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厂长,你找我?”
黄波笑着走进秦东的办公室,他一笑不要紧,这不到三十岁的人脸上竟然有了褶子,这一笑褶子就更明显。
嗯,这一道褶子一个心眼,黄波的情商是够格的。
“黄波,刘燕到了工会,我的意思想请你来担任厂办主任。”
秦东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
“我?”黄波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秦厂长您不用客气,不过,这个厂办主任我能干了吗?”
“怎么干不了?我相信你。”秦东笑道,指指椅子,“坐。”虽然老钱委婉地表示了反对,他说黄波只是个车间工人,但秦东相信自己的眼光,嗯,这个黄波高中文化,并且还是工段长,老钱也说群众反响不错,最重要的是,那日的点火仪式,黄波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工人。
“我站着就行,”黄波笑道,“立正稍息的规矩我还是懂的,秦厂长,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我?我还拿过厂里的东西。”
“正因为你拿过厂里的东西,”秦东站起来,身高马上压了黄波一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发现,你和高虎身上还有股精气神,知道这是自己的工厂,嗯,那天反应也还挺快,怎么着,别跟个娘们似的,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厂长给俺脸俺得接着,不接的话不是不识抬举了吗?”黄波笑着拿起暖瓶,给秦东的杯里倒上开水,“我干。”
“好,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到办公室,”秦东笑着一拍黄波的肩膀,黄波立马就矮了半个身子,哪有这样拍人的?这不是往死了拍吗?“我对你就一条要求,就八个字,”秦东郑重道,“叫作缺啥补啥,指哪打哪。”
“缺啥补啥,指哪打哪?”黄波笑着摸摸脑袋,“我明白,办公室是给领导补缺的,领导缺什么我们就补什么,领导下命令,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秦东笑了,嗯,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黄波,嗯,也算是厂里的人才了。
嵘啤二分厂厂办主任黄波,上午一经任命,下午就立即进入了角色。
他重新划分了科室和车间的卫生区,老职工对秦东口吐怨言,他就叔叔婶婶地喊着,年轻职工对打扫卫生不满,他就扔过一支烟再踢上一脚,这样一喊一踢一笑,解释了秦东的政策,也化解了职工对秦东的怨气,但是执行秦东的命令却不含糊,每个车间也都张贴了十三项纪律,只要秦东说出来的,黄波立马执行。
有了得力的厂办主任从中调度,打扫卫生的进度明显加快了。
厂房中的垃圾一车车推了出去,地面也被反复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职工用胶皮水管接上水龙头,将满是尿渍的公厕反复冲洗,以前公厕实在迈不进脚,雨天臭水横流,现在至少是干干净净的,大家也就自觉到厕所里大小便了。
这一番打扫下来,车间里门窗也都装上了,车间里,刘洪兵带着工人擦机器,又找来油漆,把车间生锈的铁门重新粉刷一遍,装上了几把新的大锁……
办公楼里的水泥地面,污垢全都没有了,各科室里,爱美的女人竟采来几束鲜花,放到了玻璃瓶中,楼里一片清新一片敞亮……
“杜旭东上班了吗?”下午,秦东从吉普车下来,黄波早已等候在旁,直接拉开了车门。
“没来,一直没来,超过十天了。”黄波看看年轻的厂长,琢磨着秦东的心思。
“有假条吗?”
“没有。”
“立即开除!”秦东看看办公楼前张贴的十三条纪律,有令必行,才能令行禁止!
很快,开除杜旭东的告示就贴到了办公楼前,厂里的人再次震惊了!
开除吕军锋,撤掉王燕,处理一百多名违反劳动纪律的职工,该扣奖金扣奖金,该扣工资扣工资,现在又把杜旭东开除了!
大家突然从内心深处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秦东时代了,雷喜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当下午下班时,高明顺便看了一眼墙上的告示,一脸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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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区里一处酒店内又是觥筹交措,一片喧哗。
放眼看去,在座的七、八个人都是二分厂的车间主任或者科室的科长,但居中而坐的却是笑容满面的雷喜光。
“雷厂长,”一个车间主任端起酒盅笑道,“从秦东上任后,厂里就一直打扫卫生,光打扫卫生能扫出金子来?能扫出工人的工资奖金来?厂里很多人不服气,高明也撺掇着一帮人到区里到市里告他……”
告秦东?
这是雷喜光最愿意听到的,他笑着夹起一口菜填进嘴里,边吃边道,“你们不知道,他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秦朝有个赵高,叫什么指……
“指鹿为马。”有人马上提醒道。
“对,”雷喜光笑着一拍桌子,“就是指鹿为马,他表面是在打扫卫生,实际上看谁跟他穿一条裤子,谁拆他的桌子椅子,谁支持他,谁反对他,现在那个黄波不是提拔成厂办主任了吗,黄波是他搞什么点火仪式上,第一个站出来的。”
有人看看王燕,就不好多说了,“嗯,现在他就提拔一个高占东,提拔一个黄波,也处理了不少人,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孬。”
孬?
雷喜光睁大眼睛,这个大学生,本以为个书呆子,没想到这小子一步步走得很有章法……“哎,让你们叫邹玉臣过来,”雷喜光突然问道,“你们没叫邹玉臣来?”
“叫了,老邹说家里孩子发烧。”一个车间主任小声解释道。
“滚蛋,”雷喜光的眼珠子就瞪圆了,直接爆粗,“他怕是有二心了?杜旭东呢?杜旭东的孩子也发烧?”
正说着,杜旭东却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他也不嫌弃,端起桌上的一个酒盅就喝,喝完,手里的酒盅就重重地放在桌上,酒盅碎了,白酒洒了一桌。
“这又是怎么了?”雷喜光假意问道。
“老杜被秦东开除了,就是下午的事,在全厂张贴了告示,老杜丢人丢到家了。”王燕看一眼阴沉着脸歪着脖子的杜旭东,故意激起他的火气,果然,杜旭东直接抓起桌上的酒瓶就又喝了两口。
雷喜光假意对王燕道,“王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吃饭时不谈工作。”
“王燕,你说。”杜旭东瘪着嘴歪着脖,却打断雷喜光,“他就因为不上班开除我?”
胖胖的王燕很无辜地点点头。
开除了杜旭东,把刘燕调到工会,这就等于折了雷喜光的左膀右臂……雷喜光乍听又惊又怒,不过此时,他心里又是一喜,开除了杜旭东,那这仇就结下了!
秦东的胆量他领教过,钟家洼的人也不好相与,秦东进嵘啤总厂之前,也是几进几出派出所的人,杜旭东也不是什么善茬,在社会也结交一批人,提起杜旭东,社会上的人都给面子,这两个人要是往死里磕,谁会磕死谁呢?
雷喜光看看杜旭东,转身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摞钱扔给杜旭东,“先花着,不够再跟我要,唉,你斗不过秦东,退一步海阔天空……”
杜旭东抓起钱,看看几个车间主任羡慕的目光,眼睛一瞪嘴角一撇,“雷厂长,在我心里,糖厂的厂长只有一个,我杜旭东,这辈子跟定你了,但要我退,没门!”
啊——
众人一片惊呼,说话间,杜旭东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闪亮的杀猪刀,“这事没完,过两天,我要给秦东放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