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从小到大都会做一个梦,梦里的她总是飞来飞去的。而且梦里的样子是个大姐姐,穿着很漂亮很漂亮的裙子,虽然和她一点都不像,但是紫金的潜意识在告诉她,这就是她。
紫金是富阳城首富王必富的独生女,王必富是白手起家,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但是他子女缘单薄,膝下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还是他三十岁的时候才生下的。
王必富为了求子,纳了十来房妾室,但是一个都没有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最后还是他的原配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王必富前半生都在钱发愁,等终于发财之后,几乎都在为了求子而四处奔波,一听说那个庙求子灵验,就立马赶过去,不管是从山脚磕头到山顶,还是撒钱一般地捐香火钱,甚至各种民间偏方他也都试过了,就是没有一个灵验的。
过了四十大寿,王必富也绝了求儿子的心思,全部心思都花在了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还好有个这么一个女儿,不然这拼了大半生的命都没有意义了。
王紫金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出身的时候,嘴里就含着一块紫色的石头。王必富觉得这个女儿一定不同寻常,给她赐名紫金,而伴随着她剩下来的那块紫色的石头,就被王必富让丫鬟打了一个彩绳璎珞,装在了里面,随身要戴着,一日不离。
王紫金出生的时候,王必富还只是一个小贩,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是半生一事无成。就在生下女儿没几年,王必富就将首富的宝座给拿下了。紫金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都不足以形容,吃的用的,必然都是最好最奢侈的。
王必富将这个唯一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女儿就折了或者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王紫金从小到大得尽宠爱,性子虽然不骄纵,却十分大胆,天不怕地不怕的,曾经趁着看守的丫鬟婆子没注意就跟着人从后院跑到了前院,又趁着门房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王家下人至今谈到那次,都不由得后怕。知道王紫金不见了的时候,王必富当场就将伺候紫金的丫鬟婆子给发落了。因为紫金还小,王必富不敢要人命,只让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一边。同时王府的所有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紫金,好在赶在天黑之前将人找回来了。对于这个唯一的心肝宝贝,王必富自然是连骂一句都舍不得的,但是紫金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就遭了秧。
只是后来紫金身边的人都换过,紫金很不习惯,这才又将那些人给调了回来,从此,下人伺候紫金就赔上了一百个小心,生怕王紫金发生什么意外,让自己人头不保。
一晃,紫金就到了十六岁及笄的年纪了。
及笄前的一天,王紫金做了一个梦。
次日,是王紫金及笄的大日子,她天还没有亮就被丫鬟们给醒,准备给她梳妆打扮。
王紫金醒来之后,坐在床上没有动。
大丫鬟如意来叫她,“姑娘怎么还没起?”
紫金转头看向如意,呆滞道,“昨晚上我梦到神仙了,神仙让我去找他。”
这不是紫金第一次说自己梦到神仙了,如意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姑娘,快起来吧,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紫金知道,丫鬟和嬷嬷们都不相信自己梦到神仙的事情,但是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紫金总是会梦到天上的事物。和说书人描述得差不多,山都长在云朵上面,漫天都是美丽的彩霞,仙子们成群结队坐着仙鹤飞过,脚踩的地方全都是云朵,还有彩虹做成的瀑布。
她梦到自己也是仙子中的一个,小时候还觉得仙子不像自己,长大了才发现,她小时候梦到的样子就是自己。
她大概是从记事开始就开始做这样的梦的。
一做就做了十年。这十年中,她已经将梦中的那些东西都理顺了。
梦中,她曾经是凡间的一颗许愿果。她的母体是供奉在皇城寺的一颗千年许愿树。许愿树汲取人间的愿力,孕育出了一颗许愿果。
因为许愿树无人敢亵渎,所以从来没有人敢上树查看,她就这样安然地长了几百年,汲取日夜精华以及人间愿力,她的母体也一直孕育着她,终于她生出了神智。
她就躲在枝繁叶茂的母体中,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她。她躲在树上,看着树下的信男愿女,听着他们的许愿。有时候心情好,她就会挥手帮他们实现,有时候她不高兴,就不理那些人。
就这么又过了十来年。她日日听着那些人给自己诉说心愿,渐渐地神智也越发的开化。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神仙出现,将她带走了。
这些情景都是反复在紫金梦中出现的场景。这些场景十分的清晰,十年过去,紫金几乎已经可以将里面的细枝节末都如数家珍。
但是之后的情节她就不怎么梦得很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被带到了天上,化了形,成为了一个小仙女。之后她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被罚剥除了仙骨,丢下轮回台。
这些都是紫金一直梦到的,紫金都已经习惯了,但是昨晚上她梦到的却有所不同,她梦到一个白胡子神仙对自己说,要自己去轮回崖边找他。
轮回崖在哪里?紫金一点头绪都没有。
紫金做梦梦到神仙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她小时候就经常嚷嚷自己梦到神仙了,还说自己是仙女,但紫金只是个小孩子,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就连王必富听了也只是哈哈大笑,然后认可紫金是仙女的说法。但是紫金能看出来,她爹根本就不相信。
今天是紫金及笄的日子,王必富大手一挥,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过来,甚至还请了山上的和尚来念经给紫金祈福。
按理说,女儿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要开始议亲了。但是紫金的情况有所不同,她是独生女,王家必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
这上门女婿不好找,普通的王必富看不上,不一般的人家也不可能做上门女婿,王必富很为这件事发愁。
今天请了这么多人来,未必挑一下人选的心思。
紫金一直被养在闺中,除了那次她自己偷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今天她及笄,势必要在众人面前出现的。
紫金穿着繁琐的礼服,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看清紫金的脸都为之一滞。
别看王必富长得三大五粗,一脸暴发户的横肉,这个女儿是真的漂亮。
芙蓉出水,娇若柔胰。
今天一过,紫金势必会将城里原先第一美人李家姑娘给挤下去。
及笄过程繁琐而辛苦,王必富请了城里最有福气的妇人来给紫金插簪子。
一上午过去,完成了及笄仪式,紫金总算可以解脱,回到了后院,脱下了厚重的礼服。
前院热热闹闹地招待客人。王必富感觉自己挣了再多的钱都不及这个时候风光,他的心肝宝贝长大成人了!
可还没等王必富得意多久,丫鬟就一脸煞白地跑来前院,战战兢兢地给王必富传达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紫金离家出走了!
看完丫鬟带过来的纸条,王必富顿时如遭雷击。
紫金在纸条上说,她要去寻找神仙了,让爹娘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同时还要求王必富不要惩罚她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不然她回来之后知道会很生气的!
王必富顾不上惩罚丫鬟们伺候不力了,他立马就将所有的下人派出去将去寻找神仙的紫金给找回来。但是这一次不像从前那样顺利,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紫金。
而此时的紫金,正坐在一艘大船上。她无聊地坐在窗口边,看着外面重复的景色。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有些肥胖,穿着灰色的短褐,他的一双眼睛不时从紫金身上飘过,每一次,都带着一股赞叹。
那日紫金溜出府之后,在街上就碰上了两个人。两个男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询问紫金从哪里来。
紫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外面的人接触过,也不知人分好人和坏人。
她刚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轮回崖,便说道:“我要去轮回崖找一个老神仙,你们知道轮回崖在哪里吗?”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出奇地一致,惊讶、赞叹又不怀好意。
一人笑道:“我们家就在轮回崖边上,你说的那个老神仙我认识,我经常看到他。”
若是王必富看见了此景,定会后悔,他将女儿养在闺中十几年,原本是为了保护她,可也让紫金不知人心险恶。
紫金就被这两人诳着上了北上的船。
这两人从紫金身上穿的衣裳看出来了,紫金肯定出身很好。只是他们被发财的念头蒙蔽了双眼。
这艘船是北上的从运河驶向京都。
两人买了两张房票。一张给紫金,但是两人随时都会有一个人在紫金的房间。
紫金也不管他们,她只想赶紧去到轮回崖,见到那个老神仙。
这天晚上,本来是张大那个男人在房间里面看着紫金,另一个男人也过来了。
紫金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她从小睡的都是真丝被,这船上的房间比她们家的下人房还不如。气味难闻得紫金无法入眠。
她听到那两个男人很小声地说话。
“今晚上就要进入淮安地界了。听说这边最近不太平,有水匪肆虐,也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平安过去。”
“应该能吧!这么久了,官府应该要派人剿匪了。”
紫金竖着耳朵听着,她在船上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两人也不许她走出房间去,连吃的都是他们给端进来。因为在家的时候,她的吃食也是丫鬟们给她提到房间来,紫金倒没察觉到自己是被软禁了。
紫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过了很久,她被一阵喧哗给吵醒。
房间里很暗,没有点灯。
紫金叫了一声,“张大!”
黑暗中传来一声嘘声,是张大的声音。
外面的动静很大,紫金心想不会是张大他们说的水匪来了吧?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动静没了,但有人在外面过道大喊。
“所有人待在房间里面不许动,我们是淮安水道的官兵,有水匪上了船,我们现在要一间一间地搜查,若是不肯配合的,我们就要以水匪来论处!”
这些人大概一共二十来个,分两波搜查。
他们点着松明火把,动作很快,一间间地搜了过来。
紫金他们的房间靠中间,几乎是搜查的最后几间。
淮安水道也是个衙门,专门管水道的。淮安最近闹水匪,这些人肯定是要管的。刚才那交战,就是水道的官兵在剿匪。
有人一脚将紫金他们的房间门给踢开。随即几个人冲了进来,松明顿时将不大的房间照得透亮,张大和赵二就站在门边,他们干的是违法的勾当,见着官兵,即使不是来抓他们的,也像老鼠见着猫一样,心里战战兢兢。
打头的官兵看上去四十多岁了,他看了张大和赵二一眼,随即将目光扫向房间各处。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坐在床上的少女,正瞪着眼睛看着她。
这个少女生的冰清玉洁,十五六岁的目光。她身上穿着绸缎衣裳,再看张大和赵二,穿着粗布衣裳,在他犀利的目光注视下,这两人还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他脸色一冷,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张大和赵二两人还来不及解释,就被如狼似虎地官兵给拿下了。
张大连忙求饶,“大人,我们不是水匪啊!”
那人冷声喝道:“是不是水匪,你说了不算!”
两人被官兵不由分说地绑上,剩下的几间房间也搜完了,并没有搜出水匪来。
张大和赵二就被当成了水匪,带到了淮宁两府总都面前。
张大和赵二都被堵上了嘴,两人真是有苦难言。
“赵大人,属下怀疑这两人就是水匪!”
赵也棠看了这二人一眼,两人穿着粗布短褐,头发在刚才的推搡捆绑间弄乱了,两人嘴里都塞了破布,瞪圆了眼睛,拼命地吱吱呀呀,却因为嘴被堵住而发不出声音来。
赵也棠命令左右,“将这二人嘴里的布扯下来,我要亲自讯问他们的老窝在何处!”
左右将两人嘴里的布扯下,张大和赵二开口就叫冤。
“大人,大人,明鉴啊大人,我兄弟二人真的不是水匪,大人可以派人去问问船上的其他人,我二人是从富阳就上了船的,这两天,船上不少人都见过我们哥俩的!”
赵也棠看像那个将人拿下的副将。
副将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番说辞,连忙解释道:“大人,属下等人搜查的时候,发现这二人极不正常,他们二人共处一室,房间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赵也棠道:“将人带过来。”
有两个将士很快就去将紫金给带过来了。
等见了人,赵也棠就知道为什么他的副将会说这两人不正常了。从这个姑娘身上穿着的衣裳看来,她家里面应该是极富贵的。但是这两人却穿着粗布短褐,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能跟这个姑娘扯上关系的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推断出,这个姑娘应该是被这二人给拐卖了。
张大和赵二一见到紫金,就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快跟他们说,我们是不是一起上船的?”
紫金看了张大二人一眼。
赵也棠问道:“姑娘,你真是跟着二人一起上船的吗?从何处上船?”
紫金道:“从富阳。他们说可以带我去轮回崖找老神仙,我就跟着他们一起上船了。”
赵也棠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紫金小鹿一般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心想这孩子真是傻了。
他已经确定张大二人就是人贩子了,手一挥,“将这两人带下去关起来,回头交给淮安官府查办。”
他是水道总督,可不管这些民事案件的。
只是怎么安置这个小姑娘,赵也棠犯了难。依照她的傻,若是放任不管,估计会再次被人骗。赵也棠只好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回官府的船上去。
紫金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将张大和赵二关起来,她追在赵也棠身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人将张大和赵二关起来,他们二人还要带我去轮回崖呢!”
赵也棠还有事情要办,没空理会这个傻姑娘,没有回答紫金的疑惑,让副将安排人将她带走。
那副将安排了一个百夫长带着紫金走。
百夫长三十来岁,他很耐心地给紫金解释为什么张大和赵二不能跟她一起走了。
他不仅跟她解释了张大和赵二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走,还跟她说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老神仙住在轮回崖。
紫金愣住了,她第一次从人的口中听到拐子、骗子这样的词。也就是说,张大和赵二根本就不知道轮回崖在什么地方,只是在骗她,好将她卖掉。
一夜过后,紫金跟着官府的人回到了淮安城。
赵也棠最近一直在烦心水匪的事情,当属下来询问如何安置紫金的时候,他随口就吩咐人先带到衙门去,而后因为太忙了,就忘记了这么回事。
张大和赵二自然是招了,说他们是在富阳城看到了紫金,然后想将她从富阳城带去京城,一来是紫金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卖到近处若是被人找到,他们俩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而来是去京城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赵也棠没空理会这么件小事,副将做主,想将紫金送回富阳,但是紫金不愿意,她执意要去寻找轮回崖。之后水匪再次作恶,全员出动剿匪,紫金就彻底被忘了。
等赵也棠在后院碰到紫金的时候,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赵也棠记忆力不错,看到紫金愣了一瞬间,随即就想起来这么号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也棠说完这句话,脸顿时就黑了。他记得自己打发副将来处理这件事,怎么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小姑娘还待在衙门。
赵也棠平时就住在衙门,只是这一个多月他早出晚归的,就没有碰到过紫金。
眼下水匪没那么猖狂了,赵也棠这才松了一口劲。
紫金总算是在正常的人间生活了一个月,她学习能力强,已经学会了一点点察言观色了。
“你在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她问赵也棠。
赵也棠面容俊朗,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但是他官高威重,平素寻常人见了他都跟老鼠见着猫一样。但是紫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只是觉得这个男子脾气不太好,倒也不怕他。
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寻常的棉布衣裳,但是脸上的颜色还是不减。
“我让人安排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富阳,但是我不回家,我要去寻找轮回崖。”
赵也棠自动忽略了她后面的两句话,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安排人送你回家。”
赵也棠不想跟这么个小姑娘过多接触,说完这句就离开了,将紫金留在原地。
当天赵也棠就叫了杨镇过来臭骂了一顿。
杨镇也十分委屈,他是想送紫金回家的,但是紫金不愿意,一心想要去寻找什么轮回崖。
“她脑子不清楚,你脑子也不清楚吗?”赵也棠没好气道,“明天就安排船送她回家!她说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现在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
杨镇不敢多言,连忙称是。
连轴忙了一个月,赵也棠就算是铁打的,也着实感到疲累。他次日难得的在家沐休。
早上他就看到杨镇在后衙跑进跑出的,他以为杨镇在安排送紫金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加理会,直到差不多巳时时分,杨镇一脸灰颓地过来找他。
“紫金姑娘不见了!”
赵也棠愣了一下才想起紫金是谁,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人能跑哪去,一个月都没丢,今天能丢?”
杨镇苦着脸,“我让厨娘看了一下她的房间,她的衣裳都带走了,紫金姑娘应该是自行离开了。”
这下赵也棠是真的急了。
“就她那个脑子,走出大门就能被骗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去找!”
杨镇嗳了一声,转身就叫人去了。
赵也棠站在原地,转了两圈,将焦急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人要是真在官衙丢了,赵也棠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他想起来昨天和紫金说今天送她回家的时候,她一度拒绝,说要去找什么轮回崖。说不定她就是偷偷地走了,要去找轮回崖去了!
赵也棠等了一个时辰,杨镇还没有传消息回来,也终于坐不住,去了前面官署。
从白天找到晚上,都没有找到紫金。
赵也棠骑着马,在城西转了最后一圈。
他看着天上皎皎一轮圆月,叹了口气。他们尽力了,找不到人也是天意了。
赵也棠驭马回转衙门。
经过一条小巷,他听到小狗呜咽的叫声。本来都已经路过了,但赵也棠仿佛有所察觉,又倒了回来。他在巷口停下,只身走了进去。
小巷子不深,是条死胡同。小狗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虽然月光清朗,但是巷子还是很暗。赵也棠视力极佳,很快就发现了巷子尽头坐着一个人。
小狗察觉有生人接近,汪汪大叫。
“白团白团,别叫了。”
那小狗的狂吠变成呜咽。
赵也棠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着实松了一口气。
“紫金?”
紫金其实在赵也棠出现在巷口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她没有作声。
赵也棠将紫金从地上拉了起来,夜晚露浓,紫金的手有些冰。
“我昨日也不过就是一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难得的一天沐休也泡汤了,衙门一半的人都派出来找她了。
紫金感觉牵住自己的手很暖和,她说道:“我本来是想留个信条的,但是我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纸笔。”
赵也棠只好住嘴了。
“走吧,先回去。”他这下也不敢说送她回家的话了,若是人又跑了,真是麻烦。
紫金饿得有些头晕眼花,她没有钱买吃的,她从衙门出来之后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那个人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我就不告诉他,转身就要走,但是这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就吓唬他,说我哥哥是官府的人,他要是再敢纠缠我,我就让我哥哥把他捆起来。他听了害怕极了,就跑了。”
赵也棠听得一怔,问道:“你是从哪里学乖的?”
“吴婶婶那里。我经常听到她吓唬她儿子。”
厨娘赵婶有个**岁的儿子,皮得很,最喜欢调皮捣蛋。他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赵也棠,赵婶在他很不听话的时候,就喜欢搬赵也棠出来吓唬他。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赵也棠听了觉得好笑。他骑着马,将紫金带回了官衙。
紫金也发现了,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找到轮回崖,因为她没有银子。她以前不知道原来世上什么东西都需要花银子。
她跟赵也棠苦着脸说道:“我有很多银子,从小到大积攒的。这么大箱子,”她用手给赵也棠比划,“装满了金子银子。还有很多小玩意,金子打的小猪小牛还有兔子老鼠,我现在已经积攒了十六个了,我及笄那天,我爹送了我一个小兔子,我有两个金兔子了。”
赵也棠一边写字一边听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话,心里默想,她是属猪的,今年十六了。
和紫金相处了两天,他发现这孩子不是傻,而是以前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连银子都不知道怎么使。
赵也棠叹了一口气,他没发觉自己在认识了紫金之后喜欢叹气了。
紫金凑到赵也棠身边来,看他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字,笑道:“我也会写字,但是我爹总说写字伤手,不许我写太多。我想看书,他说伤眼睛。我从小到大,只能跟伺候我的丫鬟们说话,但是她们每天都是说一样的话,都是我家发生的一些家长里短的,听着怪没意思的。”
赵也棠嗯了一声。
紫金凑到他身边,笑道:“你信不信,我前世是一颗许愿果。”
赵也棠已经习惯了这个姑娘说话像孩子,他也很配合,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经常梦到我是一颗许愿果。”紫金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了。
赵也棠又写了几个字才发觉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鸟住嘴了,侧头看向她,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写的字贴,赵也棠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紫金有些兴致缺缺,“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家里的丫鬟都不信的。”
赵也棠不好叫她失望,就笑道:“我信的啊。”
紫金眸光一亮,“真的啊?”
赵也棠点了点头。
紫金虽然察觉到他和自己老爹说话一模一样,也是在敷衍自己,但是还是很高兴,她笑道:“我爹很好笑的,我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刚好做梦梦到我是一颗许愿果,我跟他说,他说他相信。我就说你跟我许愿吧,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听丫鬟说,那时候我爹还在做小生意,就是挑点货,走乡串寨地卖。我爹当时跟我许愿,说他想要发大财挣大钱。你说好不好笑,我爹后来做了大生意,挣了很多钱。我听丫鬟们说,我爹是富阳城的首富,你知道首富是什么意思吧?”
赵也棠听到这里,着实惊讶了,他转头看了紫金一眼。虽然察觉到这个姑娘出身不会低,但是也没有想到她家里竟然富成这样。富阳本来就是全国闻名的最富裕的地方,走在街上十个人就有一个人家里有钱。他一点都不怀疑紫金说谎,这丫头根本就不会说谎。
紫金催促他,“你也许个愿吧!”
赵也棠素来不相信这些,他笑道:“我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
紫金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我爹,他什么都有了,但是就还想要个儿子。”
赵也棠想了想,他要是不说,紫金说不得会觉得他在敷衍她,虽然事实却是也是这样。但是赵也棠不想让紫金发现。
“那么,我想要淮安的水患平息。”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个,现在水匪不敢出来了,但是隐患还在,水匪一日不除,淮安和宁安两府就不得安宁。
紫金高兴极了,她很认真地双手合拳,默念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对赵也棠笑道:“我已经发动我的愿力来实现你的心愿了。”
赵也棠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经让杨镇派人去往富阳,通知紫金的父母来接她了。
他心虚地看了紫金一眼,紫金还一脸笑容,很高兴的样子。赵也棠突然有些不忍心来。紫金虽然出身富裕人家,但是就像是金丝雀一样被养在了笼子里。
可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即使赵也棠是官及四品,也无权干涉人家的家事的。
赵也棠难得的清闲就在次日被打破了,有村民来官署报案,说是他家隔壁,住着一大群男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感觉跟最近悬赏捉拿的水匪很像,就过来报官来了。
赵也棠当即命人前去侦查,果然发现这处宅院住着三四十个男人,他们平素不怎么出门。赵也棠趁夜带着人马去剿了个干净。
等抓回来审讯,才知道这些人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藏身在城里面,要去作案的时候,才会出去,假装是渔民,船就停在码头边。竟然也无人察觉。
一直到结了案,赵也棠都有些不敢相信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水患竟然就这么顺利地给解决了。
等回到衙门,已经是深夜了,赵也棠洗漱后正准备睡下,有人敲门,他走过去打开门,吴婶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外。
“吴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吴婶对赵也棠是十分尊敬的,她男人也在官署做事情,平时就跑腿采买。
吴婶为难道:“本来不该来打扰大人了,可是事急从权,我着实是拿不定主意了,这才贸然打扰大人。”
“进来说吧。”赵也棠道。
吴婶连连摇头,“不不,大人,紫金姑娘好像是生病了,我今天早上等她吃饭,左等右等都没来,还以为她又走了,连忙去她房间找她,这才发现她就睡在床上呢,怎么叫也叫不醒,身上还很烫。我让我男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给开了药,但是撬不开紫金姑娘的嘴,药也喝不下去,眼看着这都烧了一天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赵也棠听到这里,抬腿就往外走。吴婶就跟在他身后。
这是赵也棠第一次来紫金的房间,房间里面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房间里点着蜡烛,隐隐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