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敏顺郡主年纪小,又从小被宠到大,性情有些天真任性。其实她真的不蠢。有些事情,孩子可能比大人看得更清楚些。
赵陌听了她的话,便立刻警惕起来,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微笑道:“东宫已经有了一个陈良媛,再添一位楚良媛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新人若是楚家女,将来真个诞下了皇孙,太子妃娘娘若能得楚家忠心,要拿捏她还罢了,真个去母留子,只怕楚家那边也未必愿意吧?楚家人,终究与唐家人是不同的。”
敏顺郡主便哂道:“我母妃当然不可能同意去母留子的!就算是一个普通宫人,我母妃都觉得有伤天和,更何况是楚家的女儿?那是表舅的姐妹们,在家族中再无地位,也不是寻常宫人可比的。到时候母妃就算想要对她冷淡些,也要看楚家那边的面子,那岂不是白白抬举了她?还不如让陈良媛生个弟弟,然后抱到母妃跟前来养活呢,这也是提高弟弟的身份。父亲本来就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母妃没答应。”
她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母妃跟前的岑嬷嬷私下告诉过我,说当初哥哥还在的时候,母妃也经常把他抱过去抚养,连开蒙都是亲自开的,拿他当成是亲生的一般,可哥哥还是更亲近陈良娣,对母妃淡淡地,连母妃特地给他准备的点心都很少吃。母妃特地送他的玩具,他当面高高兴兴地接下,回到房里就丢开了。在皇曾祖母和皇祖父面前,也从来不说母妃的好话。母妃为此伤透了心,不想再养出第二个白眼狼来。”
赵陌眨了眨眼:“当时大皇孙还是养在陈良娣身边的,只偶尔到太子妃娘娘那儿去,自然容易受生母影响。但吃一堑长一智,想必太子殿下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敏顺郡主老成地叹了口气:“希望吧。反正现在母妃自个儿想不开,皇曾祖母都有些恼了,外祖母和舅母们进宫来劝,母妃又不想见她们,陈良娣还整天拿话刺她,陈良媛又什么都不懂。虽然有位楚家表舅母吧,但她自个儿也未必是好心,我都信不过她。母妃身边的人都觉得母妃受大委屈了,我多劝了两句,为父亲说些好话,那些人反倒觉得我不体贴母妃,真真叫人生气!”
她的伴读们背景各异,性情不一,并不是人人都能说心里话的。秦锦春倒还好,可自打前些天悄悄儿跟她提过蔡家跟楚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之后,就没能再进宫来了。她想要召人来聊天,岑嬷嬷还劝她多陪陪母妃,不要听宫外的闲言,想要寻玩伴,每位伴读都可以陪她。她心里郁闷得紧,但这些话又不能跟祖父和父亲说去,要是告诉了太后,想必太后对太子妃就会更加不满了。如今好不容易盼回了堂兄赵陌,周围又没有闲杂人等打扰,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将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敏顺郡主揪住赵陌的衣袖,小声提请求:“我觉得楚家不对,锦春都跟我说了,那个魏氏的哥哥背信弃义,他守孝守了好几年,蔡家姑娘为了等他,成了老姑娘都没抱怨,他倒嫌弃人家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了。如果只是想退亲,那就好好退吧,为什么要往别人头上泼脏水?魏氏不就是楚家的旁支媳妇么?楚家表舅帮着她欺负人,本就不应该,居然还跟蔡家人做起对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楚家表舅母在母妃面前胡说八道,说是蔡家姑娘有错在先,云阳侯府不讲理,因为亲事不成就害了魏家全家,引得我母妃也生起气来了。当初我母妃还挺喜欢蔡家的元贞姐姐的,还想说给你做媳妇呢,如今被表舅母挑拨几句,就把过去的喜欢都忘记了,反而觉得云阳侯府太过嚣张,仗着皇祖父的圣眷就不把楚家放在眼里,是看不起她这个太子妃没有儿子。我觉得楚家表舅母说得不对,母妃反倒怪起我来。宫外头的事儿,我也管不了,但蔡家人不该受这样的气。皇祖父还想让云阳侯辅助父亲稳固朝局呢。陌哥,你能不能到父亲那儿说说……别提母妃,只需要请皇曾祖母出面,赏些什么给那位被退婚的蔡姑娘,让外头的人不敢再乱说她坏话就好了……”
赵陌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原来太子妃这段时间称病,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连娘家人也不愿意多见,倒是更宠信楚正方的妻子,结果被楚正方之妻一误导,对蔡胜男与魏氏之争就有了错误的印象,以至于对云阳侯府也产生了不满。怪不得她会纵容楚正方排挤蔡家呢,原来都是被挑拨离间了的缘故。
太子妃本就因为多年无子而存了心结,如今太子更是改变了要嫡子的主意,纳了新人入东宫,绵延子嗣。新人选秀入宫的过程完全没有经过太子妃之手,选出来的人也不是她挑中的。太后与皇帝在这期中表现出了对她的几分不满,更让她觉得委屈了。这时候,她身边的宫人又不懂事,只一味为她抱不平,太子妃只会越发钻牛角尖,连楚家与蔡家为权势相争,在她心里都成了云阳侯一家对她无子的轻视。在这当中,楚正方夫妻自然是罪魁祸首,但太子妃自身的想法,也到了相当糟糕的地步了。
太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继任皇位,如今的太子妃,真的能担当起一国之母的责任么?
赵陌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低下头安抚了敏顺郡主几句,答应了她的请求:“放心,我刚去过永嘉侯府,永嘉侯夫人也在为那位蔡姑娘抱不平呢。我就借用她老人家的名义,去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想必太后娘娘也会喜欢那位姑娘的。”
敏顺郡主一喜,歪着头笑道:“多谢陌哥。你帮了我这个忙,我给你做一条腰带怎么样?我近来学会了两个新花样,特地给皇祖父和父亲都做了一条腰带,他们都夸我了!”
赵陌回想起方才去见太子时,太子一身家常打扮,腰间系着条花纹绣得歪歪扭扭的腰带,当时还纳闷这种水准的针线怎么会出现在一国储君身上?如今真相大白了。他面带微笑,夸奖了敏顺郡主:“是了,我方才在太子殿下那儿,看到殿下的腰带十分别致,还有些好奇呢。如今想来,定是郡主做的了。我心里倒是想要,那可是难得的体面!可又怕腰带上的绣纹太过精细了,万一累着郡主了怎么办?不如你给我绣块帕子吧?如今天气渐热,帕子正当用。不要绣花,有两片竹叶就很好了。”
竹叶绣花帕子当然比腰带容易做多了。敏顺郡主一口答应下来,高兴地说:“我一定好好做!陌哥记得要带在身边用。”
赵陌打了包票,心想一块帕子罢了,他每次进宫都随身带两块,一块在太子、太子妃和敏顺郡主面前使,另一块在别人面前使,又能费什么事儿?
赵陌从敏顺郡主这里打听到不少情报,安抚了小姑娘一番,把人哄得高高兴兴了,又再回转太子殿下那儿,陪他吃了晚饭,然后便出宫去了。
他也没有直接回别院,趁着城中还未到宵禁时刻,先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有宗室有勋贵也有官宦子弟——出来喝了茶,叙了旧,另约时间再聚,然后才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他在永嘉侯府吃过早饭,便从后门绕回别院,带着小弟赵祁一块儿出门,往父亲赵硕家去了。
当初他本打算强行送赵硕到封地去的,岂不料赵硕狡猾,只带了甄忠与两个随从出门,往休宁王府去了。他说是要去辞行,事实上却是在做客的过程中装病,硬是留宿在了休宁王府。他想着只要等赵陌走人,他就能得逃过大难,万万没想到,赵陌是二话不说走人了,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休宁王府只住了两日,就被休宁王叫去训斥。
原来赵陌暗地里散播了传言,道是父亲赵硕威胁他,要求他把封地大权交出,连兵权与财政大权也不例外,他若是不交,赵硕就要上宗人府和宗室长辈去告他不孝,剥夺他的爵位。
休宁王对赵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觉得他为父不慈,为兄不悌,为子不孝,为臣不忠……骂了一大通之后,又勒令他老老实实回家去,不要再在外头胡乱说儿子的坏话了。真把儿子的爵位和封地弄丢了,难不成他就能得着好?如此孝顺又能干的儿子,谁家不珍惜?偏他贪心不足,非要跟儿子生分了。
赵硕有冤无处诉。休宁王在宗室当中德高望重,有他出面做证,就算赵硕再怎么抱怨赵陌不孝,也不会有人信他了,反而还会觉得他这是死心不息,肖想肃宁封地大权,方才会这么作。再加上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赵砡冷淡不理会,也不曾随父亲到封地上生活,各种名声早就不能听了。休宁王府上下,也就是不想再让他带累了宗室名声,方才不曾将他的坏事传得人尽皆知罢了。他灰溜溜地回了家,却发现爱妾马梅娘连带大批下人都被赵陌提前送走了。他就算想要硬留在京城,也没有了意义。
如今赵陌回归,带着赵祁来见他,正式向他拜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与他离了心的儿子,对赵祁视若无睹,只瞪着赵陌:“就算你把我送走了又如何?将来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是你老子!”
赵陌微微一笑:“您若是能回来,那就回来吧。这有什么?过几个月就是万寿节了,我可以让人替您递折子,请求皇上许您回京祝寿。只要皇上点头,您随时可以回来。这是御赐的宅子,除非皇上收回去,否则它永远是您的家。您再留人下来看守如何?让蒋诚留下吧。您手上的产业,也可以继续让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