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娃十来岁了,具体是多少岁,和香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这个孩子是秀华嫁给她爹好多年之后才生的。坤娃还有个哥哥,叫耗子。耗子比和香小三四岁,今年也十四了。农村十来岁就定亲的比比皆是,要是超过十来岁还没有成亲的,就会让人议论了。
比如前面将和香从山上背回来的林知秋,据说林知秋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结婚。他没有结婚的原因大概也不是因为穷,林家人各个都很勤快,林家的日子在村上虽然说不上是数一数二,但是绝对属于中上。而且林知秋自己也生得一表人才。绝对不是会被嫌弃的对象,所以关于林知秋为什么一直都不结婚,一直是村里的一个未解之谜。
和香都是这两天才听到她奶奶闲聊的时候说起林知秋来。
林知秋听说今年好像已经二十三四了,这样的年纪在农村没结婚的很少,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的,多半是因为穷。
而且林知秋不结婚,他家里人好像也并不着急。也不催着林知秋,也不请媒人帮他相看。传来传去,大家都以为林知秋是因为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没有结婚,而林家的人都知道林知秋身体的毛病,所以也就不急着让林知秋结婚。这样的传闻是从何而起的呢,这大概要说一下林知秋几乎每年都会消失几个月,听说是去城里治病去了。
和香却觉得这样的传闻极不靠谱,林知秋在她前面那世的时候,应该是结婚了的。他大概很晚才结婚,至于为什么,和香猜测肯定不是村里传言说林知秋有病,他爷爷可是文化人,他爷爷并没有跟着来村里,林家只有林知秋和他的父母兄弟。林知秋消失的时候,应该是去城里他爷爷家去了吧。
所以和香推测,可能是林知秋在城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将人娶回家,这才耽误了。
和香就坐在院子里晒果干,她晒了不少,看到外面的孩子趴着围墙看,眼睛里都是馋意,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少能有什么零食,能吃饱就不错了。和香弄的这个猕猴桃干,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吃过,她制作得很好,碧绿色的,晶莹剔透,看着就很好吃,还不说果香四溢。
和香对于这些小吃食,倒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孩子分了几片猕猴桃干。
野生的猕猴桃稍微有些酸,但是在煮熟晒干之后,那些酸味就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甜了。这简直是孩子们一年到头吃到的最好吃的零食。
孩子们都很珍惜地一点一点的蚕食,甚至有些孩子很懂事,虽然猕猴桃干不多,还是想要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分享。
和香今天摘了不少猕猴桃,但是她并没有全部制作成猕猴桃干,留下一半等着自然放熟,留着吃新鲜的。
面对自己这两个继弟继妹,和香也一视同仁,给了他们一些。
坤娃虽然已经十来岁了,但是还像个孩子。这个年代虽然艰苦,但是因为他娘能干,爹也勤劳,一家人其实也不愁吃喝,所以坤娃并不像村里其他同龄的小孩,从小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干农活。坤娃小时候几乎都是玩过来的,他是真正的那种拥有童年的孩子。
坤娃认得和香,这是他的姐姐。但是因为秀华对和香的态度,让秀华的几个孩子,也几乎从来不将和香当成姐姐看待。
和香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家里的一个干活的,干得最多,吃得最少。
和香和这几个弟妹的感情也并不亲厚。以至于到了后来,和香做生意成了富人之后,这几个弟妹曾经求上门,想要在和香的厂子里找点事情做。和香倒也没有不同意,只是让几人从最底层的员工做起,毕竟几人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让他们从最底层学起,已经是和香不计前嫌了。可是这几个人一点都不满足,他们是听说了和香成为了大款之后,才撇下脸皮找过去的。在他们看来,和香可是姐姐啊,虽然这个姐姐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但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所以他们对和香做出的安排很不高兴,也不接受,闹着要和香给他们安排管理的位置。
反正当时闹得很不愉快,和香倒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都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几个人了,早就没有将他们当成亲人了,之所以还愿意给他们安排事情做,都是不想做得太绝。
这个时候,坤娃和浪浪都还是孩子,两人都还没有长成后来的白眼狼。
虽然坤娃没有将这个姐姐当成姐姐看,但是他对于和香给他和他妹妹的猕猴桃干和别人的一样多还是很有想法。
坤娃捧着猕猴桃干,将之全部塞进嘴里,几口就嚼了咽下去了。
“再给我点。”坤娃理所当然地伸手再要。
其他的孩子也还没有走,见坤娃伸手朝和香要,都看向和香。要是和香肯再给,这些孩子说不定也要学着坤娃将猕猴桃干吃掉,再管和香要。
和香对于这两个弟弟妹妹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情,既不喜欢,也不憎厌,毕竟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没了,一人就这么多,吃了就没了。”和香道。
坤娃睁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和香晒果干的簸箕,“你说谎,明明还有这么多!”
坤娃没吃过什么苦头,脾气也被他娘养得很大。
但是这跟和香没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坤娃的娘,他们娘俩更没有将她当成女儿和姐姐。
“我有那是我的,我愿意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我愿意给你,你接着,还要跟我说声谢谢,我要是不愿意给你,你就得站着看着。”
坤娃就算是人小,也知道自己这是被和香给教训了。
在这么多小伙伴面前,和香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这顿时将坤娃给激怒了。
“我娘说了,你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你凭什么骂我?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你有什么东西,你的东西那都是我家的东西!”
和香本来脸色还算和熙,听坤娃这么指着鼻子骂她,脸色顿时就一变。这倒也不是她跟孩子计较,只是他骂到了她的底线上。
“我是没娘啊,可是我没娘,我也知道什么叫道理。你有娘,你有娘你娘怎么不教教你怎么做人?我吃你家的穿你家的?我告诉你坤娃,那也是我的家!不是你家!”
坤娃只是个孩子,论吵架讲道理他不行,他能行的就是撒泼不讲道理。
坤娃脸气得涨红,握紧了拳头指着和香,“那不是你家,你就是个没娘的叫花子!”
和香这可不能忍了,一把就抓住了坤娃,她最近干农活也干出了一身的力气,伸手一拉,坤娃整个人就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噗’地一声就摔到了地上,还不等坤娃叫痛,和香揪过一旁打鸡的小棍子,一手按住坤娃的肩膀,另一手扬起棍子,就抡在了坤娃的屁股上。
火辣的疼痛顿时就从屁股传来,坤娃痛得大叫。
其他孩子被吓得一溜烟跑了,就连坤娃的妹妹浪浪也跑了。
和香用力地抡了三下,这才放开了坤娃。
“你长这么大,就是学到这样没家教的骂人吗?我今天作为长姐,教训教训你,让你下次长点记性。”
坤娃从地上蹦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他怒目瞪着和香,想要跳上来将场子找回来,可是看着和香手里还捏着的棍子有些犯怵。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自己硬抗了,他决定回家找他娘来收拾和香。
他娘之前是怎么收拾和香的,坤娃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娘打起和香来,可比和香今天打他要狠多了。
傍晚,秀华担着一担柴火回家,到了院子里,柴火还没有从肩膀上放下来,她唯一的女儿浪浪就跳过来告状。
“娘,今天二哥被人打了。”
秀华以为是坤娃和他那些小伙伴,小孩子闹别扭多正常的事,只不过坤娃平时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个,很少有人敢欺负他。因为坤娃脾气够横,一般没有人敢招惹他。
“饭煮了没?”秀华没理会这个问题,问起了别的。
浪浪今年也九岁了,去年才学煮饭,还不会炒菜,菜都要秀华他们回家来做。
“煮了。”
浪浪见她娘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以为她娘不在意,只好住了嘴。但是坤娃听到他娘的动静,立马就坐不住了,从堂屋里面冲出来。
“娘,娘,我今天被和香给打了!”
秀华本来已经准备朝厨房走去,她今天累了一天,脖子里面都是柴屑。她想赶紧洗个脸,擦一擦。
“你说谁?”秀华顿住脚步,转身朝儿子看去。
“和香,娘,今天和香拿棍子打我!”
秀华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和香为什么要打坤娃?
“她打你,为什么打你”秀华总体来说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但是对于自己这三个孩子,娘都是心疼孩子的,在这个盛行打孩子的年代,她几乎没有对这几个孩子动过手,就能看出秀华对自己孩子的疼爱。就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孩子,今天竟然被别人打了,这个人还是和香?
和香自从回了和家村之后,几乎不往家来,秀华也乐见其成,干脆就当没有和香这个人,平时也不会过问和香的事情。要不是今天从儿子口中听到和香的名字,她还是会继续当和香不存在的。
“她今天在院子里晒好吃的,然后我和其他人去要。她就打我。”
秀华虽然生气,但是还是觉得儿子这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去要东西就打人?
“她给你了吗?”
“给了,我吃完了,还想吃,就又管她要。她就把我拉过去,拿这么粗的棍子打我,你要是不信,你问浪浪嘛。”坤娃用手比了一个夸张的尺寸。
秀华看向浪浪。
浪浪也点头,“当时我也在呢,哥哥吃完了那个果干,就又找和香要,然后和香不给,就骂哥哥,还打他。”
秀华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是个什么德行的,或者说,她虽然知道,但是并不将这个当一回事,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教训,别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况且这个人还是和香。就算是和香在理,她打了自己儿子,秀华就不可能轻易算了。
秀华脸也不洗了,领着坤娃就朝和香爷爷家走去。
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和香虽然脚受伤了,但是小幅走动还是可以的。她现在在家里就是做饭。
和香早就已经将饭菜都弄好了,就等着爷爷奶奶回家吃。
秀华带着坤娃,直接推开了院门。平时她不会来这里,今天还是今年为数不多的踏入这个地方。
“和香,和香!”
进了院子,秀华扯着嗓子就开始叫和香。
和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秀华拎着坤娃站在院子里,心里知道这是来给儿子撑腰来了。
若是从前的和香,是万万不敢打坤娃的。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和香对于秀华有一种后天生出的恐惧,这种恐惧一直维持到她嫁人好多年之后,都还存在她的身体中。直到后来和香做生意挣了大钱,才仿佛扬眉吐气一般将所有的过往都从身体中释放了出去。
现在的和香在面对秀华的时候,再也没有了恐惧。秀华在她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个乡村妇人罢了。
“是娘啊,怎么不进屋坐?”
面对和香的气定神闲,秀华还有些失神。和香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兴许是在和香小时候,她打了和香太多次了。
她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连手都舍不得扬,和香却被她打怕了。这个女人种庄稼上是一把好手,在打别人留下来的孩子上也是个中能手。
和香想起那些过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秀华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她冷冷道:“还进屋坐什么?你现在能耐了啊,都敢打你弟弟了。”
和香道:“这件事不知道你了解前因后果了没有。”
“什么前因后果,他只是个孩子,他能做出什么让你这么大动肝火的事情?你一个大人,难不成还能跟孩子计较?”
和香笑了笑,“娘说得不错。那么我也有话想问问你,我小时候,难道不是孩子?我又能做什么让你大动肝火的事情?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猪草,看牛,砍柴,回家还要煮饭洗碗。天天如此,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时常挨打呢?”
秀华没想到和香竟然敢跟她算老账,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和香没等她再开口,就问道:“别人打你家的孩子,是因为你家孩子没礼貌,乱骂人,那么你当时那样毒打别人的孩子,又是什么理由呢?”
秀华还是反应过来了,她立马道:“我是你娘,我还不能打你了?”
和香道:“是啊,照你的逻辑,你是我娘,你就可以打我,那我是坤娃的姐姐,我是不是打他也是应该的?那你为什么又要上门兴师问罪?”
秀华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伶牙俐齿的和香,惊讶之余,也大感愤怒。试想一下,从前对自己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温温顺顺的人有朝一日突然长了反骨,那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秀华咬咬牙,“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了,敢和我顶嘴!”
和香寸步不让,“如果说讲道理是顶嘴的话,那我就是顶嘴吧。”
秀华真是被她气得牙痒痒,她真的没有想到和香竟然出嫁一次之后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她突然就想到了攻击和香的点。
秀华冷笑道:“难怪你被赵家人赶出来了,你对长辈都这样不知好歹,赵家人能要你才怪了!”
和香道:“你要搞清楚,不是赵家人不要我,是我嫌赵家又穷又懒,所以才踹了赵家。”
“这是你自己这么说,你出去听听看,别人是怎么说你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和香半点没在怕的。
有秀华在,坤娃的胆子也肥了不少。他也听出在这场骂战中,他娘处于下风的,顿时就冒出来,要帮他娘一起教训这个大姐。
“你这个没娘的臭乞丐,叫花子,你嫁不出去了,全村都要笑话你!你能什么啊,人家都不要你了,羞死人了。”
和香没有理会坤娃,而是看向了秀华,“你也听到了,你儿子是怎么骂人的。这样的野蛮没家教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就像你打我是以后娘的身份打我,我打他也是以长姐的身份打他。他这么没家教,确实该教训教训了。这次是骂到我头上,我打他只是想让他长个教训,下次不知道是骂到谁头上了。”
和香冷笑着看着秀华,“他一口一个,我娘说你这个没娘的孩子,也不知道后娘你在背后是怎么跟坤娃他们说我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真如此!”
秀华没想到坤娃竟然能骂出这样的话来,她虽然护孩子,但是也多少讲点道理。
听和香说坤娃是因为这样骂人才挨打,虽然还是对和香打人很不高兴,但是秀华也觉得坤娃这么蛮横确实该收拾了。
只是现在不仅仅是坤娃挨打的事情了,就连她自己过来,也受了和香一肚子气,坤娃的事情本来是她理亏了,但是现在,她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和香。
“坤娃就算是骂人,你也没有资格打他。”秀华冷着脸道。
“他骂我我都没有资格打他,那我之前,你岂不是更没有资格打我?”和香怼回去道。
正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响,干活的爷爷奶奶扛着锄头回来了。
一回来看到秀华领着孩子站在院子里,和生还有些惊讶,因为自从分家之后,尤其是这个二儿子跟二儿媳,表现得好像已经没了他们这对父母一样,不是逢年过节,都不会来他们这里一回。
“秀华怎么在这里?”奶奶问道。
不等秀华说话,和香就倒豆子似的,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坤娃是怎么骂她的。
和生这个人就是很正直,一辈子都是这样。听说坤娃竟然用这样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的大姐,和生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和香偏偏还不住嘴,继续道:“娘回来之后,听说坤娃被我打了,这不就拉着坤娃来找我讨要公道了吗?”
和生瞪了坤娃一眼,虽然对这个二儿媳的做法很不赞同,但是他一向不会说儿媳的不是,于是只好道:“坤娃不该骂人,回去要好好地管管。差不多都到吃饭的时间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秀华见和生回来,就知道今天这个公道是讨不到了。和生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今天这事情,就连秀华自己都知道是坤娃的错,她当然不敢在和生面前再放肆。
“不了,家里饭已经煮熟了。”
说完,秀华扯着坤娃就走了。
坤娃对于这个不怎么见到的爷爷,也有些害怕,顿时不敢再说话,乖乖地跟着秀华走了。
“爷爷奶奶,饭已经煮熟了,快洗个手吃饭了。”和香不去管那对灰溜溜离去的母子,招呼爷爷奶奶吃饭。
和生看着和香说道:“今天这事你没做错。坤娃这小兔崽子,真是…”其实和生想说一点家教都没有,话还没有出口,觉得话有些重了,也就咽下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后面秀华也没有再过来讨要公道了。
庄稼已经全部都收回了仓库,分到了各家,现在几乎是农民一年到头最清闲的日子,愿意上山砍柴就上山砍柴,不愿意就在家歇着。但是几乎也不会有人整日在家歇着,农村人都已经忙惯了,闲不住。
而且人一旦闲了,就喜欢找点乐趣。
和香上回脚受伤的事情,几乎以风吹过境的速度,第二天第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和香在山上崴了脚,是林家那个林知秋将人背下山的。
这本来是挺正常的事情,但是因为当事人两个都有些特殊。一个是被婆家赶回来的,一个是二十多岁都不娶老婆的,这两人凑到一块,怎么感觉都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恰好现在也闲下来了,几个妇人凑到一起,就爱说闲话。
慢慢地这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了。
在她们口中,和香似乎和这个林知秋之间有点什么。不然这山这么大,偏偏林知秋跑上山去将和香遇到了?这也太巧了。
虽然没有明说两人是借着上山的机会在山上偷会,但是话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
毕竟现在和香本来名声就不好,让人猜测的空间也就比别人更大了一些。
和香奶奶第一回听到这样的传言的时候,跳脚痛骂了一回。这不仅仅是关乎到和香的名声,这还关乎到人家林知秋的名声。人家林知秋好心好意地将和香从山上给背下山,最后还被要莫名其妙地背上这样的坏名声,让人家怎么想呢。
和香从她奶奶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这些人的思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这样的正常事情从她们口中一过,顿时就变得污浊不堪。这个时候名声对于一个人来说多重要啊,她和香虽然是从婆家回来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但是要是再背上这种私会男人的名声,简直就是将人往死里逼。好在和香并不是单纯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她对这种流言顶多是一笑了之,但是林知秋不一样,人家好端端的,当了一回好人,还被人这样诬蔑,这就让和香很生气了。
和香知道,村头那间磨坊就是这些流言的根源。她脚还没有好利索,但是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这天清早,和香就端着稻米往村口走去。
还没走到磨坊,就听到里面木椿的响声。
稻米用石碾子滚,苞米就用对椿。整个磨坊热热闹闹的,好几个女人在里面忙碌。
这磨坊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家家户户都离不开这里。
和香走到了磨坊外面,磨坊外墙是用木板钉的,不可避免留下缝隙,和香站在外面,往里面一看,几个婶子嫂子在里面忙碌着。
女人聚在一起,难免就会说闲话。
和香站在外面一小会儿,果然就听到里面说到了自己。
“还以为和香只是回家来小住呢,你们说,她回家也不住自己家,住爷爷家是什么道理,两个老人本来口粮就不多,几个儿子分家就分家了,一年到头也没有谁给老人送点粮食过去,现在又多了一个和香,那点粮食怕是不够吃。”
另一个婶子接嘴。“什么不够吃啊,那天分粮食的时候你是没在,分了好几百斤稻谷呢,还有包谷,红薯,口粮绝对是够的。这两个老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可勤快了,下地挣工分,不比年轻人挣得少,两个老人又吃不了多少,听说去年的粮食都还没有吃完呢。哪里还需要儿子再送粮食过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三叔他们也没有这个义务养着这么个出嫁了的孙女啊,还是赵家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年头,谁能说得清呢。”
“这和香也真是的,回村之后就闹出这么个事来,人家林知秋在村里二十多年了,都好端端的,偏生她一回来,就把人家的名声给破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赵家村也这样,这才被人家给赶了回来。”
“嗨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说都说不清楚。”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其实她们心里未必就真的觉得和香和林知秋两人有什么,只是为了图嘴上一时痛快,说得痛快罢了。
和香听到这里,忍不下去了。她故意过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要忍。她推门而入。
“是啊,婶娘,我一回来,人家小林叔的名声就给败坏了,这还不是你们的功劳?”
几人的说笑戛然而止,一个个的都看向门口。和香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很冷。
“别背后说人了,今儿我特意过来,就坐在这里,婶子,嫂子,你们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我,别背后说人闲话,一个村住着,闹得难看了,谁都脸上无光!”和香说完就真的在一根小板凳上坐了下来,用目光审视着这些人。
谁能想到和香竟然会突然冒出来,几人心里都有些发憷。本来说的这些闲话都是捕风捉影,她们也知道未必是真的,就是为了图一时痛快。可是现在被人家当场抓住现行,都有些心虚。
“是和香啊,你也来椿米啊?”一个年纪较长的婶娘舔着脸笑着问她。
和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说啊,我就在这里,别背着人说了,当着人家的面说岂不是更痛快吗?”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尴尬。被人抓了个现行,还是要道歉的。其中一个嫂子就笑道:“和香别生气了,我们不就是说着玩的吗?别太当真了!”
“说着玩?”和香眉头一挑,寸步不让,“有这么拿别人名声说着玩的吗?我可不可以拿你的名声说着玩,说你背地去偷汉子,怎么样?我就是说着玩的,你也别生气。”
和香这话说得不客气,但是道理在,那个嫂子被她说得脸色青白交加,但是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和香冷冷道:“说我和小林叔在山上私会?你们亲眼看到了?敢□□不关己,说的是别人,你们就能昧着良心说话了?我崴伤脚已经够惨了,一个村住着,多少也是家族亲属,你们竟然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和小林叔清清白白,是,我是从婆家回来的姑娘,但是我做人也清清白白,至少不会在背后乱说别人的闲话!小林叔就更冤枉了,好心好意背我下山,还要背上这样的名声,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几个人被和香说得有些下脸,其中一个不是很服气,“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话要怎么说呢?像你们这样无凭无据的乱说?你们在人背后传人闲话是痛快了,将这种名声放人家姑娘头上,你们想没想过,我要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臭名,想不开了呢?到时候谁来负责?是你们一句轻飘飘地说笑就能过去的吗?”
和香将狠话撂下,“以后再让我知道谁再传这样的流言,别怪我不给她留脸面。我说到做到。”
和香说完这些,脸色稍微有些缓和,“那你们忙吧,我家还有的米吃,今天就不椿米了。”
说完,和香端起簸箕就走。留下几个妇人站着蹲着,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和香小小年纪,竟然是这样的厉害角色啊。自从和香去村头的磨坊闹了一次之后,她和林知秋的流言就像是被掐断了传播路线,乍然终止。再也没有人敢说他们俩的流言,和香那天看样子是认真的,要是叫她给逮住,闹太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和香的泼辣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
林知秋那边也知道村上人在传他和和香的流言。但是他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流言竟然被和香给亲手扼杀了。
他听他娘说起和香那天在磨坊放狠话的威风,脑海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笑着摇头,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都在一个村住着,以前的和香是个啥性格,林知秋大概也知道。
都在一个村住着,他又比和香大好几岁,和香很小的时候,他也知道和香在她那个后娘的手下过得并不好,他时常能看到和香干农活,也从父母辈说话中听说过,和香的后娘对她很不好,和香经常挨打。
那时候,他们家是刚搬来不久的外来户,跟这种本地村民关系并不怎么样,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管。
现在林知秋稍微有些后悔,当初他若是能挺身而出,保护小小的和香,哪怕一次就好了。
现在和香的改变,显然让人吃惊。仿佛她嫁了一次人,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一般。用林知秋母亲的话来说,以前的和香就是个闷嘴葫芦,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的和香竟然能舌战群儒,一个人将那些个身经百战的长舌妇们骂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林知秋其实并没有和香担心的那样,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困扰。一来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伤神,而来他根本就不会跟村里的那些爱说闲话的妇人有太多的来往,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里,林母有些忧心忡忡。
“你本来就找不到媳妇了,这样一来,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你啊!”
林知秋听他母亲又来了,顿时有些头痛,笑着道:“好人家的姑娘没有,坏人家的姑娘也能将就一下,总能找到的。”
林母听他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
其实林母自己都怀疑儿子是不是跟和香有什么,这她绝对不能容许,和香是什么名声啊,就算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都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林母万不能同意儿子娶这样的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