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样的人为敌,果真可怕呀。”
李柃心中暗叹,愈发感受到了人香之中所蕴含的大恐怖。
香道通众生情感,眼下这两位结丹真修带给常人的感觉,有点像是猛兽巡视山林,充满了威慑力,常人闻到,要如同畏惧老虎那样瑟瑟发抖。
他默默把这种凶狠血腥,充满威慑力的气味记住,打算将来进行模拟,融入人面香之中。
或许不久之后,当有机会改良此香,更进一步提升其效用。
与此同时,他也默默运转了自己得自汙渊的无名人香。
这是他自己的本色香,与兰花相近的质感飘荡在身边几人鼻窍间,立刻就引起了注意。
慕青丝原本有些紧张,闻到这股气味之后,顿时舒缓下来。
因为这是她所熟悉的夫君的气味,香道原本就是气之正者,运用得当可以改变心境,舒缓压力,甚至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的心志。
这一番,胜过千言万语。
前线那些商会护卫就没有这般的待遇了,他们虽然处在阵内,借助着大阵屏障抵御正面的冲击,但却仍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一些修为低下的炼气修士甚至紧张得面色都开始发白。
血鲨盗的威名,强者的实力,这些都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很多人心中也明白,自己注定是要成为炮灰,死在这场战争中的,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与其这样,还不如降了!”
“如若抵抗的话,这些血鲨盗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这般可怕的人物,长老们真的会是对手吗?”
可商会也不是纯良的小白兔,众人身家性命全系于此,大多数人尚未斩断凡情,甚至还拖家带口。
背叛的话,后果可能比死还要更加严重。
背叛是不可能背叛的,永远都不可能背叛的,只能偷偷摸鱼划水这样子了。
就在这时,两名当家已经来到大阵前,血狮王的声音径自传入岛上:“都听好了,我等只取钱财,不伤性命,但是负隅顽抗者除外!
钱是会里的,命是自家的,胆敢违逆我们血鲨盗,可要想清楚了后果。”
“这就是血鲨盗的军师吗?”李柃怀着几分忌惮道。
她虽然一副边荒蛮女的模样,实际上颇具头脑,上来就先软化北霄岛的抵抗意志。
尚玉仙心情有些紧张,借着说话的机会平缓道:“没错,我听说她一直以来都主张慎杀少杀,甚至一度要求麾下部属以和为贵。
但这绝不是仁慈,而是为了更具效率的掠夺。”
李柃点了点头:“这样的海盗才是真正的威胁呀,血鲨盗也不可能真的纵横无敌,杀得了所有的人。
但是如此一来,人人趋利避害,都不敢轻易得罪,反而将把柄主动交出了。”
自古以来,强者剥削弱者莫不如是。
无论玄辛国内的民众们拜大粼江神,北海的修士们自甘使用金钱,还是大家屈从于暴力,都是授人以柄。
不过同样授人以柄,也有不同的做法。
北霄岛上的修士们毕竟拥有武装和修为实力,不可能真的跟凡人那样不战而降。
很快就有管事长老出来鼓舞士气,驳斥道:“大家不要听她一派胡言。”
“对,效死力战,商会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大阵也运转起来,做好战前的准备。
三当家血狮王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身先士卒,落在李柃所创的香阵中。
紧随其后,二当家碧眼妖王也降了下来。
“定要拦住他们!”
有分舵高层下令道。
尚长老面色铁青,没有想到,自己对于形势的判断一下就失效。
这两名血鲨盗的首领直接就选择了正面交锋,亲自上前来破阵。
无奈之下,数名商会供奉飞了进去,与之抗衡。
李柃和林箕所设的香阵尚有一个不算缺陷的缺陷,那就是无法阻挡结丹以上修士。
他们都懂得虚空挪移之法,能够运用宇道的力量自由出入。
不过眼下,这些血鲨盗想要将其攻破,确实除掉这边的阻碍,就不得不将战场设在里面,这对守卫的商会一方大为有利。
不久之后,形势忽变,北霄岛内部几处地方同时燃起了烽烟。
那是潜伏在岛上的海盗终于发动了。
几名商会长老面上的神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会有此一着,但却没有想到,形势似乎远比预计之中还要更加恶劣。
一些本应尽忠职守的长老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有些人甚至抛下当前的岗位,赶过去相助。
甚至就连李柃都惊讶发现,自家月沙岛附近被波及了,不知受损没有。
虽然妻子慕青丝就站在身边,那座府邸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但却依旧被牵扯不小心神。
“这就是基业之累呀,人性都是自私的,很少人能够真的舍小家为大家。”
李柃思忖间,忽的听到一名长老道:“大家不必担心,只是一些潜上岛的小喽啰在放火而已,各家留守人员足以对付。
他们目的是要我们分心注意,甚至疲于奔命,千万不要上当。”
尚长老也道:“不错,忠于职守者,一切损失自有商会承担,反之,擅离职守,即便能够保全自己基业,事后也必严惩不贷!”
听得此言,众人不禁神色微变,知道商会高层是动真格的了。
轰隆!
突然,停在海面上的宝船开起火来。
那并非普通火器,而是法器级别的霹雳炮。
蕴含着强大威能的霹雳子如同流星飞逝,撞在空中的罡气墙壁上,立时就是剧烈爆炸。
他们将火力覆盖在靠近香阵附近的大阵缺口上,一声声震撼巨响中,不断有阵基被动摇,填充其中的禁制和灵渠也告破。
就连香阵处,同样光影浮现,身披黄金战甲的身影显露于外。
“哈哈哈哈……”
碧眼妖王狂笑着,一双宝器大斧抡得飞起,忽然打着旋儿往牌坊处的基石劈去。
阵眼外面的伪装不敌这股力量,轰然倒塌。
“怎么连这情报都泄露了!”
李柃冷哼一声,对商会甚为不满。
原本按照法阵的设计,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关键节点,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有可能从内部攻破,有人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傻子都知道要针对。
“大阵破了,弟兄们,一起上呀!”
“杀上北霄,大掠三日!”
“发财的机会来了!”
海盗们士气大振,立刻投入了上百号人进去。
所幸香阵以香为引,并不完全依赖大阵本身运转的元气,更有留存的后手爆发,发香粉齐齐焚燃。
这发香粉是得自于门下弟子舒长生的研究成果,能够催化特定香品,视之加速焚燃,散发气味。
顿时间,香阵威能不减反增。
海盗们纷纷陷进其中,被熏得七荤八素,然后又被道法召唤出来的太岁兵围杀,死伤惨重,一时为之气弱。
然而,普通人和低阶修士注定了只是抢掠的主力,许多杂事都要人手去做,却不影响整体的战局。
商会之中,似有长老重伤,捂着肩膀惨然飞退,紧随其后,数人也带伤而出。
结丹层面的溃败立刻招致大阵失陷,李柃和林箕还未来得及补漏,就彻底失去作用。
血鲨盗们终究还是打破大阵,攻了进来,往各方堆藏货物的宝库冲去。
北霄岛是商客云集之地,存放着大量灵材和物资。
其中绝大部分是普通商货和不入流品的灵材,少部分是拥有品级的珍宝。
后者当然早就已经被藏匿起来,或随身携带,各自保管,但前者根本来不及处置,也无法处置。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海盗打破库房,大肆抢掠。
“都他娘的给我过来,好东西早就被藏起来了,抢什么抢,跟我劫人去!”
“蠢货,这些都不值钱的,那些个灵阵,宝船,还有各家的人票才值钱!”
海盗头目们呼喝着没有见识的新人,往那些装饰得最为富丽堂皇,或者拥有着灵蕴反应的地方冲去。
他们或借助线人情报,或利用寻气盘感应,抓住了一个又一个管理商货的供奉,司库,或者各家的公子,千金。
极短时间内,大半个东城就宣告沦陷。
“先撤,东边守不住了!”
尚长老等人合计一番,无奈下令道。
不久之后,各家各商会齐聚主岛,利用此间的防线作为屏障,指挥西线继续作战。
但如此一来,许多人家的府邸,宝库都失陷。
李柃站在高台眺望,看着一些人攻上附近小岛,不一会儿,搬搬抬抬,各式家具,商货都被弄走。
更为过分的是,一些海盗开始掘地三尺,直接从岛上阵基挖取灵石,大量埋藏在地底作为建筑材料之物都失陷。
也有炼气修士被杀,身上宝囊,法衣豁然一空,光猪似的抛弃到路边。
海盗们懂得看菜吃饭,一些明显出身不凡者被很好的保护起来,“请”到船上做客,散修愿意投降,甚至加入他们者,半是蛊惑,半是威逼着一起打砸烧抢,商会护卫和胆敢抵抗者就直接杀掉。
不久之后,投降的投降,趁火打劫的趁火打劫,甚至就连原本为各家所用的仆役下人都乱了起来,变得敌我难分。
李柃看得冷汗涔涔,暗自对妻子道:“幸好我们的府邸并未沦陷,若真如此的话,那些虾兵蟹将未必见得效死守护,甚至有可能反过来抢掠一番,然后逃亡。”
李柃自问,手中有得自乌姥姥的宝囊,包含着一个足足十丈大小的独立洞天,算是比较宽裕的空间了。
但即便如此,仍然还有大量物资得放在外界,方便取用。
如若府邸沦陷,肯定就藏不住。
自己和妻子可以躲在这里,靠近诸位结丹高手,获得保护,麾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和有贝女仆役们则无处躲藏,大难临头之际,也没法保证不会投敌叛变。
这万一要是自己都被海盗绑票,为了保命,更加得花大价钱赎回。
这一番,眼界比较浅的海盗新人就光顾着杀人放火,抢夺金银财宝去了,聪明的合力打劫散修路人,各方商客,贪心的洗劫府邸,掘地三尺。
更有大海盗们指挥部属专门盯着世家大族的管事,公子,小姐之流,绑住一张又一张的人票。
大乱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龟缩了许久的商会高层派人出去查探情况,才发现,海盗们居然堂而皇之派人来谈判。
出现在主岛附近的,是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白衣青年。
若非世人早在三百多年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他的大名,只怕还要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是血鲨盗的七当家,大海盗童志峰!”
有人在楼上看了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
“他举着免战牌,左手还拿着份拜帖,扔过来了……”
不久之后,有人接住帖子,检查一番过后,呈交给商会高层的长老们。
“放他进来!”商会长老们面面相觑一番,下令道。
童志峰来到主岛上的分舵议事堂,客气施礼:“童某拜见各位前辈,各位道友。”
云笠忍着怒气,看了一眼旁边诸人,另外一名商会长老微微摇头,对侍从道:“来人呀,看座,上茶。”
童志峰拱手道:“谢杨前辈。”
待得他坐下来之后,众长老都知道其来意,反而沉默下来,只有一名同为筑基境界的管事长老开口探问道:“七当家,不知所来何为?”
童志峰笑了一声,对众人道:“童某是受了头上二位当家之命,来给商会的各位送些东西的,不知南洋宋家的话事人可在?”
一名坐在堂中下首处的管事长老面若寒霜,应道:“宋某在。”
童志峰微笑点头,双手呈上一封信:“这是令公子给您的手书,还请过目。”
这位宋管事的公子留居岛上府邸,本以为可以坚持至少数日,带情势不对再作打算的,但却不想,一时未曾注意,就被绑了肉票。
这还能说什么,只能认栽了。
童志峰继续从随身行囊掏书信:“罗糍国安家之人可在?”
“喜卜国南家之人……”
一个又一个,都被发了家书。
这哪里是什么家书,简直就是账单啊。
李柃感觉这一幕莫名的喜感,想吟句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