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下来，老学校的戏台上，挂了长长的白色幕布，戏台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哪怕这年头的娱乐方式日渐丰富，但在有线电视尚未普及的青照农村，下乡放映的广场式电影，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大过年的，晚上没啥事，天气不算冷，与其说看电影，不如说图个热闹。
刘琳琳穿着个蓝色的羽绒服，站在操场靠后的位置，有群孩子从她身前跑过去，后面有一群追上去，不同村的两帮人闹成一团，新衣服很快变成泥巴蛋。
“姐！”刘再招搬着个凳子，呼呼的从戏台那边跑过来，放在刘琳琳跟前：“不用站着，有坐的了。”
刘琳琳问道：“你不是去买零食？从哪弄的凳子？”
刘再招将另一只手提着的方便袋递给刘琳琳，说道：“刚看见了冬哥，他让人打开教室门，搬了根凳子给我。”
刘琳琳接过来方便袋，发现里面的零食，全是吕家村出产的，还有比较少见的盐焗痒辣子罐。
刘再招说道：“冬哥给的，这个痒辣子罐产量少卖的又好，想买到不容易，你尝尝。”
本来刘琳琳不想碰，但听到吕冬给的，拿了一小包，撕开磕着吃，味道挺不错。
刘琳琳问道：“吕冬……和李文越在做什么？怎么没看见人。”
“在跟放映队的人说话。”刘再招往嘴里塞着零食：“可能一会儿就过来。”
刘琳琳点点头，没说话，她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刘再招奇怪，问道：“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这次你回来，咱爸的态度好多了，比暑假的时候还好。”
她满心奇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咱爸了。”
刘琳琳看眼妹妹：“毕竟是咱爸。”
“我知道是咱爸，但咱爸不应该是这样。”刘再招一时间说不清楚：“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从小打记事起，他啥时候对咱俩嘘寒问暖的了。”
“这样不好吗？”刘琳琳反问道：“非要以前那样？”
她也奇怪，但觉得亲人就是亲人，可能随着时间，随着年龄增大，父亲的脾气也在变。
何况是往好里变。
刘再招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合适。
刘琳琳拍拍她胳膊：“别多想，咱爸终归还是咱爸。”
刘再招不再多说，或许姐姐说得对，老爸真的脾气变了呢？
放映队的车过来了，吕冬和李文越架着根凳子，也跟了过来，刘再招隔着老远就冲俩人招手。
看着吕冬和李文越架着一根板凳朝这边走来，刘琳琳忽然想到初中高中操场上开校会，俩人也是这样架着一根板凳。
那时候好单纯，她和李文越一心扑在学习上，吕冬整天胡混，还爱欺负人。
现在，吕冬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成熟的气质，李文越比以前壮实了，也戴上了近视镜，笑容不再像中学时那么单纯。
自个呢？好像也不一样了。
人都在长大，都在改变，还能再回到九八年那个夏天吗？
李文越将凳子紧挨着刘再招放好，和吕冬坐下，问道：“再招，我记得你去年夏天高考？”
吕冬问道：“上哪所大学了？”
刘再招学习不像刘琳琳那么好，但也不差，说道：“我读的财经大学，就在大学城。”
吕冬点点头：“隔着不远。”
“我住校。”刘再招突然说道：“冬哥，年前那个在你店里给人下毒的孙峰，就是我们系的，不过比我高一级。”
刘琳琳好奇，问道：“下毒？怎么回事？”
刘再招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学校里都在传，那个孙峰的爸爸拿刀子报复冬哥，被冬哥一招打断好几根肋骨！”她看向吕冬：“冬哥，是不是真的？”
不等吕冬回答，刘琳琳问道：“你没事？”
这话一出，就感觉问得有点多余，吕冬好好的坐在这里，当然不会有事。
吕冬随口说道：“没事，那人脑袋有毛病。”
话是这么说，但他想到孙山当时的处境，估计换成别人也会抓狂。
刘琳琳又问：“没受伤？”
老同学，吕冬也没啥好隐瞒的，抬起手让她看了下：“让人用刀子划了一下。”感觉这有损堂堂青照一中吕魁胜的威名，特意解释道：“当时宋娜也在，那人又疯了……”
刘琳琳借着灯光，看了眼吕冬手上的疤，好像缝针了。
李文越接话道：“不是为了保护黑蛋，冬子不会受伤。”
刘琳琳默默的点头。
聊了一会，电影开始放映，吕冬之前一直没问，看到银幕上的片头，瞬间有点懵。
“谁挑的片子？”他问道。
年前跑外联一直是李文越在负责：“我选的。”
吕冬有点不想看了：“咋选了这么一部。”
银幕上的片名有四个大字——西门无恨！
李文越说道：“这是放映队的人推荐的，说是楚留香后传，楚留香多受欢迎，这片子大家应该会喜欢。”
刘再招好奇，问道：“冬哥，这片子咋了。”
吕冬摇头：“没啥，看电影。”
刘琳琳在学校论坛的帖子见到过这片子，听见吕冬的话，看得仔细，发现出品人叫杨钧钧，编剧叫杨钧钧，排名第一的主演也叫杨钧钧。
电影正片开始，李文越发现男主角认识，小时候印象挺深，演胡斐的那个，然后女主角……
李文越觉得，按照人物设定，楚留香不止鼻子有问题，眼睛也出问题了。
虽然不想说女主角丑之类的话，但看电影的一个重要选项，本来就是颜值。
李文越问吕冬：“你看过？”
吕冬默默点头：“这女的有个外号，叫做西门大妈。”
这个版本还差一些，曾经在网上看过跟演小李飞刀的那个男演员拍的另一个版本，实在太过恐怖。
刘再招年纪小，直接说道：“就这样的，也能当女主角。”
没想到，刘琳琳在京城接触到的信息多，说道：“我在学校论坛里，看过她跟细细体味台合作拍的叫《西门无恨》的电视剧的剧照，那个……那个……”
比起吕冬这些人，刘琳琳为人含蓄多了，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最终换了语调：“我看论坛帖子上说，她是个女富豪，跟古龙是莫逆之交，这个角色就是古龙专门为她写的，有人说最初设定是西门吹雪的闺女，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楚留香的老婆。”
李文越无语：“女富豪？因为她有钱？所以古龙……”
吕冬接话：“可能是。”
刘琳琳对那个帖子印象挺深：“网上的人说，她拿几百瓶名酒，从古龙手里换到的这个角色。”
这事让李文越挠头：“有钱真好。”
刘再招傻眼：“真厉害。”
吕冬说句大实话：“娱乐圈，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不知道为啥，李文越听着这话有点别的意思，觉得黑蛋听了可能冒火。
李文越忽然想到一个事，问道：“冬子，是不是有钱就能让少林寺向卫国低头。”
“这个……不大确定。”吕冬说另一方面：“但将来咱们发展起来，卫国想把李脸接、陈荣和吴晶这些人挑落马下，很简单的事。”
李文越秒懂：“我明白了。”
刘再招似懂非懂，问刘琳琳：“姐，冬哥和文越哥说的啥意思。”
刘琳琳笑了笑：“你以后就懂了。”
电影剧情或许还可以，但女主角一出现，就叫人看不下去，尤其年轻的，一会就走了不少人。
过了一会，李林和吕坤找了过来。
专门过来找李文越的。
“我的文越哥，你咋选的片子？”李林服气了：“还想看个好点的。”
吕坤出去学来的不止是人情世故，还有一些集体中容易流行的俗语，忍不住说道：“附近八百里地，要是能找到比这还要辣眼睛的女主角，文越哥，我就佩服你……”
吕冬转而问道：“文越，你都挑的啥片子？”
李文越说道：“都港城的经典老片子，明天晚上是《纵横四海》，后天《唐伯虎点秋香》……”
后面的那些，总算还叫靠谱。
大年初一，电影没看完，吕冬这群人准备开溜。
刘琳琳本来想跟吕冬和李文越说几句话，但听到李林叫着俩人去喝酒，话到喉咙边上，又咽了回去。
继续待在这里跟妹妹看电影，直到电影结束，送回凳子，跟妹妹骑着自行车回去。
出吕家村，回头看看吕家村，灯笼高挂，彩旗招展，不再是印象里面的吕家村了。
听说明年这个时候，吕家村就会整体搬迁到正在建设的新村里面。
刘琳琳想着有的没的，忽然记起父亲的话，青照发展日新月异，或许遵守跟父亲的约定，毕业回来发展也不错。
李林叫了吕冬、吕坤和李文越一块喝酒，又打电话叫来吕涛和李红星，因为家里还有老的，酒局没持续多长时间，刚到九点钟就散了。
回到家，跟宋娜打电话，明天要接宋娜过来，又好几天没见，电话打的长了一些，加上今天拜年电话短信又多，结果一直到自动关机。
吕冬充上电睡觉，第二天起来刷牙的时候，吕涛急乎乎跑进来，说道：“冬哥！冬哥！快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