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东宫后院,赵陌就不便再继续过问了。那是太子殿下的家事。
他主动提出了告退。太子殿下却笑着对他道:“你行事就是太谨慎了。一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你何必如此拘谨?不管外人说什么,你总归是孤的侄儿。你不但曾经救助过孤,这些年来也一直功劳不断,待父皇与孤都是一片赤诚。父皇与孤长了眼睛,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喜欢你的,万没有为了外人的几句闲话,便疑你的道理。你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太子殿下把话说得这个份上,赵陌当然也不能继续拿规矩出来做挡箭牌了。好好的圣眷,太子本来就与他亲近,当然不好就这么浪费掉。他便露出腼腆的笑容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跟殿下见外,是……是侄儿怕太子妃娘娘误会了,心里埋怨侄儿。太子妃娘娘待侄儿那般亲切和蔼,侄儿实在不想让她生气的。”
太子殿下笑了:“太子妃怎会生你的气?你好意提醒孤,原是为了东宫上下着想。太子妃素来明白事理,对你所为,只会觉得欣慰,断没有生气的道理。”
赵陌不好意思地笑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从小受惯白眼的人,最擅长察颜观色,太子妃唐氏对他的态度有什么样的变化,他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差不多是从蜀王世子与陈氏女闹出绯闻,蜀王世子妃进宫哭诉那一段时日开始,太子妃唐氏对他就日渐冷淡了。她做得并不明显,但新年时赏下来的东西没有从前用心,许多未必让他觉得中听,却着着实实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为他着想的话,也没再提起了。太子妃唐氏也许对他并未有什么反感,但感觉上……她似乎已经不再将他视作未来的儿子,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插手他的生活。
当然,赵陌本身并不反对这种情况就是了。他甚至还喜闻乐见呢。只是太子妃想开了是一回事,受旁人影响而改变,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陌没有多提什么,还好太子殿下也明白,后宅事务,确实不是男孩儿该过问的,拉着他聊了些旁的事务,也就放他离开了。原本还想要留饭,赵陌听太子殿下说,要把太子妃与敏顺郡主也叫上,便推说还要去见父亲,好歹婉拒了。
赵陌离了东宫,便直奔皇城密谍司。他听说袁同知已经回了城,忙去打听案子的最新进展。
涂氏陪房的田庄那边并没有出现新的线索。接连死了两个儿子的丧家给死者草草办了丧事,原本为了争亡母家产而起的纷争,反而因为出了人命,消停下来。剩下的几个兄弟连同两个死了丈夫的弟媳,各分房头,坐下来老老实实商量过,把亡母的私房给分了。死了人的两房因是孤儿寡母,也未被克扣银子。倒是买了老鼠药那一位,虽然后来官府证实药并不是她下的,但由于老鼠药出自她的手,她还得倒赔一笔银子给那两位丧夫的妯娌,她这一房反而成了所有人中得益最少的一家。下药的人还未查出,官府还未走人,就算在分家中吃了亏,也没人敢闹。分家一毕,所有人便各自搬动自己的行李,虽未分居,却已经分了灶,只等官府放人,便有两房人要移居别庄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那黑风都没有吭声,只低调做个看客,偶尔伸把手,帮一帮那小儿子的遗孀,仿佛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只是他表现得如此厚道,旁人却不是只有夸奖的,还有人私底下闲话,说他对朋友的遗孀图谋不轨,人家才死了男人,他就缠上去了。无论黑风如何为自己辩解,也始终有人认定他有私心。最糟糕的是,那寡妇本人似乎也信了!扭扭捏捏地,带着一点儿羞涩,但与他说话时就少了客气,甚至私下与他说,要为亡夫守上三年,才能嫁他,而且他还要帮着养她的几个孩子。只要他答应,她就是他的人了。
黑风从头到尾都木着脸,没说什么话。到了这个份上,要是他说不会娶那寡妇,对方娘家在庄中是大户,只怕立刻就要赶他出门,恨他败坏了姐妹的名声。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老老实实地扮演一个良民的角色,时不时被那寡妇支使着做些搬搬抬抬的重活,偶尔还得掏钱给对方的孩子买吃食。只是那几个孩子看他的目光都透着不善,显然对他没有好感。据说最大的那个孩子,还纠集了几个庄户家的孩子,每日盯在他身后,一有机会就往他身上丢个虫儿、蛇儿,还差点儿摸进他院子里去偷东西什么的。他要发火,寡妇就会护着孩子,庄上的其他人也都怪他大惊小怪。他是独个儿在当地定居的外来人,就算是有再大的心气,也要吃亏了。
袁同知的人一直盯着这个黑风,对于他的事幸灾乐祸得很。赵陌听了,也觉得好笑,但还是不忘提醒:“这个黑风既然是蜀王世子的心腹,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人。庄户家的孩子不懂事,拿他当老实人耍了。他为了不引人怀疑,能忍就会忍。但若是孩子们偷进他家中,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只怕会有性命之忧。请袁大人提醒手下人一声,多盯着些,别叫孩子们胡闹得过了,也别让那黑风有伤害孩子的机会。”
袁同知点头:“理所当然。郡王爷放心。”
他还顺便告诉了赵陌,那个重伤的北戎密谍,经过皇城密谍司的大夫诊治,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虽然此人伤势过重,神智不清,目前还没办法接受审讯,但他伤愈情况良好,早晚能恢复清醒的。只要他能张口,指证蜀王世子就指日可待了。
赵陌满意地离开了皇城密谍司,转道前往父亲赵硕的家。他先前向太子殿下辞行时,说要去看父亲,其实并非借口。他是真的要往赵硕那里去。
先前因为种种缘故,他一直没有将蜀王世子与北戎人合谋算计他的真相告知父亲,但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该说的也能说了。皇帝、太子殿下都有顾虑,他兴许不会将全部的真相详细告知赵硕,但总得让赵硕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今后才能收敛些。
赵硕见到儿子,又是一番数落:“我听人议论蜀王世子可能害死了山阳王的事儿,你还被牵扯进去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两人是什么破落户?你理会他们做什么?好端端地被泼了一盆污水。还好皇上圣明烛照,否则你的名声岂不是无端被人败坏了?!万一皇上与太子误会你了,那又该怎么办?你有空闲就该多往宫里走走,讨讨皇上与太子殿下的欢心,陪太子妃多说些好话,也叫他们喜欢你,不会改主意过继旁人为嗣。你有正事儿不做,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呢?!”
这算什么正事儿?
赵陌冷笑一声,四平八稳地坐下,淡淡地道:“蜀王世子与山阳王这事儿……已经解决了。他们是随太子殿下前来我王府的,我还能拦着不让他们进门不成?这事儿并不重要,也已经解决了。父亲一直待在家里,兴许消息不大灵通,否则您早就该打听到,此事与我真没什么关系,原是他们叔侄二人之间的纠葛罢了。”
赵硕的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瞧你张嘴就说的什么混账话?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我这个亲爹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就算你过继给了太子,那也依旧是我赵硕的儿子!”
赵陌不耐烦地看得他:“父亲少提过继二字吧!没来由的闲话,你也信!东宫正准备要选秀纳新呢,父亲就没听说过?太子殿下自有皇孙,哪儿用得着过继宗室子?我早说了八百遍,父亲只当耳旁风,反倒叫别人钻了空子,险些害我失了圣眷!”
赵硕立时大怒,但很快就被他话里的字眼给惊住了,连生气都顾不上:“你说什么?东宫要选秀纳新?!太子不过继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陌冷笑着将那几封伪造的书信取出来,放到赵硕面前:“父亲好好看看吧,这是逃走的那几个北戎密谍仿照父亲与我的笔迹伪造的。当日父亲命人撵走祁哥儿,随便在门口租了辆车,把祁哥儿送回我郡王府去,实则那辆车的车夫就是北戎人的爪牙。他们吓唬祁哥儿,要他把这些假造的书信藏到我书房里去,然后制造机会让太子殿下察觉,好挑拨离间,引起太子殿下对我的厌恶。幸好祁哥儿懂事,当时稳住了他们,一回家就立刻把事情告诉了我,我才有机会与皇城密谍司的人合力,设套将那几个北戎人引上了钩。如今那几个人都已落网,一问起他们的用意,我都吓出一身冷汗来。亏得父亲还懵然不知,整天把那些犯忌的话挂在嘴边,半点儿不知道轻重!”
赵硕此时已经草草看完了假信,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了:“这这这……怎会如此?!”那书信上的话,起码有八成是他曾经说过的,或者想过的。到底是谁?居然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赵陌冷笑:“他们是兰雪的同伙,早已摸清了父亲的性情,会猜出你心中所想,又有什么出奇的?况且父亲平日行事也太粗疏了些。虽然你是在家里,但家中下人是否可靠,父亲敢打包票么?!”
赵硕的面上一片青白,额头已经满是冷汗了。他当然没法打包票。前不久他家才清出了两批北戎奸细呢。如今倒是新补上了一批人手,但谁敢说这里头就没一个别家的耳目呢?
赵陌又道:“北戎人会想出在我书房中藏假书信的主意,那为了让事情显得更象是真的,必定也会在父亲这里做手脚。”他扫视书房一眼,“父亲不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