画面回忆一下，然后以秘符通知自己的上峰。
……
其他各地，各路眼线，密探所见场景也大同小异。
城隍庙中鸣天鼓陆续响起，当地城隍在第一通鼓的时候便开始召集众神，集中到城隍庙里进行一番安排。
紧随其后，留下当地的主簿，判官，功曹，日游神，夜游神等等僚属，以及自己麾下较为得力的部将，就带着几名亲随升天离去。
他们似乎以秘法沟通了一处神秘的界域，通过自身作为神灵之属的特性挪移远行，彻底离开了那些探哨的视线。
此刻，积香宗山门，却罗仙府内，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弟子们奉命在山门广场前摆下浩大灵阵，一堆堆香柴堆积如山，大量信灵香，供神香，请神香燔烧，清正香气伴随着燃烧木枝所发的烟气上升，在空中构建出一片如云似雾的奇异香云。
转眼功夫，金光普照，如在梦境之中那样，诸多仙宫玉阙，华美宫殿显现出来。
在一个形制类似州府部堂的建筑之内，众神鱼贯而入，如同朝臣上殿。
都说县官是土皇帝，州府各级的正堂官也拥有着升堂理事的权力，各级城隍正如此。
这边众生信仰，天庭意志所化的宫殿如此堂皇富丽，堪比一方王侯之府衙。
这正是天庭赐予李柃开府建牙的权力所演化，远远不是寻常城隍可比。
不一会儿，外面正在陆续荡响的鼓声终于停歇。
这已然是第三通鼓了。
北海地面上，各处重要节点，天庭统治力较为强盛的北霄岛中枢之地下，大小城隍百余人和其部下僚属俱皆到场。
李柃的身影也在一阵璀璨金华闪耀过后，如同阳光投射，缓缓照映在殿上首座。
众神俯首，尽皆参见：“拜见真君。”
和外面那些散漫的修士不同，神灵之属尽归天庭统辖，尊卑有序，阶级森严。
上神往往拥有着极大的权柄，一些重要位置上的大神，甚至可以生杀予夺。
一些修士不愿意封神，就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不想进入体制。
但进入其中的神灵，自是只能去适应。
好在抛开天庭信任所赋予的权柄不提，李柃本身也是堪比八部正神主官级别的存在，甚至就连如今新任瘟?天君的舒长生，都是其弟子。
李柃不仅拥有着天庭玉封的清源妙法至道元兰积香真君之名位，还是在场许多神灵前身的旧主，老祖。
单从这一方面，他也完全可以服众。
北海城隍以及城隍之下的各路山神土地，几乎全部都是李柃亲自册封！不知不觉，也凑满整整一殿了。
过往李柃并未尝试将其全部召集，但如今看来，竟然也有不少。
当中小半还是他的积香宗门人。
李柃坐在上首，默默环顾四周，感慨了好一阵。
随后，他才缓缓道：“免礼。”
“谢真君！”
众神方才收起行礼的双手，抬头挺身，仰望李柃。
李柃道：“诸位想必都觉得疑惑，突然以鸣天鼓惊动四方，把你们召集来此是为何事。
其实，这次一是为了演练，检验各方治所，以及治下僚属之反应，二是为了点名，分派一些任务。
至于这第三，乃是为了征募能战得力之辈，集中力量，支援东海！”
众神面色各异，但都耐着性子，听李柃继续说了下去。
“众所周知，前阵子有金钱会人异动，策动四海商会名下势力与冥宗勾连，东海之地苦难甚多。
为统筹大局计，我决定在此征召一批能战得力之辈，填充东海城隍体系不足，应对越来越多疆域归附，但却基层力量不足之局面……”
通过李柃的解释，众神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抛开前两条缘由不提，这第三条，他们确实有所耳闻。
东海之地，正邪交锋正盛，随着不断收复失地，的确需要越来越多的神道阴官镇守。
但这种事情，也是要一分为二看待的。
北海之地是积香宗根本之地，积香宗在这里也拥有着自主之权，甚至能够自行封神，但在西海，东海，可还没有。
他们在那里只拥有上表请封的权力。
而且神仙和神仙也是有差距的。
那些个威名显赫的大神，生前本就已是高阶修士，往来结交尽皆强者高手。
一些山神土地，实是小民出身，亦或落魄散修。
再来个性格孱弱，实力低微，落得居无定所，食不果腹都有可能！
一些地面上的大妖王，大豪强之流，随随便便就能欺压对方。
为何天庭要赋予积香宗在大海上的特权，难道天庭不知放任他们发展会弄得尾大不掉么？天庭当然知道！
但四海原本就是化外之地，李柃等人在此行的是传播玄天信仰之事，立的是开疆拓土之功。
就算在凡间王朝，这些都是足以封侯拜相的功绩，对于天庭而言，大海上的每一座城隍庙都是白赚。
让积香宗摄取一些特权，实属理所当然。
所以，没有人和神灵怀疑积香宗在北海这边的实际权柄，有些时候，甚至比天庭公开所允还要更大！
不过去往东海，那就难说了。
那里的地面上，情势可是远远不如北海安逸……
当然，也绝不可能没有好处。
皇帝都不差饿兵呢，就算是天庭的天帝当面，想要驱策众神，也得拿出一些收买人心的举措。
李柃虽然没有详细解释，但也暗示去往那里可以官升多级，另有各种各样的拔擢晋升机会。
至于本土留下的空缺，也可以在积香宗维护之下稍作运营，换取亲友故旧的上位，亦或法宝，天材地宝诸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