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弄清楚这种香气究竟有何用处。”
李柃逐渐收敛思绪,进行了一番研究。
付出数只小白兔的性命为代价之后,他发现自己另行培养的太岁孢子并无再度传染的特性,当中似乎缺乏一些足以催化其反应的关键条件。
期间李柃还特意回去之前的荒山摘取了些许灵雨催生的草木,确认它们也被己土太岁寄生了,但是香质极淡,蕴含的香魄也已经散失殆尽。
这仍然还是和香魄的浓度有关,如若没有达到一定浓度的话,构成己土太岁的真菌便将不断消融,不再表现出灵香的特质。
所以,太浓是恶臭,太淡,同样也不行。
并非所有事物都能稀释它,己土太岁的育成需要一定灵蕴。
至于腐肉,尸油之类的恶心事物,只不过是一种承载灵蕴的载体,如同那些草木或者棺木。
李柃接着认真查阅卷宗,发现血砚宫方面培养己土太岁之法仍然处在原始阶段。
他们并无自己这般的闻香天赋,只能从最为直观易见的关联事物下功夫,得出阴煞之类元气最为适合培养此物的结论。
这不能算错,但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造就黑魔僵等副产物,一个不慎,便是如同扶幽城的大规模事故。
除了提取不便之外,李柃对于从腐肉或者尸油之中熬炼有效成分,提取香料无甚特别感触。
麝香和龙涎香还不照样是动物分泌物?
猪油不就是动物的尸油?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些香水之中的确含有吲哚或者动物油脂的成分,坊间还风传某些香水之中蕴含尸油成分。
但是大规模制备,不太可能在粪便或者尸体下功夫,它们并非稳定高效的材料来源,那些说法未免骇人听闻。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粪便之中含有水分,饭菜之中也含有水分,难道人们日常做饭烧菜所用的水分要前者汲取而来?
借着自己闻香天赋和为数不多的卷宗帮助,李柃很快就找到了利用秸秆,豆饼,石膏,石灰等物搅拌均匀进行替代的方法,然后在其中埋下几份不入流的灵材充作载体。
再借神力催生灵雨,短短一夜之间,就有大量如同瘤状菌菇的肉包在那些灵材上面成功寄生,细密的黑色菌丝生长满地,把整个山洞都化为如同被黑霉覆盖的死地。
李柃在自己布置的简易法阵当中看到了不少昆虫的尸体,全都黑化霉变,形同毛僵。
“还真是壮观啊,当年的扶幽城,难道就是这般毁灭的?
这个山洞相当于一座微型的扶幽城,生活在里面的蛇虫鼠蚁都是城中居民,这一晚的功夫就倒了大霉。
不过真正的黑魔僵,似乎连精神都受到了侵染,这种己土太岁拥有侵蚀精神的奇特毒性,只是相较于在肉身层面的毒性而言,不值一提罢了。”
阴长明身躯腐烂,犹且能够保持精神面貌的完整,李柃达到了元婴层次的神魂位格,对抗它自然不在话下。
他甘冒奇险,大胆尝试着用自己的神魂融炼了一部分己土太岁的孢子,亲身验证了这一点。
接下来,李柃开始以各种手段提取香料,最终选择运用自己的神念力量,一丝一丝的提取相应数量的香魄,溶解在灵雨所化的高浓度水元之中,然后用它们浸润榆树皮,烤干之后刮末,获得易燃的木屑。
这种做法技术含量并不高,但却胜在稳定安全,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顺利完成。
十月底,李柃通过持续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制作出了一小两浓度适宜的新香。
之前的那些草木是临时的载体,香魄数量不多,且散失极快,性质并不稳定。
如今才算是成功调制出合格的新香品,足以长久保存,或者和其他香料再行调和,改变性味和作用。
当李柃将承载此物的木屑点燃时,一股白色烟气袅袅而升,醇厚绵柔的馥郁芬芳充盈石洞,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彻底取代了过去的恶臭。
此香细腻柔和,香魄如丝如缕,极富灵蕴,其质感之厚重,堪称当前所见诸香之最,也似蕴含着单位含量最多的灵蕴。
它不同于沉香和过去所闻的龙涎香,薄荷等物,兀自拥有着别具一格的质感。
笼中之兔闻到这种香味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至此终于可以确认,此香无毒,并不会如同恶臭那样将其毒毙。
不过就在李柃得出这一结论,打算结束试验,留置数日之后再行观察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下周围,顿时怔住了。
不知何时,长满山洞的菌丝如同冰雪遇到烈阳一般消融。
洞中深坑内,腐烂的兔子尸体长出了新鲜的血肉,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殖起来,再度恢复成为生前的模样。
这几只兔子是感染了己土太岁之毒后形成的黑魔僵,它们并不像赵无言那样仍然保持着精神的活性,因此几天过后都陆续死去。
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然而在这一刻,无论是保持着完整体型的兔尸,还是那些已经高度腐烂的腐尸,都呈现出了异常的生长状态。
李柃用神念把这些兔尸提了起来,置于香上熏染,结果发现生长速度变得更快了。
甚至就连那些白骨之上都开始长出了肉芽,然后飞快生长起来。
有一句能够概括这种奇迹,叫做生死人肉白骨。
此香能否生死人,李柃暂时还不得而知,但肉白骨却是真真切切的亲眼见证了!
“这香怎会如此神奇,竟然能够令得腐肉重生,白骨生肌?”
李柃见状,不由得震惊了。
又再经过一番试验,他终于确定,此香的确拥有着堪称神迹的奇效,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肉白骨。
它的作用原理似乎是反过来吞噬己土太岁的孢子,将其作为营养,反哺正常的血肉。
“我早该想到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大抵就是这般……
己土太岁本来是腐生和寄生兼具的真菌,它本身也需要维持生命的活动,拥有高强度的活性灵蕴。
这种活性灵蕴就是对抗腐化的关键,提取出来的时候,甚至能够反过来克制己土太岁本身!”
李柃怀着几分激动,看着几只原本已经高度腐烂的僵尸兔都恢复成为了刚刚死去不久的模样。
虽然仍旧一滩烂泥,被人砍了好几百刀的肉糜模样,但是已然可以看见兔形,并不像过去那般无法辨认。
“如若这种僵尸兔能够保留大体形状,不至于令得肠肚肺腑等器官散乱,岂不是连起死回生都有可能做到?”
李柃想起僵尸一类存在的种种,以及赵无言尸化多年都能保持着生机的事实,一个大胆的猜测生了出来。
当年那位发现己土太岁的散修高人,真正想要探寻的,就是这一秘密!
他可能是在某种意外的情况下观察到了这种白骨生肌的现象,但却没有自己这般闻香的天赋,能够准确判断其有效成分和作用机理,因而苦苦追寻,都未能再度成功,反倒是在常年的接触之下中毒至深,丧失了性命。
扶幽城主和阴长明意外获得此物,依循其留下的资料去追寻,同样也未能抓住本质,甚至因为贪图炼尸,制造黑魔僵之故,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世间万物,本质最为关键,不得其门而入,无论研究多久也不会有成果,而此物为香,其所呈现出来的气味和香质,还有肉眼不可见,神识不可察的香魄,恰正是其关键。
至于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之效……
李柃不由想到了《拾遗记》中的记载。
“昔燕昭王二年,波戈国贡茶芜香,焚之着衣,弥月不绝,浸地则土石皆香,朽木腐草莫不茂蔚,以熏枯骨,肌肉立生。
当中描述,弥月不绝,浸地土石皆香已属夸张,朽木腐草重新生长出来,熏染枯骨,使得枯骨上面肌肉重生,更是足可堪称神异了。”
李柃原本是不信这等事情的,但在此一修仙世界见到,也不得不叹服,天地灵蕴之奇妙,竟然能够生长出这么一种东西来。
裴侍郎交付给自己的《万国风物志》都未曾收录过此物,暂时也不知其名。
“这种异香几如传说,干脆就依传说叫做茶芜香。”
之所以不称作太岁香之流,是为和一些祈福消灾的愿景区分,否则容易让人误会为拜太岁所用。
很快,李柃再次点燃此香,感受着其香魄蔓延,再度进行熏染僵尸兔的试验。
这一回,不止因着己土太岁而生的黑魔僵兔,就连过往尸仙宗魔道毒功所炼制的僵尸兔也生长出肌肉了。
催动剑气割伤活兔,同样在其熏染之下飞快痊愈,显示出了强大的再生能力。
它果真超脱了凡俗香品,拥有堪比灵材的奇效!
李柃据自己所知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那位发现此物的散修,似乎准备利用己土太岁转化黑魔僵的寄生原理改造自己肉身,再利用此物重焕新生。
如若能够保留黑魔僵的特性,但却又恢复正常血肉活性的话,那就相当于拥有了不知疲惫,不知伤痛的强横道体,甚至可以凭此获得血肉衍生之能,拥有不可思议的恢复能力!
这对凡人而言,的确是足以延续生命之火的强大体魄,活个千百年完全不成问题,如若寻得修魂之法,甚至可以如同结丹,元婴那般长生。”
但如此施为,存在什么隐患,重生过后的新机体是否会再度崩溃,这些仍然未知。
李柃只能一边查找自己从异闻司处获得的资料,一边尝试继续研究。
李柃也旁敲侧击询问了一番九公主,打探有关道体筑基和肉身改造之事,包括老祖曾经应诺过的,修成元婴之后为他淬炼凡体,重塑五行。
他早已知晓,老祖倘若修成元婴,就可以为自己淬炼凡骨,但此事并非凭空施为,自己五行缺金,需要先寻一二金灵根之宝材,将其中灵根提取出来,植入身躯。
此物也并非越强大越好,而是要视体内其他灵根资质强度,以及契合相性而定。
如此施为之后,本质上是在自己体内植入了一件能够帮助祭炼灵气,平衡五行的法宝,倒不用担心留存老祖法力,会有什么后门之类杞人忧天的事情,那完全可以筑基之后另行祭炼,用自己的法力替换掉。
真正该担心的,是从此之后,自己炼气修行,都得依循此行,匹配其相性,效率来进行。
宝物的品质决定了未来修炼的高度,道体肉身仍旧要受其限制。
当然,比起夺舍之类的法门,这种办法始终还是要好上许多,平常也体现不出差别,只是突破大境界之时才会显现出来。
如今看起来,这种做法似乎和被己土太岁寄生之后消化孢子,转化成为自身养分的做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利用高阶灵材和大修士的法力过桥,一个是神异奇物的精巧替换。
李柃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此二法的高低优劣,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增添了选择。
“归根结底,光是在白兔身上试验并无效果,还得用修士进行试验才行。”
“如今我手头上正好有赵无言,干脆用他尝试一番。”
念及赵三当日的求救,李柃下定决心,对其进行一番熏香生肌的试验,或许可以令他真正复活过来!
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人体试验了,李柃也不想贸然为之,在此之前,还是要做好充足准备才行。
正好手头上还留存着一些茶芜香,李柃将其取了出来,配以各种灵材加以调和。
不过,李柃的准备才刚刚起步,一个震惊王城的消息就从南方传了过来。
砚山城终于正式高举反旗,公开宣称脱离玄辛了!
仿佛约好一般,周围数百里之地,大大小小数座城池纷纷起事,国内局势一下如同山雨欲来,变得紧张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