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依,巴依,”电话中,老苒却惊喜地喊了出来,“你在阿满的办公室?你到了阿满的办公室?你可别吓着阿满同志,阿满同志胆子太小……”
“去,”秦东笑着看一眼陶阿满,“回头再聊啊,今天,我还想吃阿满的腐乳肉。”
“什么是腐乳肉,好吃吗……”
老苒还没有说完,秦东就挂了电话,陶阿满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驱散前来“救驾”的职工,脸上已是满脸堆笑,忙不迭地给秦东和高虎倒水。
“阿满厂长,你坐,这些营生我来。”高虎反客为主了。
陶阿满知道高虎是秦东的司机,也不谦让,可是眼光却又投向桌上的文件。
“……企业采用330毫升啤酒包装规定或其他容量规格,符合企业标准化管理办法中的有关规定,属于对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补充,只要有关质量规定符合gb4927啤酒国家标准要求,允许在全国的市场上进行销售……”
这,这竟然是一份销售许可的通知,那他陶阿满的最后一点胜算立时化为乌有了!
他手里的杯子一抖,水就洒在了文件上。
“哎,这是上面的文件,”秦东马上象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这可是我们在上海市场上的护身符,马虎不得。”
见他这样,陶阿满就尴尬地笑了,既然用行政手段杯葛嵘崖啤酒已是不可能,现在他只能谈同学感情了。
“巴依,你是不是真把上海滩当成了云梦泽,刘邦收韩信的兵权是一点也不含糊,怎么,你是来签城下之盟来了?”陶阿满端起自己的水杯,笑着看着秦东。
“你这里啊,对我来说,我还真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是来豺狼之地,”秦东看看他桌上自己厂的小瓶啤酒,“不过,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韩信,你的兵权还是你的兵权,我也用不着到你手里抢兵权……”
这就让陶阿满气闷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大经理,可是对手悄没声息地就摸到了自己家门口,如果这是在战争年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着,我后天就要回秦湾了,临走过来看看老同学,我还想吃你的腐乳肉,今天中午就要吃。”秦东霸气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我们食堂里不做这个……”陶阿满有些尴尬,也有些尴尬地把桌上的嵘崖啤酒收了起来,“我们还是到里弄吃……”
他正说着,刘厂长就兴冲冲地进来,“经理,阿满经理,报告我写出来了,你过目一下,嵘崖啤酒的小瓶啤酒不能在市场销售……”
他看着秦东与高虎,还以为是陶阿满的客人,就笑着朝二人点点头。
可是,陶阿满却更尴尬了,他接过报告,却顺手撕掉了文件,“老刘,你说什么呢,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我跟秦经理是同学,我们只在市场上亮剑,不搞那些小伎俩……”
刘厂长看着陶阿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好,刘厂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嵘啤啤酒厂的秦东。”
啊——
象陶阿满刚才的表情一样,刘厂长脸上也很是生动,见不得他这样,陶阿满立马把他打发了出去。
“阿满,”秦东顺势走到陶阿满跟前,拿起桌上的小瓶嵘崖啤酒,“怎么,你想在这上面做我的文章?”他人生得高大,自有一种气势,又是携着胜利的余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陶阿满的办公室,这就让陶阿满不自主地矮了三分。
“想过,不过不想了。”陶阿满本想不承认,可是他也知道,巴依是谁啊,巴依多精明啊,索性他就承认了,“我们是同学,”陶阿满下定决心,“就跟老苒说得一样,同学归同学,情谊归情谊,钢刀归钢刀,现在仗打完了,我们还是论一下同学感情。”
秦东笑了,他得意地看一眼高虎,“我们是同学,共赢互存……我相信,上海滩够大,市场容得下上海啤酒和嵘崖啤酒……我们还要立足上海,辐射浙江市场……”
“可是,我在上海已经没法立足了。”陶阿满实话实说,“巴依,你得替我想想。”
“这样,”秦东似乎很为难,“这样,三个月内,我们嵘啤与上海啤酒和平相处,双方都不再搞什么广告大战,营销大战,让市场归于平静,如何?”
陶阿满快速考虑着这一提议,双方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只要嵘啤不进攻,那么上海啤酒的市场就算保住了,上海这么多啤酒,上海滩也确实够大,上海啤酒慢慢就会翻身,市场上无外乎又多了一家嵘啤嘛。
“好,”他很高兴,心头的压力似乎陡然减轻了,“晚上,我请你吃腐乳肉……明天,你回秦湾,我陪你买一点我们上海的特产,带给弟妹……”
兄弟言和,把酒言欢。
当秦东的桑塔纳缓缓开动的时候,看着他就要离开上海,陶阿满的心头竟没有不舍,不象哪次分别,总有牵挂在心头。此时,他竟感觉到如释重负。
三个月维持现状,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这三个月,可以从上海其他啤酒厂口里夺取份额。
他又一次来到翱魅广告公司,这次,他想好一个主题,叫作新上海人。
南巡之后,来上海谋生、创业和工作的外地人就多了起来,他们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也要吃喝拉撒,也要喝啤酒,同时,他们也急需一种归属感,城市的归属感。
“好,好,阿满经理,这个创意真的太好了,”黄恰竖起了大拇指,“新上海人,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这样就把老上海人和新上海人一起囊括进去了,受众进一步扩大了。
听着黄恰的表扬,陶阿满很是得意,可是回到厂里,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创意不是自己,秦东拿外企说事,瞄准这一部分人,自己似乎是偷了秦东的创意。
“经理,陶经理,”刘厂长匆匆进来,“你还记得你让我写的那份东西吗?”
“哪份东西?”陶阿满有些糊涂。
“就是那份报告,”刘厂长道,“你撕了的那份报告……今天,我到市局,市局的人问过部里了,没有这样一份文件啊,他们没有同意330毫升的小瓶啤酒销售……”
哦,陶阿满立即站了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电话他打给了老苒,老苒也不含糊,“巴依确实跟我这么说过,说你想在小瓶上作文章……”
哦,陶阿满挂断老苒的电话,又依次把电话打给了同宿舍的几个哥们,秦东竟然都给他们提到过这事儿。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秦东利用这几个同学表达着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给自己造成压力,至于自己会给哪个同学打电话,他也不清楚,所以他每个人都说了一遍。
然后,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厂里,趁着自己惊讶的空当,把假文件拍到自己桌上,自己就相信了。
“老刘,秦东是不是已经往部里递交了申请?”陶阿满马上问道。
“交了,估计得三个月才能下来。”刘厂长道。
三个月?
陶阿满欲哭无泪,他跟秦东的约定就是三个月,如果换作别人,他可以撕毁条约,可是当初,秦东答就他后退三十里,人家说到做到,自己如果不遵守三个月的约定,那还是人吗?
秦东——巴依——
陶阿满几乎气疯了。
坐在桑塔纳里的秦东,摸摸自己的耳朵,“高虎,到哪里了?射阳?哎,有人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