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急急忙忙地朝柳清越的院子赶过去,快到时,果然远远地看到一些人在搬东西。
那些汉子都很面生,不是她安家的下人。
乔氏不由得又是一怒,这柳清越果然没将安家放在眼里,随意写个什么弃婚书,就想将嫁妆都抬出去了,这安家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怕是不能够!
乔氏风风火火地快步赶过去,拦住一个搬东西的汉子,喝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这种山野粗人能进来的地儿?”
那汉子人高马大,看到乔氏叉腰挡在路中间,嘴里还不干不净,顺手就将她推开,嘴里道:“好狗不挡道!”
乔氏被气了个半死,那汉子力道不轻,她被推得一趔趄。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夫人!你们胆敢在安家撒野,当心我抓你们去见官!”乔氏指着那汉子就开始骂。
那汉子扛着一只箱箧,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很重。他懒得跟乔氏废话,扛着箱子就大步走了。
其余人也没人理会乔氏,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
很简单,谁给银子帮谁干活,其余的人,谁理会她啊!
乔氏见喝不动这些粗野汉子,急急忙忙进了院子去,柳清越正站在廊下,指挥人抬东西。是她的她一件不留地带走,不是她的,她也绝不要。
话说回来,安家的东西,送她她还嫌恶心呢。
“清越!你这是在做什么?”乔氏十分不悦,脸色阴沉。
柳清越看也不看她,“你没长眼睛吗?”
“.……”乔氏挡在院门口,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有话好好说,你别使性子,闹出去,不仅安家没脸,你娘家也没脸。”
柳清越默了片刻,乔氏这点说得对,确实,这件事传出去,柳家脸上无光。柳家一共就两个女儿,柳清和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现在柳清越也要从夫家搬离,不管这其中是谁的原因,世人只看得到柳家两个女儿婚姻不顺,定会觉得是长辈教导无方。
柳清越想起郑氏来,郑氏是真的疼爱女儿的。不管是柳清越,还是柳清和。可能方式不太对,当初她明明看清了安易旻是个人渣,却因为宠爱女儿,顺着女儿的意思将她嫁给安易旻。
所以这件事情上,柳家双亲一定程度上也要负责任。
当然原主落到最后的下场,也实属活该。
柳家双亲会怎么样,柳清越已经管不了了。她做了她该做的,至少,她会在舆论上,让柳家处于有利这一方。
乔氏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再者说,你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出了安家要怎么过活?你想想你妹妹柳清和,柳家可没让她进门!”
柳清越微微一笑,“这个就不麻烦安夫人操心了,麻烦你让开,挡到路了。”
乔氏怎么可能让开,她绝对不能让柳清越走,至少现在不能。
然而,柳清越先礼后兵,见她不让,跟那些抬东西的汉子道:“既然她不让,就把她推开,别担心推倒推伤,我有的是银子赔偿!若是今天能将东西搬完,诸位的工钱也加倍!”
有钱就好办,当即就有脾气不好的,一把将乔氏推到一边去。乔氏一个妇人,哪里是这些汉子的对手,她见拦不了路,就跑到柳清越身边,试图劝她。
“清越,你何必做得这样绝情,我知道以前是旻儿做得不对,你不要跟他计较,你那样喜欢他,怎么舍得离开他?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总要经历磨合…”
可任凭她口水说干,柳清越都没有反应,一句回应都没有,仿佛她是在放屁。
乔氏终于恼了,“柳清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清越终于有了反应,她撇过头,似笑非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能怎么罚我?我倒要试试看。”
乔氏还待再说,安家的管事匆匆从门边挤进来,看到乔氏的身影,面色顿时一松,他快步走到乔氏身边,担忧道:“夫人,不好了,赵家的人打上门来了!”
乔氏霍地转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管事重复道:“赵家的人打上门来了!你快去看看吧,门房都拦不住赵家的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闯进来了!”
乔氏顿时双眼一黑。
柳清越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这剧情和前世有很大出入,前世赵家的人并不知道柳清和在离开赵家后来了安家。这辈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让赵家的人知道了。
柳清越还不知道她想的纰漏正是她自己。要不是柳清越,也就不会有高惜玉做了姨娘,更不会有高惜玉去高氏那里告状,弄得安家满府下人都知道了赵家二爷的遗孀住进了他们安府,更别提后面柳清和嚷嚷自己有了安易旻的孩子。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消息或早或晚都会传出去。赵家人知道不奇怪。
赵家和柳家一样,是个大家族,在朝中做官的都有好几个,像安府这样的小门小户,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正是这样的小门小户,竟然让赵家在京城里成为了笑柄。赵家人如今走到哪,都有人用异样又同情的眼光看他们。
流言越传越烈,渐渐地传得和真相相差无几。传言说赵二爷还在世的时候,柳二姑娘就和安易旻好上了。更有好事者牵出了当年两姐妹抢一个男人的事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众人都替赵二爷不平,原来没成亲之前,这柳二姑娘就和安易旻牵扯不清了。
柳家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柳家家族甚至开了家庙,将柳清和的名字抹去了。
当然这事,柳清和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有了爱情,还在乎这些虚的做什么?
柳家人羞于出门,赵家人也被人指指点点得火气腾腾地冒。等有一天流言演变成了赵二爷之所以会暴毙,就是因为柳清和和安易旻合谋,将赵二爷给弄死了,两人好双宿双飞的时候,赵家坐不住了。
他们先是去柳家想要个说法,但是柳家人站出来说柳清和已经被族长除名之后,实在没理由再找柳家人的茬,就只好来了安家。
乔氏听了这个消息,只是吓得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夫人,如今如何是好?”管事催促道,不能真的让赵家人这样闹下去,虽然安家的脸早就被他们自己踩进了泥里。
“去跟老太太讨主意!”乔氏当机立断。高氏人老有经验,说不定她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乔氏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可是高氏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安二老爷是官身没错,可如今安家在京城里的名声差成这样,高氏都羞于待下去。她甚至开始计划回老家去了,安大老爷虽然破了产,好歹在老家风评佳,她去哪都是座上宾,总好过在京城里过街老鼠般活着。
高老太太不管这事,眼看着赵家人要打进门来了,乔氏余光注意到柳清越,她双眼一亮。
乔氏一把拉住柳清越。
“清越啊,你一定要帮帮娘,帮帮旻儿!”乔氏差点哭出来,她是真的想哭了,“你看赵家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安家就完了呀!你忍心吗?”
柳清越一把将她甩开,“安夫人,如今我和安家可没有关系了,你别求错了人!”
乔氏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如何会轻易放弃,她重新扑过来,死死地拉住柳清越的手,“你只要肯帮忙,要娘怎么样都行,等旻儿回来,我一定让他跪着给你认错,再将柳氏那个贱人扔出府去!”提到柳清和,她不禁咬牙切齿,“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安家,这次我一定叫她收拾东西滚蛋!”
柳清越皱着眉头想甩开她的手,忽地顿住了。
“赵家人在哪里?”
乔氏听她这话,以为她答应了,大喜过望,连忙问管事,“大奶奶问呢,赵家人在哪里?”
“在大门口。”管事连忙道。
柳清越吩咐院里的帮工,“继续搬,我去去就来。碧环,你在这盯着。”
碧环早就成了她的心腹,此刻只差拍着胸腹保证,“姑娘放心去吧!”
乔氏一听柳清越同意去,哪里还顾得上揪碧环称呼上的问题,她拉着柳清越就往前院去。
柳清越甩开她,大步朝前走。
“赵家来了多少人?”乔氏问管事。
管事回道:“起码二三十个。好在他们只是叫骂,还没有砸门。”
乔氏听到来了二三十个人,先就吃了一惊,“这赵家人真是可恶,竟然上安家来找麻烦,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他们嫌柳氏,将柳氏赶了出来,现在柳氏就跟他们没关系了,要住在哪里是柳氏的自由,赵家人这个时候跳出来管这事,别叫人笑掉了大牙!”
那管事抹了抹额头上泌出来的汗珠,不敢说那赵家人骂的是他们大公子在赵二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和柳氏勾搭成奸。
还没有走到前门,就听到一阵盖过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安府真是好不知廉耻,听说安老爷还在朝为官,官家要是知道底下有这么一个治家无方的臣子,一定会罢黜安佑宏!”
“对!罢黜安佑宏!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儿子听说还是秀才之身,就能做下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我看也不必再考试了,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人,不配读圣贤之书!”
“说得对!”
“.……”
乔氏白了脸,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安佑宏的官途去,安佑宏的仕途若是真的因此受影响…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柳清越倒十分镇定。
三人到了大门后,守门的下人看到乔氏她们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看着赵家人的怒气越来越高涨,他们还担心赵家人会砸门。
“怎么样了?”管家问。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骂得难听些,倒没有砸门。”
好歹赵家人自诩书香门第,砸门这种粗鲁之事,想来他们不屑做。
“将大门打开。”柳清越精明扼要。
“这…”两个下人犹豫不决,去看乔氏的脸色。
乔氏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把大门大开,赵家人不会直接冲进来吧?
“打不打开?”柳清越又问了一遍。
乔氏听出她话里的不善,连忙吩咐,“听大奶奶的,快将门打开。”
下人们同情地看着柳清越,这位也是苦主啊。说不定由她去劝说,赵家人会罢休。
安府侧门终于徐徐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绯色身影来。
赵家人正骂得起劲,突然见门开了,出来了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这是个模样秀美的女人,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是她的步伐却走出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气场来。
“哟,安家这是没人了吗?打发一个女人出来说话!”赵家人自诩书香门第,是不屑于和一个女人吵的。
柳清越冷冷一扫,果然赵家来人不少,都是些穿长衫,戴冠帽的青年后生,全都义愤填膺地看着她。街道上还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全都指指点点等着瞧好戏。
柳清越看了那人一眼,赞许般道:“你说得不错,安家确实没人了。”
“你是谁?”有人问她。
“我是柳家大姑娘,柳清越。”
柳清越话音刚落,就有人带着嘲讽道:“原来是安家大奶奶,我且问你,你丈夫与你妹妹做下苟且之事,你可认?”
柳清越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既然说,是安易旻和柳清和做下苟且之事,与我无关,为何要我认?”
那人没防她会这样回答,一时哑口无言,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你丈夫,与你无关,那么与谁有关?”
“当然是谁做的,就与谁有关了。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安家大奶奶了,这么个丈夫我受用不起,至于他和你赵家的恩怨,也不要算到我头上来。至于柳清和,她已经被柳家除名了,以后也不是柳家的人,你们要找她算账也好,不要扯上柳家。”
有人当即冷笑,“你这话倒是说得轻松,将柳家完完全全地摘出来,但是这件事不怪柳家怪谁?明知自家姑娘不检点,还同我赵家结亲,害我赵家落尽了脸面,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柳清越盯了那人一瞬,才道:“你说柳家明知道自己姑娘不检点,还同你赵家结亲?你娘生你之前,知道你是个瘌痢头吗?再说了,拿奸拿双,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柳清和在婚前就不检点?”
那人头上有几块斑没长头发,平时最恨人提起,没想到这柳家大姑娘牙尖嘴利,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骂他是瘌痢头。一时间,他气得脸色发青。
“拿不出来?那你凭什么信口开河?”柳清越寒脸道:“柳清和在成亲之前没有这些臭名声,嫁去了你赵家之后,反而有了,焉知不是你赵家人的责任,我可是听说赵二爷在喝醉后经常打骂柳清和,这件事,柳家还没上赵家讨要说法,你们倒倒打一耙,指责柳家教女无方?”
柳清越并不是想维护柳清和,只是郑氏是原主的母亲,虽然教导方式不对,但是爱女之心无过,她现在作为柳家的姑娘,当然不能容忍旁人在她面前诬蔑柳家双亲。
乔氏在门后,听到柳清越骂得赵家人哑口无言,顿时心下一喜,这柳清越平时就牙尖嘴利气得她半死,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派上了用场了。
但是没等她高兴多久,紧接着就听到她继续道:“所以,我今天出来,只是想告诉众位一声,你们要找安易旻算账也好,要找柳清和算账也罢,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柳清和现在已经不是柳家的姑娘了!柳清和住进安家,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当初就极力反对,觉得这件事于理不合,但是安家夫人和安大爷执意要让柳清和住进来。至于柳清和身孕一事,我也不知情。这样复杂的人家,我实在不想再多待,今日已经写了弃婚书,嫁妆今日就能搬完,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安家的人,你们要找麻烦,也别找到我头上!”
她这一席话音刚落,赵家人都愣住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个柳家大姑娘、安家大奶奶,写了弃婚书,还言出力行,已经在开始搬嫁妆了?
虽然觉得她离经叛道,但是没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对,换位想想,若是他们赵家有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说什么也要让她和离回娘家。这柳大姑娘看着性子刚正秉直,和她那妹妹真是天壤之别,看来不能以偏概全,指责柳家教女无方,看着柳大姑娘,不就是拎得清的人吗?
但是这个柳家大姑娘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她的丈夫和自己的亲妹妹有首尾,这样的打击想来巨大。众人一时间不由得同情起柳清越来。
当下有那路见不平的赵家人道:“我们赵家是明事理的人,这事我们要找也只是找安易旻算账,绝不会有人动到你柳大姑娘头上来的!”
“正是!我赵家素来恩怨分明,柳大姑娘也是受害者,话说这安家如此无耻,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柳大姑娘走,只要柳大姑娘一句话,我赵家立马派人来帮姑娘搬嫁妆!”
“不错!柳大姑娘要是有难处就说,如今我赵家和安家势不两立,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只要柳大姑娘吱个声,我赵家没有不帮的道理!”
“……”附和声四起。柳清越有些傻眼,这赵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么给人感觉像是道上混的,有些讲究路见不平呢?
她笑了笑,朝赵家人福身一拜,“多谢各位大哥,不过安家人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我已经将我的话说完了,这件事我就不掺和了,各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告辞。”
她就这样进去了,乔氏愣在门后。
“柳清越,你疯了!”乔氏眼睛瞪得溜圆,她本意是想让柳清越去和赵家人说清楚,让赵家人不要再闹下去,没想到柳清越会跟赵家人将自己和柳家撇出去,让她安家成为众矢之的。
“你快出去跟他们说,柳清和是来投奔你的!”乔氏扯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安夫人,请你自重!”柳清越将她甩开,“当初您儿子着了魔障的时候,你包庇他,现在出了事,却想让别人去替他擦屁股,你不好好教导儿子,就由别人去教导也是一样的。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已经和安家没有干系了,你别再想跟我摆什么婆婆的谱,我脾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
乔氏当然知道,她自从看到柳清越是怎么收拾柳清和之后,对这个儿媳,就有些畏惧。
她再想说话,就听到外面赵家人大声道:“赵二爷的死,我们怀疑是安易旻干的,赵二爷平日力壮如牛,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柳清和在我们二哥死后没几天就急匆匆地住进了安家,要说二哥的死跟这对奸夫淫妇无关,三岁小孩都不信!”
“说得不错,我们拿了这安易旻和柳清和两人去见官,自有分晓!”
乔氏被吓得面无血色,她赶忙叫过一个下人,“快…快悄悄跑出去告诉大爷,今天不要回家来。”
她失了冷静,头昏脑涨,一时间竟失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易旻是要考功名的,可如今他名声臭到泥里,士人都爱惜名声,还有哪个老师会肯收他为弟子呢。就算他自学成才,以后试卷也会没人批改他的。
她不知道安家要怎么渡过这个难关,讷讷地站了半晌后,才吩咐,“快去将老爷请回来!”
大门前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安家阖府皆知。高惜玉摸了摸肚子,定了定心神,才跑去前门找乔氏。
乔氏正急得团团转,送信的人也没有回音,眼看着赵家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都准备要冲进来了,她急得跳脚,又不敢出去和赵家人说话,她担心情绪激动的赵家人会动手打她。
正着急呢,高惜玉挺着大肚子过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氏本来就烦躁,一看到高惜玉来添乱,更是火上浇油。
高惜玉仿佛没看到她不虞的脸色,只道:“我是来跟夫人分忧的。”
“分忧?”乔氏怀疑地看着她。
高惜玉笑道:“夫人,外面赵家人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他们想拿住大爷和柳清和说理。大爷不在府上也就罢了,就是在,也不可能让大爷去跟这些人对峙。但是柳清和如今在啊,柳清和才是罪魁祸首,夫人何不将柳清和交出去,赵家人得了交代,自然就走了。”
乔氏一怔,“可是,柳清和她…”
“夫人想说她怀了孕?这也简单啊。只看夫人舍不舍得。”
“你少卖弄,有话直说,我对她有什么舍不得的!”乔氏催促道。
高惜玉道:“夫人只消咬定柳清和肚子里的孩子跟大爷无关,是那赵二爷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氏长长哦了一声,愁云尽散,“你说得对,”柳暗花明,她喜笑颜开,“这孩子是他赵家的种,跟我们旻儿可没有关系!”
柳清和这两日身体不太爽利,总觉得绵软无力。
乔氏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躺着阖眼歇息。
门被人用力推开,撞上两边的门柱,哐当两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
“是谁?敢这样无礼?”她睁眼喝问。
“是我!”乔氏冷冷回了一句。
听出是乔氏的声音,柳清和坐起身来,“是夫人来了…”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两个粗使婆子朝她走过来,脸色不善。她心里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乔氏冷笑,“都是你这扫把星,一来我们安家,就将我们安家搅得家宅不宁,我安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今日就请了吧!”
柳清和没想到乔氏竟然还会来叫她走,分明她现在都知道她怀了安易旻的孩子了。
“你不能赶我走,我可怀了旻哥的孩子!”柳清和大声道。
乔氏呸了一声,“你怀的是赵家的种,别想赖在我们旻儿头上,我们旻儿洁身自好,怎么会和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有首尾?”
柳清和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乔氏竟然翻脸就不认人。
“你那天亲耳听到旻哥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乔氏打定了主意不认这个孩子,孩子嘛,只要安易旻好好的,以后要生多少孩子不能生?非得稀罕这一个?再者说,她心里还犯嘀咕,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别是辛苦给人家养孩子!
又加上现在赵家人在外面闹得这样凶,就算这孩子真的是她安家的,那也不能认!
她不和柳清和多说废话,吩咐那两个婆子,“将赵夫人请出去,赵家人在外面来接她了。”
柳清和一听这话,吓得面无血色。赵家人来接她!为什么?赵家人早就扬言她和赵家没有瓜葛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撸起袖子就上来扯柳清和。
柳清和哪里肯依,她蹬弹着腿,挥舞手臂,不让那两个婆子近身。
不过那两个粗使婆子可不会怜香惜玉,两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一把将柳清和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乔氏连忙道:“轻点轻点,要是伤了他赵家的孩子,又是多出来的麻烦。”
柳清和被那两个婆子用被子卷起来,动也无法动,被两人抗在肩上,连嘴,都因乔氏嫌吵,也怕她乱说话,让人往她嘴里塞了手帕堵起来了。
“抬着跟我走!”乔氏雄赳赳地走在前面。
柳清和被人抬在肩上,十分难受,嘴还被堵上了,话也说不清,说出来也是唔唔的声音,谁也听不见她的抗议。
正要到达垂花门,迎面碰到了柳清越一行人。柳清越的嫁妆不算少,也是将嫁妆运到她陪嫁的宅子去。
柳清和还不知道柳清越和安家闹掰的事,此刻看到柳清越站在游廊上,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过来。她一瞬间突然觉得十分羞耻。她这样不堪的样子落在她眼中,定是觉得十分高兴吧。
柳清和听说过皇宫里,皇上的女人要去侍寝时,才会这样被被子卷着,由太监抬着去。
乔氏也看到了柳清越,只是她现在无暇理会柳清越。
她今天将嫁妆搬走,这门亲事没经过官府,还是有效的。这个可以回头再处理,赵家那边可耽误不得。
柳清越就这样看着乔氏她们将柳清和抬出去。
“姑娘,那是二姑娘吧!”柳清和被卷着,有些看不太清脸。
“是吧。与我们无关。”
碧环突然有感而发,“要是夫人和老爷知道二姑娘如此不争气,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
柳清越默了片刻,柳家双亲难受是必然的,在这件事上,柳清越做不了什么。她没有当着赵家人的面抖柳清和的底,已经是看在柳家双亲的面上了,让她去帮柳清和,绝不可能。
柳清和就这样被抬出安家大门。
赵家人里有部分情绪激动鲁莽的已经准备要撞门了,还是其中尚存理智的人苦苦拦着。他们今天要是撞门进去将人抓走,有理就会变成没理。毕竟强闯官宅,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正这时,安府的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妇人,看那装扮,也能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她出声。
“你们赵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她一上来就先给赵家扣了一盆屎盆子,“我安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任由你们这样欺负!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们赵家竟然如此枉顾王法!堵在我安家门口,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抢劫吗?”
当即有人回怼,“呸!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了!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清楚!你
这老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我问你,你是不是收留了我赵家的弃妇?”
论起骂人,乔氏也很有一套。她冷笑,“你都说是弃妇了,还跟你赵家有什么关系?她上哪待着,你赵家都管不着!”
这是实话,若不是因为赵家怀疑赵二爷的死与安易旻有关,他们是不管理会柳清和去哪的。
“安易旻何在?让他出来,我们一同去见了官,我们怀疑赵二哥的死与这两个奸夫淫妇有关,等见了官,自有分晓!”
乔氏一听,心中大惊,这私通的罪名也就算了,顶多被人戳一戳脊梁骨,这要是扯上了人命,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她叉腰就骂:“你赵家人是吃屎长大的不成?怎么满口喷粪!胡乱说话是要负责的!你凭什么说赵二爷的死与我儿有关?”
那人冷笑,“若是无关,你们心虚什么,将安易旻藏起来?见了官,有关无关,不就知道了?”
乔氏怒骂:“谁说我们心虚?我儿出了远门,还未回来,等他回来了,自然要跟你们赵家讨个公道!”她转身一指两个仆妇肩上扛着的人,“这柳氏,我当初好心,看她被你们赵家休弃,爹娘又不收留,她只得来投奔柳清越这个姐姐,我看她实在可怜,这才收留。谁知好心办了坏事,竟然被有心人诬蔑我们家旻儿和她不清不白!”
“怎么,她和安易旻之间的苟且,你们也不敢认了?”赵家人冷嘲道。
乔氏痛心疾首,“这柳氏是怀了身孕不假,可这身孕足有四月多,那时候,赵二爷可还没死,柳氏也没住进我安家呢!怎么这孩子就成了我家旻儿的了?说话也要讲道理,若真是我们旻儿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了事,承认了也是一条汉子,可是这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孩子想赖上我们安家,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四个月!算算日子,那时候赵二爷确实没死,赵二爷死了不过两月呢。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赵二爷的?
赵家人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这柳氏如此不检点,城里不是有流言说她在成亲前就和安易旻有了首尾吗?
可是还有一层顾忌就是,万一这孩子真的是赵二爷的,就是赵二爷唯一的孩子。
赵家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乔氏看对方苗头熄了,赶忙吩咐那两个仆人将柳氏交给赵家人。
“大哥,如今该怎么办?”有人跟赵家大房赵荣明讨主意。要说这赵家其实挺团结的,换了安家这样的家族,二房绝嗣更好,留下的东西瓜分了就是。
赵家兄弟关系亲近,赵明荣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被子里卷着的女人,“先将这个女人抬回去,等请了大夫诊了脉再说,万一真是老二的孩子…”
“可二哥的死怎么办?”
“容后计较吧。”赵明荣道,其实他们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如今知道了柳氏可能怀了赵二爷的孩子,自然这个在轻重缓急上更要紧些。
“回去跟老太太讨了主意再说。”
赵家人抬着柳清和呼啦啦散了,乔氏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到还有人围观,立马高声道:“今日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们安家清清白白,怎么会出有姐夫跟小姨私通的丑事?想都知道是有心人针对我们安家。”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好事者高声问:“若是安大爷真跟赵夫人没什么,怎么柳大姑娘会闹着和离?这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弄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谁不知道安大爷成亲以前就中意赵夫人?”
乔氏听得一惊,连忙看去,可是围观者甚众,不知是谁在挑事。
“只是可惜了这柳大姑娘,竟嫁到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来。好在柳大姑娘及时止损,早日脱身而去。安夫人如今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来,实在是让人恶心!”
乔氏这回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忙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淡蓝圆领袍的青年男子,面带不屑地看着她。
围观的众人恍然称是,这安夫人当然不能承认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男子冷冰冰地撂下话,转身走了。
乔氏看着围观的人目光渐渐变得鄙夷,心里发虚,不敢再多话,转身进门。
还有事要她操心呢。
柳清越今天当着赵家人和围观的人的面将话放出去了,乔氏也头疼,她也看柳清越十分不顺眼,恨不得一脚将她踢走。可是这个时间不对,安易旻本来就被人怀疑,如今要是柳清越真的走了,安易旻身上的传言,就变相被证实了。
她想去拦着柳清越不让她走,但等她赶去柳清越的院子,早就人去室空。
柳清和被抬回赵家。
赵家大爷赵荣明去请示赵家老太太。
赵老太太不理事多年,早些时候赵二爷突然逝世让她备受打击。她在锦榻上端正着,额头上勒了石青色绣福禄纹抹额,脸上褶子颇多,显得人十分严厉。
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雷厉风行,老了之后锋芒尽蓄,但是果决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她略微浑浊的眼睛顿时扫出两道利光。
“老二的事,让人再去好好查查。至于这柳氏,”她顿了顿,眼睛冰冷无波,“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就让她死于难产。”
赵荣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万一,这孩子不是二弟的呢…”
赵老太太心里自然有了决断,“先生下来再说吧,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没?”
“请了,说是四个月。”
“四个月,多半应该是老二的。派人好生看管着柳氏。你二弟那事,你多费点心,我赵家满门清贵,自然不能让人这样欺负了去!至于柳家那边,既然他们都已经将柳氏除名了,再上门去讨要说法就没了道理,以后绝了来往也就是了。”
“我暗中听说他们在寻找柳氏,若是他们知道柳氏在赵府后,来要人呢?”
赵老太太冷笑,“我想,柳太傅没这个脸。”
赵荣明应了声是,下去办事去了。
柳清和被抬回赵府之后,就被关了起来,住的地方看着样子像是下人房,门口还有两个腰粗膀圆的婆子日夜轮换地看着她。
柳清和听多了富贵人家里秘辛,且她又在赵家生活过几个月,她知道赵家这伙子人平日好像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都是十分刚硬的人。她因为名声不好都能被赶出去,如今被定下了私通的罪名,还有活路吗?赵家现在不动她,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的孩子罢了。
被关的时间越长,她越后悔,当初兴许应该听郑氏的话,她就不会被柳家除名,现在她出了事,柳家不管不问,想来是爹娘都被她寒透了心了。
她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两天。想到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不知多长,她就害怕了。
按理说,安易旻早该知道她被赵家人带回来的事,可是他却没有来救她。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长了,柳清和渐渐失望死心。
她以前在赵家,虽然赵家人十分厌恶她,但是因为她是赵二爷的遗孀,对她还是礼遇的。如今待遇完全不一样了,她连个赵家下人都不如。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她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当初没有将这孩子打掉,不然她现在回到赵家就是个死。或许等孩子安然生下来后,赵家人念在她是孩子的生母的份上,能放过她。
这孩子本来就是赵二爷的啊!想到这个,柳清和稍微松了口气。
但没等她心情松快两天,她隐隐感觉肚子开始疼。
一开始只是隐隐的疼,到后面开始变成一阵一阵,剧烈的疼。
她一开始呼疼,赵家的下人不理会她,等她真的疼得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时候,赵家小人才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跑去禀了赵夫人。
赵夫人对这个可能是她早死的二儿子的孩子十分紧张的,连忙就派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匆匆地往柳清和那里赶。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柳清和已经疼得面白如纸,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见她来了也没有反应,已经疼晕了过去。
赵夫人命奴仆将她从湿透的被子里移出来,那婆子刚将她盖的被子掀开,不由得一声惊呼,只见被褥中已经被血打湿。
“老天爷!夫人您快看!”
赵夫人定眼看去,也不由得面色大惊。柳清和流了这么多血,想来孩子…她头一阵眩晕。
不多时,大夫来了。一诊脉,眉头就拧了起来。
“如何?这孩子…”赵夫人急忙问道。
大夫收了手,叹了口气。
柳清和正好在此时悠悠转醒,大夫的话落在她耳中。
“这位奶奶的胎是保不住了,胎死腹中,为今之计,是将死胎洗下来,不然大人都有性命之忧。”
听到胎儿没了,赵夫人晃了一下身子,一旁的下人连忙将她扶住。
那大夫道:“我这就开几幅药,要尽快去抓药,煎给这位奶奶吃下,晚恐有性命之忧。”大夫脸色凝重。
柳清和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那个大夫写下了药方,交给了赵夫人的奶娘后离去。
她还听到那奶娘跟赵夫人讨主意,“夫人现在怎么办?派人去抓药吗?”
赵夫人脸色狰狞,她冷冷一笑,“抓什么药?你没听到大夫刚才说的是没救了,让准备后事吗?别叫她死在我赵家,免得晦气,叫几个人将她抬出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