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秦昭仪进宫的时候,就因为父兄和秦家的军功,封了四品昭仪。而今安阳帝姬嫁到了秦家,按理说秦昭仪应该更加受重视才是,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小错,而降为了六品明仪。
宫里是权势斗争最为激烈的地方,随即都有人加入这个权利的漩涡,也随即都有人失败退场。有宫妃被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秦明仪说白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这错要是有心盖过去,不过斥责两句也就罢了。但是太后却小题大做,将秦昭仪降为了秦明仪。有联想到帝姬刚从秦府搬出来。聪明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帝姬的亲事出了问题,这才让太后迁怒于秦明仪呢。
这正是此时秦泠的想法。她回想前两日去太后宫里的时候,太后看她的眼神似乎确实不善,只是当时她没注意到这个。
她连忙修书一封,托了人带去秦家。
秦泠的母亲,也就是秦夫人收到这封信,看完不觉神色大变。她急匆匆地就去了熊氏处,请她拿主意。
“当初也就是看着帝姬与商儿定了亲事的份上,才敢将泠儿送进皇宫去,想着皇上念在帝姬的情面上,总会对泠儿好一些。如今老夫人看看,帝姬从府上搬出去,定是惹了太后不高兴,这才拿了泠儿的错处,将她贬为了明仪。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些宫妃看到泠儿落难,怎么会不踩几脚,泠儿如今处境堪危啊!”
谁的女儿谁心疼,秦夫人戴氏脸上已经挂满了忧虑。
熊氏也有些傻眼。
“一定是安阳去宫里告了状,太后才会发作泠丫头。”熊氏不满道,“当初就不该让商儿尚驸马,这天家的女婿是好当的?你看看,太后如此不顾念商儿,直接发作泠丫头。”
戴氏心里很是不满。心想若不是你在安阳帝姬面前摆长辈的谱,帝姬会搬出秦府?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当初熊氏最开始知道帝姬看上秦商的时候,可是恨不得举双手赞成的。出去赴宴什么的都高人一等了,如今竟然怪她当初不该应下婚事?
但戴氏在秦家做了这么多年儿媳,也知道熊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下也不跟她争执,:“我想太后这只是给秦家一个警告,我去找商儿说一下,让他搬去帝姬府,帝姬都已经回去了,商儿不能不跟着同去。真惹恼了天家,换个女婿不过是嘴皮子动一动的事。”
熊氏心里不岔,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一母同胞的秦瑾宁知道自己的亲姐姐遭到贬黜之后,十分激动。
“这帝姬也真是的,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哪里会没有矛盾呢。她就这样不顾大局的一状告到了太后面前?还连累了姐姐,她怎么过意得去?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她!”
这话唬了戴氏一跳,连忙想去捂她的嘴。
“姑奶奶,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帝姬面前说,要是她听到了,定会不高兴,你还觉得你姐姐在宫里还不够艰难吗?”
秦瑾宁愤愤不平的住了嘴,但是心里还是十分不痛快。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和秦商说说,一定要他不能屈服!不就是一个帝姬吗?大哥以后还是皇上呢!
她跑去找秦商,如此这般地将秦泠被贬的事情说了。
“一定是安阳帝姬搞的鬼,她就是不满那天祖母说她不敬长辈,这才跑去找太后告状!”
秦商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完秦瑾宁义愤填膺的一席话后,他分外冷静。
“这事你先别管了,我会去找她说一下的。”
秦泠虽然不是亲姐姐,但是秦商被秦家养大,早就将秦家人当成了真正的亲人。秦泠遭受无妄之灾,他也很愤怒,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再次站在帝姬府门口的时候,看着门匾上的龙飞凤舞的敕造安阳帝姬府几个大字,心情有些复杂。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心里默念了一句,随即上前敲门。
这次门房要去通报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拦。
他已经做好了低头的准备。
可是当他看到安阳帝姬躺在舒适的软椅里,面带笑容,一边吃着新鲜时令水果,一般欣赏着一旁一个着白衣的俊朗男人弹琴的场面时,怒火终是压不住了。
安阳帝姬在嫁给他之后,竟然公然养起了面首!
而且明明帝姬府的下人都已经进来通禀她他来了,她竟然也不知道避讳一下。这到底是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一阵淙淙的弦音流水般倾泻而出,那弹琴的男子面容十分俊逸,一身气质斐然,按在琴上的十指修长,优雅翻飞,十分赏心悦目。
“秦商来了。”巴拿拿道。
班葵嗯了一身,没有理会。
“他脸色好难看啊,像吃了毒菌子。”巴拿拿止不住幸灾乐祸。
班葵默了默,坏心突起,她站起身来,余光都没给秦商一个,仿佛真的不知道他来了,她捻起一颗水晶紫葡萄,走到琴师身旁,将葡萄喂过去。
琴音一顿,梅九行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拧,随即他顺从地张开嘴,任由班葵将葡萄喂到他嘴里。
这一幕落在外面的秦商眼里,他目光冰寒如刀。
“见过帝姬!”他沉着声音,大声道。
班葵这才回过头,和秦商的明显压着怒火的目光对上。
“秦将军来了,可是有事?”她脸上笑意一收,声音冷淡地问道。
梅九行这才停下来,他抱起琴,施礼道:“既是帝姬有事,九行先行告退。”
他站起身来,秦商才发觉这个人身量颀长,气质清冷。他心中不屑,这种以色侍人的人,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
他早就听闻那些帝姬们出嫁后,与夫君不合的,都会养些年轻颜色好的面首在帝姬府里,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有一天也会落到他头上来。
他眸色暗沉,里面隐有两团火光在燃烧。
他走到厅中,再看这个他不喜的妻子。他尤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她看他的目光还是带着爱慕的,她虽然贵为帝姬,但是面对他时,十分温顺,就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即使他从来不跟她同房,她也没有半句怨言。他担心她住进秦府后会让他的家人不便,毕竟她身份不同,秦家人见了她都要下跪行礼。
但是她一直都将姿态放得很低,从来没有摆出帝姬的身份。
可是她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还是说帝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懒得再伪装?
“你可知道我姐姐,被太后贬黜为六品明仪了?”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来的目的。
班葵前两日茶进宫,自然是知道的。她点点头。
“我姐姐并不曾犯什么太大的过错,太后为何要贬她?”
班葵重新落座。
“他在质问你呢。宿主。”巴拿拿唯恐天下不乱。
“这个嘛,既然是太后的旨意,你自当去问太后为何贬黜秦明仪,跑来问我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我让太后贬黜秦明仪的?退一步说,你今天来质问我,是不满太后贬黜秦明仪,想让我进宫的时候帮你递个话是吗?我一定将你的意思带给太后。”
秦商不妨她竟然会这样应对,一时有些气恼。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太后英明,我哪里敢对她老人家不满?”
班葵冷冷道:“既不是对太后不满,你特意跑来,难不成是因此迁怒我,对我不满?”
她变脸之快,让秦商有些措手不及。他确实是对太后不满,也对她不满。
“你如今嫁入秦家,是秦家的儿媳了。即使明仪有些过错,太后要惩罚她,你也应该帮忙说情才是。你现在与秦家荣辱与共,明仪在宫里被贬黜,丢的还不是你安阳帝姬的脸?”
班葵笑睨了他一眼,嘴里吐出来的话像刀子般能扎死人。
“你在说梦话吗?我安阳帝姬就是嫁了人,那也是皇家的人,你秦家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你去你秦家的族谱上好生翻一翻,看他们可有胆量,将我班葵的名字写入你秦家的族谱!”
秦商万没想到班葵竟然会翻脸不认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班葵,不敢置信前些天还不顾身份,一定要嫁给他的人,转脸就能变成这种冷漠的样子。
“班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后悔嫁给我,那我们就和离!何必这样出言不逊,侮辱我秦家?”他实在压不住怒火,直呼班葵的名字。他秦家好歹也是二品武将之家,虽然算不上顶级贵勋,但是实权在握,在朝堂上也是跺跺脚,要让朝纲一震的存在。她班葵仗着自己是帝姬,就敢对秦家出言不逊?
“和离,快和他和离!”巴拿拿兴奋的声音响起,和离了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了。
班葵霍地站起身来,她面寒如霜。
“这话是你说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出发去宫里,请皇上做主将这亲事废除。”
秦商说的和离不过是一时气话,谁知道班葵竟然会真的要和离?
“帝姬说的是真的?”他冷冷发问。
班葵道:“我乃一国帝姬,自然是一言九鼎。”
秦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飞快地计较得失。如今因为他娶了帝姬的缘故,皇上对秦家大加器重,已经有了让他养父接手西北大门的意思。若是这个时候和离…一定会惹得龙颜大怒,于他们的计划不利。
班葵看出他的犹豫,出言刺道:“怎么,才做了几日驸马,就贪恋这滔天的富贵了?”
这话秦商如何能忍,立马就冷笑道:“和离是帝姬提出来的,我当然没二话。”
班葵认真道:“当然是我提的,难不成你还以为你有资格提和离?”
秦商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班葵命人吩咐备马车,秦商是骑马而来,两人出了帝姬府,径直往皇宫去了。
“胡闹!”
文英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了两人,原就疑惑两人怎么会突然进宫见他,没想到是请和离。
他看自家妹子神色十分坚决,又看秦商脸色也不太好看,两人显然是闹了矛盾。
自家妹子脾气到底有多好,文英皇帝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又回想起前些日太后脸色不太好地跟他说了秦家为难安阳的事情来。
安阳最是识大体的人,今日闹到御前来请和离,文英皇帝下意识地就觉得一定是秦家人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才会让安阳忍无可忍,才成亲没多久就闹到御前来请和离。
“怎么回事?秦商,你说。”文英皇帝脸色沉下来。
秦商看了一眼班葵,她神色极淡,仿佛两人和离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微臣…”他实在是不好说理由,难不成跟皇上说是因为两人今天吵了几句,他一下之下说和离,然后班葵就当了真,真的闹到御前来和离吗?那样的话,皇上只会认为是他的责任,皇家亲事不比平民百姓,若是让皇上知道是他先提的,一定会认为他对皇室不敬,进而牵连到秦府,至于班葵,那是皇帝的亲妹妹,还妄想皇帝会处罚她吗?
“说!”文英宗声音中带了怒气。
秦商微微一沉吟,只好道:“微臣出身低微,恐无法侍奉好安阳帝姬,是臣之罪。”
他现在只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皇帝会觉得是自己妹子的错吗?就算是帝姬的错,也不能真的在皇上面前说出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事与愿违,皇上听了他的话之后,更加震怒了。
“你真是该死!娶帝姬之前怎么不说!现在竟然用这样的托词来糊弄朕!你秦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商将头深深地埋在地毯上,掩去了眼中的仇恨,一言不发,承受着天子之怒。虽然当年是先皇赐死了林家满门,但父债子偿!他一定会让皇室班族,给他林家几百口人偿命!
“安阳,这事你怎么说?”
发了一通火,文英宗终于想到了班葵,询问道。
班葵俯身一拜,她正色道:“既然秦将军都觉得身份卑贱无法侍奉我,我也请皇兄准许和离。”
“这事不是小事,安阳,你可是考虑好了?”
其实上回太后找他说班葵的事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若是秦家不识趣,就让安阳和离另嫁,她皇家的帝姬,可从来没有说愁嫁的。当时文英宗考虑到秦家一直忠心耿耿,既然安阳没提,他回头敲打一下秦家也就是了。没想到没两天呢,安阳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是,我已经认真想过了。我在秦家住了这些天,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文英宗追问。
“秦将军似乎心有所属,之所以娶我,实属皇命难为,既是如此,我愿意成全秦将军。”
班葵话音未落,不管是文英宗还是秦商,脸色都是一变。
“秦商,帝姬说的可属实?”文英宗语气里带着骇人的寒意。
若是因为秦商和班葵不合,即使和离,皇上也不会太过于为难秦家,只是从此少了一份信任罢了。但是若是因为秦商心有所属,那就是欺君之罪!说不准皇上会不会震怒,这可是杀头之罪!
秦商登时背冒冷汗,这种指责他当然不能承认。他当即俯首,“微臣绝没有像帝姬说的那样心有所属,却不知帝姬从何得知?”
班葵冷笑道:“既然没有心有所属,为何成亲这么久,你从来不与我同塌而眠?从来不踏进我房间半步?请问你难道不是在为人守身如玉?”
班葵这话无疑将秦商的罪名定了一半了。他竟然在成亲之后从来没有和帝姬同房而眠?
“秦商!这你如何解释?”文英宗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惩罚秦家了。他万万没想到秦商竟然敢这样对待帝姬,真是狗胆包天!罪不可赦!
秦商没想到素来文弱的帝姬竟然会在皇帝面前毫不羞涩地提到同房的事情上来,他只好道:“因为微臣念及帝姬年纪尚幼。”
“你现在的欺君之罪又加上一条!”班葵冷笑,“在皇上面前,也敢这样谎话连篇。我问你,你难道没有和秦淑宁心意相通?”
秦商脸色一变,文英宗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安阳!”文英宗隐约知道班葵嘴里的秦淑宁是何人,好像是秦商的亲妹妹。
这不合人伦的事,文英宗下意识就有些不相信。兴许是班葵看到兄妹俩关系太好而吃味?
他正要出言相劝,班葵就语出惊人。
“皇兄是不是在想这两人是亲兄妹,所以是我误会了。但是若是我告诉皇兄,秦商乃是秦家收养的孩子呢?”
秦商脸色终于大变!这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在秦家,只有他养父养母知道这件事,就连秦瑾宁都不知道。
文英宗也是吃了一惊,他怀疑地看向秦商,见他脸色巨骇,心知班葵说的是真的了。
班葵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一个惊天秘辛一般,继续道:“秦商是收养的孩子,跟秦淑宁可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只不过是碍于兄妹关系,所以没有互相表明心迹罢了,但是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我也算明白了,何必要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生生地拆散人家一对璧人,讨不到好还做了恶人。请皇兄做主,准许安阳和离了吧。”
其实秦商是不是秦家收养的孩子,跟皇上关系不大。这对他来说,仅仅是有些吃惊罢了。但是秦商若是真的跟秦淑宁早就有感情的话,他还同意娶帝姬,这就是欺君之罪。
“秦商,朕且问你,帝姬说的是不是属实?”
秦商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下,他听出了文英宗话里的不善。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害了秦家满门,指不定文英宗会怎么迁怒呢。他和帝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绝无此事。我对淑宁只有兄妹之情,是帝姬多想了。”
“皇兄不要听他一面之词,”班葵扭头看向秦商,“撒谎谁不会撒,若是秦将军想证明我说错了也可以,就立个誓言吧。”
秦商冷冷地看了班葵一眼,“帝姬想要我立什么誓?”
班葵微微一笑,“不如就立,若是你对秦淑宁的感情超出了兄妹之情,就让你祖宗八辈先人在地下不得安宁!”
“哇!宿主,你这毒誓也太狠了吧!”巴拿拿忍不住道,“古人可是很重誓言的!”
文英宗也觉得班葵这话有些过了,微微皱眉叫她,“安阳!”
“好吧,那换一个吧。”其实班葵还觉得这个誓言没什么意思呢,“那就换成,若是有朝一日,你娶了秦淑宁的话,就当欺君之罪定论,抄斩秦家满门!”
巴拿拿忍不住吐槽,“这个更狠好吧!不过都是这个秦商活该!”
文英宗觉得这个誓言还算合理,秦商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娶了秦淑宁,可不就是欺君吗?到时候就算安阳今日不说,他也会治秦商的罪。
“朕觉得安阳这个要求很合适,秦商,你起誓吧。”
其实文英宗不太相信秦商真的会和他妹妹有什么,但是为了安抚班葵,也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秦商竟然沉默了。
文英宗眉头渐渐拧起。
“秦商?”
“他脸皮在抽搐诶!”巴拿拿观察入微。
秦商死死地压制住自己想暴起杀人的冲动,理智将他从暴怒的边缘拉回来。他一字一句。
“臣同意。”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样激怒过。他手指扣着青砖上的缝,指甲裂开而不自知。
“安阳,你还是坚持要和离吗?”文英宗再次问班葵。
班葵毫不犹豫,“是。”
“那就和离吧,来人,拟旨。”
安阳帝姬和秦商和离的消息,像一道夏日惊雷般,在京都中凭空炸响。随即还传出一个消息,安阳帝姬之所以会选择和秦商和离,是因为怀疑秦商和他的妹妹秦淑宁有染。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竟然是秦家的养子!并且安阳帝姬在和离的时候,已经和皇上讨了一个旨意,若是秦商有朝一日和秦淑宁成亲,就以欺君之罪抄斩秦家满门!
这几个消息一时之间,将人惊得都迟迟回不过神。
虽然秦商一力否认,并且立了誓,但是人都是好事的,世人都会想,若是秦商真的和秦淑宁之间没有什么,为何帝姬会执意选择和离?要知道当初可是帝姬求来的亲事。
即使秦商只是秦家的养子,他和秦淑宁还是兄妹,这样额不论为人所不齿,一时之间,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勋人家都精致家中姑娘与秦家姑娘往来。
而此时,秦家书房内。
秦孟脸色十分难看。
“安阳是如何得知的?你告诉她的?”
秦商站在秦孟身前,摇头,“不,我怎么会告诉她这个?”
秦孟皱紧了眉头,“她是如何得知的?保不准她还知道别的。皇上得知这件事后,是什么反应?”
“皇上有些吃惊,但是也没多问。”秦商回忆了一下当时文英宗的反应后,才道。
秦孟沉吟片刻,“本来能尚驸马,对于我们是极有利的。我看皇上最近都有意让我接管西北大营。可是现在你和帝姬和离了,皇上对秦家必然会有疙瘩,他这两日都绝口不提了。”
秦商不以为然,“父亲多虑了,我想皇上不会因为安阳的事情对父亲有所不满,父亲这些年一直衷心耿耿,皇上不信任您,又能信任谁?”
秦孟自负一笑,“安阳这件事不过是个意外,就是没有她,我们好好筹划,也能拿到兵权。”
秦商应了一声,见秦孟没有别的吩咐了,告了退,正要转身出去,秦孟叫住他。
“至于你和你妹妹的谣言,不要理会,我会和你母亲说,尽快将她的亲事定下来。”秦孟看着秦商,似是无心提了一句。
秦商眉梢一跳,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看到秦商这个反应的秦孟,眉头却深深地拧了起来。
“太棒了!”巴拿拿欢呼不停,“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啦!”
自从皇上下旨,同意班葵和离后,巴拿拿就一直在班葵的脑海里响个不停。
班葵奇怪道:“不是应该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只说完成了一半?”
“因为委托人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大周繁荣昌盛。”
“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只是个帝姬,又不是皇帝,怎么能让大周国运亨通?”
巴拿拿正在开心地算它离升级还有多少积分,漫不经心地回道:“乱臣贼子就是秦商他们啊,只要秦商他们嗝屁了,就不会影响大周的国运了。这个国家大概还能繁荣个三百年,三百年后会怎么样,就不管我们的事了,朝代更迭是世界正常的运转。”
“你完成任务的一半,获得了三百积分呢。”巴拿拿提醒道。
“三百积分可以做什么?”班葵问道。
“嗯…能换的道具不太多,有一些低级的武学秘籍,宿主要兑换吗?”
“要完成委托人的心愿,就得将秦商他们弄死,你说我要是学了武功,能不能直接将他们弄死?”班葵问。
巴拿拿道:“不行,这些武学只是低级的,防身足够,但是对敌还是不足。宿主可以等积分多了之后,兑换好道具。”
“那我兑换垃圾做什么,不换,先留着。”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帝姬府。
她刚下马车要往里面走,迎面碰到梅九行背着琴出来。
“见过帝姬。”他躬身行礼,明明是很恭敬的姿势,他做来却显得分外不卑不亢。还自然得行如流水,兴许是因为他的清淡的气质就让人如沐春风。
“你出门吗?”班葵顺口问了一声。
“是,我与朋友有约。”
班葵哦了一声,“需要给你备马车吗?”
梅九行婉拒,“不必麻烦,我朋友会来接我。”
班葵哦了一声,进去了。
梅九行走了几步,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哇!九行真的好帅啊。”巴拿拿的声音响起。
“听你的声音,你应该是个男的吧?”
巴拿拿难得困惑,“我们系统并没有男女之分,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声音,是觉得这个声音可爱,宿主肯定喜欢。宿主,你喜欢我的声音吗?”
班葵默了片刻,“…将就。”
巴拿拿沉默了片刻,再响起,已经是另一种声音,“那宿主喜欢这个吗?”
是梅九行的声音。
班葵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梅九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让她十分不习惯。
“你还是换回来吧,我觉得原先那个可爱。”
巴拿拿换了回来,略带失望道:“我还以为宿主喜欢九行的声音呢。我不是人都喜欢!”
班葵回忆了一下梅九行的声音,确实好听。
“我觉得,梅九行是个有秘密的人。”
“什么秘密?”
班葵道:“他不像普通的乐师,接近我应该有目的。原主的一生里,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吧?”
巴拿拿确认了一遍,“是的,没有。”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总有一天他会露出来。”
秦淑宁在知道秦商被逼着答应那样一个要求之后,气得砸了一个白玉彩釉梅瓶。
“她安阳不就是一个帝姬吗?竟然敢这样侮辱哥哥,侮辱秦家!真是该死!”
一旁的侍女见她竟然敢这样骂帝姬,吓白了脸,连忙劝道:“姑娘当心,祸从口出啊!”
她不知道秦淑宁仗着自己预见了未来,已经是有恃无恐。秦商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皇帝,她到时候凭着多年的感情,皇后的宝座还不是她的?到时候,到时候她一定要叫安阳这个贱人跪在她脚下忏悔!
秦淑宁恶狠狠地想。
可是没几天她就知道了一个十分不利的消息。戴氏已经在着手帮她相看夫家了。
她梦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娘给她相中了镇远伯家的嫡子,那时候帝姬嫁到秦家来,十分乖巧,秦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所以她有了一门好亲事。
但是这个时候不一样,因为帝姬和秦商和离,又传出秦商和秦淑宁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正常,在这个节点,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这个的媳妇回去。
所以秦淑宁去戴氏处表达自己不愿意嫁人的时候,戴氏脸色不太好看,她已经接连委托好几个中人,都被婉拒了。
“你还不想嫁,现在可不好相看。”戴氏不想让她糟心,“你年纪到了,再拖两年,就更难嫁人了。”
秦淑宁不以为然,“安阳帝姬都不愁嫁不出去,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会愁嫁人吗?”
戴氏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安阳帝姬毕竟曾经是她儿媳,现在和离了,关系就变得很尴尬。
“你也不想想帝姬是什么身份,是你能比的吗?”
戴氏察觉到秦淑宁心比天高,虽然帝姬让她不舒服,但是适时敲打一下秦淑宁也是很必要的。
秦淑宁不服气,“她现在是和离过的人,若不是因为她是帝姬,还能嫁出去吗?我是黄花大姑娘,出身也高贵,娘您就别操心了。”
戴氏察觉到秦淑宁的抵触情绪,冷不丁正色问道:“淑宁,你不会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与你大哥…”
戴氏知道秦商是收养的,但是她将秦商当成亲儿子,绝对不能容忍两人之间感情超出兄妹的界限。
秦淑宁犹豫了片刻,才否认,“怎么可能?娘你想什么呢。”
但是这片刻,已经够戴氏想很多了。
文英宗没两年就会病逝。在原身那世,因为有原身的帮助,秦泠成了皇贵妃。本来的皇太子夭折后,太子之位就落在了秦泠生的孩子身上。
秦商自然不满替别人做嫁衣,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皇,从此大周改朝换代。
可现在班葵看皇帝身体康泰,正值英年,丝毫没有要病逝的样子。
说不定是这两年,有人在皇上身上动了手脚。
但是皇上的衣食住行都会十分谨慎小心,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给皇帝下药的,一定是他非常亲近的人。
如今宫里,得宠的就那几个妃子。班葵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好像没谁跟秦家有太多瓜葛。
得宠的几乎都是世勋大族出身的姑娘,京中势力泾渭分明,除非是和秦家有十分亲密的关系的,才有可能这样冒着全族被诛的风险,在皇上身上动手脚。
当务之急是查出这个人是谁。
班葵借着陪伴太后的借口,进宫小住。实则是欲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太后对于班葵进宫小住的请求,当然是十分愿意,皇帝是班葵的亲兄长,自然也没有反对之言。
班葵顺利地住进了宫里,还是她为嫁人时的寝宫,安阳宫。
皇上政务繁忙,班葵进宫好几日,都只是在太后那里匆匆见了他一面。
如今宫中得宠的有贤妃,出身襄平侯府,良妃,出身孙府,她爹是户部尚书孙伯临,这个孙伯临在后面秦商篡位的时候,当堂斥责他狼子野心,大义赴死,所以良妃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还有一位德妃,名安容,出身安府,父亲的官位好像不算高,能爬上德妃之位,全靠的自己的本事。
在班葵看来,这个德妃最可疑。因为她出身不高,凭自己,很难爬到贵妃之下的德妃之位,除非有人暗中帮她。
班葵还特意去会了这个德妃一次。
班葵突然来访,安容着实有些惊讶,连忙扫榻相迎。
“今儿是什么风将帝姬吹来了?”不怪她惊讶,以前安阳帝姬在宫里的时候,几乎从来不与她们这些宫妃往来,就算是走动,也只会去皇后那里坐坐,平日和她们都是遇到见个礼,从来不多说多言。
“我偶然间听母后说起,德妃娘娘这里有宫人做簪花糕是一绝,刚好今日馋了,便不请自来了,希望德妃娘娘,不要嫌我叨扰才是。”
德妃看着眼前眉眼舒展的班葵,心里感叹,这帝姬确实是不一样了。以前都是疏淡清冷的样子,如今也会和人打交道了。
“帝姬既然是喜欢,我立刻命人去做。”德妃说了,吩咐人去做簪花糕去了。
班葵惨淡一笑,“如今我是个什么光景,德妃娘娘想来也耳闻了,实在是心里苦,听说娘娘这里的簪花糕软糯香甜,这才动了心思,想来尝一尝,这心里苦,就想吃点甜的。”
说话的时候,班葵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德妃的神色,只见她眉头微微一动,随即才劝道:“帝姬万万要想开了才是,你身份尊贵,世间男儿皆可配得,又何苦因为一个区区秦家过得不高兴?赶明儿就去求了皇上,重新找一家比秦家好的人家,帝姬还年轻,人生路还长着呢。”
班葵十分像模像样地哀哀一叹,眉梢拧成结,千般愁苦不尽言之。
德妃开解了她好一阵,等到簪花糕送来了,班葵才将情绪转换过来,一边吃糕点,一边问道:“我以前在宫中,等闲事不愿管,早知道德妃娘娘心地这般好,当初就该和娘娘多加走动。我记得,德妃娘娘是永和七年入的宫?”
德妃点点头,“帝姬记得不错,当年逢大选,我被家父送进宫来。”
“德妃娘娘这些年只怕不容易呢,不过也是气运十分好的人,不过七年,就已经是二品德妃,还顺利地诞下皇子。”
班葵这话似有深意,德妃微微一怔,只是笑了笑,“都是皇恩浩荡。”
“这个女人好像在说谎,宿主。”巴拿拿生怕她被哄了过去。
“我看出来了。”
“是不是这个女人给皇上哥哥动的手脚?”巴拿拿问,它对皇帝十分有好感,因为他对宿主极好。
“暂时确定不出来,但是这个女人一定有秘密,话说回来,这个深宫里,谁又没有秘密呢。”
班葵很快从德妃处告辞。
等她一走,德妃收起了笑容。
“娘娘,奴婢觉得帝姬此行定有目的。”她的心腹侍婢玉兰轻声道。
德妃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你说,帝姬会是因何而来?”
“奴婢最近听说,帝姬常往太医院去。”玉兰忧心道。
德妃脸色顿时一沉。
“你说,她不会是在查…”德妃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安阳帝姬不过是个孩子。
班葵在宫里毕竟没有什么势力,她暗中查了两天没有结果之后,思忖之下,太后是她和皇上的嫡亲母亲,没有不帮着他们的道理。
“母后,儿臣近来一直在做一个梦。”
班葵一大早就来说这个梦,想来是很要紧了。古人都十分相信这种。
“安阳做了什么梦?脸色这样差。”
“儿臣梦到,”班葵将头凑过去,悄声道:“皇兄不知被谁暗算,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没出两年就病逝了。”
蔡太后脸色大变,还不待她说话,班葵又说了更让人震惊的,“接着秦家造反,推翻了幼帝,秦商当上了皇帝,还将您、我班氏皇族杀得一干二净!”
蔡太后听了,震惊得面无血色。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班葵,你可真是做了这样的梦?”不怪太后问,班葵刚从秦家和离,也有可能是班葵出于私心想报复秦家而编出来的谎言,虽然太后觉得班葵不会,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
班葵苦笑,“母后以为我为何要和离?”她说的半真半假,“因为我梦到,我自从嫁给秦商之后,就一直帮着秦家,那秦明仪是秦家放在皇兄身边的一颗暗探,我帮着秦家取得了皇兄的信任,秦明仪更是一跃成为了贵妃,皇兄临死前,将兵权交给了秦家,又有秦泠在后宫坐镇,秦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皇权!母后,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拿皇兄的性命、江山社稷开玩笑?就为了我一己之私?”
蔡太后脸色还白着,“这事关重大,母后就是相信你,也要多问几句,这不是小事。”
“母亲,我在秦家这些天,已经发觉了秦家真的不简单,跟我梦中的预兆十分像。”
蔡太后脸色凝重,“你说。”
“秦家二女儿嫁的名赵勇,赵勇的爹是京畿大营的校尉,统领京畿大营十来年了。有个不知名的庶女,嫁的是河西道刺史的嫡子,这河西道母后是知道的,乃是京都的门户,若是河西道有什么异动,就会威胁到京都的安危。母亲都不知道这个吧?当年秦家嫁女儿的时候十分低调,甚至都没有大办宴席。这个庶女更是嫁得悄无声息,就算是将军府,一个庶出的女儿嫁给刺史的嫡子,还是有些不够身份。两家偏生就结了亲家。母后,你说这不奇怪吗?”
蔡太后脸色越发凝重了。
“秦家若是真的忠良,就不会将女儿嫁给如此敏感的人家,他背地里勾结这些有兵权的,且是早几年就已经开始部署了,只怕狼子野心,早有图谋!”
太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
“你皇兄前两日来的时候,还无意间曾提到他最近夜不成寐。我还说他可能是勤于朝政,累着了,如今你一说,不会是…”
不会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脚了吧?太后这话没说完,但是班葵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人能绕过层层严守,给皇兄下药,一定是皇兄身边最为亲密的人才有可能。”
太后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看向班葵,“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太后终于意识到,如今的班葵真的是长大了,不可同日而语。也有可能是她一直这样聪慧,只是以前不愿意理会宫里的是非。
“我想,应该是秦家的人,或者是秦家买通的人。有可能是宫侍,也有可能是宫妃。”
原身那世,是因为太后他们没设防,这一世有了班葵的提醒,太后叱咤后宫几十年不是靠运气,她有的是法子将背后的人揪出来。
蔡太后冷笑,“这秦家真是狼子野心,其罪当诛!我会提醒你皇兄的,现在我们就静观其变,你皇兄刚将兵权交给秦孟,若是我们着急了,只怕会打草惊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班葵一惊,“皇兄竟然已经将兵权交给秦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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