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凌若赶到三里溪,将潘娘子、吉祥等人接了回来。
潘娘子、吉祥等人已是第二次要前往陇右,结果却被接回来了。初时也是满心惊怕,以为李鱼出了什么意外,待听说天子特赦,自然欣喜若狂。长安乃都城,潘娘子也更愿意住在这里,吉祥一直担心到了作作的家乡,未免要寄人篱下,深深和静静本就是长安人氏,同
样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长安自然是不二之选。第五凌若很会做人,虽然只是前去报个信儿,再接她们回城,却也是安排的妥妥贴贴,在很多细节上下足了功夫,叫人如沐春风。只是十年岁月,作为西市王麾下的财神爷,自有一种上位者的优雅与高贵
,不知不觉间便会显现出来。乔向荣曾自诩是西市“财神”,此言倒是不假,他掌管着西市四万多户商家、八万多名摊主的生意,自然称得上是财神。这钱除了正常截留部分,都是要上交常剑南的,但在他手中是有个流转、上交过程的
。光是这个过程中,流转在他手中,可以加以利用的钱财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可要比起第五凌若来,他又成了过路财神。第五凌若不直接掌管西市商户,影响力和权力没有他大,但要说到对金钱的掌握,却
无出其右。
掌握如许财富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与普通人的差距可想而知,潘娘子、吉祥、深深、静静都出身低微,在她面前自然而然便有一种拘谨感。
第五凌若其实也有所感,但她也无可奈何,虽然和气说话,温柔微笑,可那作派风情,已非小家碧玉,学都学不来的。李鱼等回了铁无环,也就放了心,有第五凌若去接娘亲,他也不虞担心有什么意外,便径直去了“雪珑居”。作作毕竟刚刚生产,昨日告别,实显仓促,如今获得特赦,不必再整天想着逃跑,这好消息当然
得第一时间告诉她,也有了时间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温存一番。
来到“雪珑局”,把情况对龙作作一说,龙作作大为欢喜,这下子自己丈夫总不用藏头遮尾了。可欢喜过后,龙作作又想起一事,不禁为难:“如今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长安生活,那陇右咱们还回不回?”
李鱼沉吟了一下,商量地道:“作作,我想过了,陇右苦寒,不比长安。既然可以不比逃避躲藏,还是留在长安好一些,你说呢?”
龙作作犹豫道:“我爹无子,又只我一个女儿,我若长留于此,不能侍奉父亲膝下,心中总是不安。”李鱼道:“岳父大人咱们要考虑,可也得替咱们的宝宝考虑不是?他若自幼在长安长大,总好过在陇右成长吧?再说我那老岳丈,他年事已高,又有一双老寒腿,我一直琢磨,是否把他老人家也接过来,在
这儿颐养天年,岂不好过在西域待着。”
龙作作道:“父亲一世基业,一生心血,都在龙家寨,他舍得吗?”李鱼道:“岳丈本就没有精力再打理龙家寨了,方才来时,我也想过了。岳丈不希望龙家寨垮了,其实大可从龙家寨有威望、性沉稳的老人中挑几个出来,作为长老,再选几个青年才俊,共撑大局。他们的
皮货是要销往长安的,咱们在这里打开局面,他们在那里,生活便能更加优渥,有何不好?”作作揽着儿子,轻拍他的身体,思索半晌,才幽幽一叹,道:“罢了,便依你,谁叫我上了你的贼船呢。只是这事儿,回头还得与父亲好好商量一番,找机会,你我最好亲自回一趟陇右,当面与父亲分说,
信中总是说的不甚明白。”
李鱼点头称是:“当然是这个道理。我先修书一封,只向岳丈报信,恭喜他有了宝贝外孙,对此事暂且不提,等咱们去探望他老人家时再说。”
说着,李鱼低下头,见儿子偎在母亲怀中,睡得香甜,不禁漾起微笑,轻轻伸出食指,轻轻刮着他幼滑的脸蛋儿,笑道:“小家伙不哭不闹,乖的很呢。”
龙作作白了他一眼道:“谁说他乖了,男孩儿家,就是比囡囡淘气,方才大哭大闹的厉害呢,喂奶也不吃,这是哭累了,才肯好生歇着。”
李鱼笑道:“那他一定是随你,我听我娘说,我小时候那叫一个乖,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从来也不哭不闹,醒着的时候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啊看的,害的我娘直担心生了个小孩子。”
龙作作“噗吃”一声笑出来,嗔怪地道:“好的就是随你,不好的就是随我啦?这孩子将来要是聪明,定然也是你的功劳,若是蠢笨……”
李鱼笑道:“那就跟他娘一个模样了。”
龙作作瞪眼道:“我很蠢很笨么?”
李鱼道:“不蠢不笨,怎么会选了我做你的男人,那时的我,无家无业无根基,而且还负案在身。”四目相对,情意相融,许久许久,龙作作才抓起李鱼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颊上,柔声道:“无论如何,我是感谢上天的。给了我一个可心可意的好郎君,还给了我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哎!记得初相识时
,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你,那时何曾想到,后来竟会心甘情愿被你欺负。”
李鱼听得怦然心动,不禁上了榻,贴着榻沿儿躺着,并枕而卧,中间拥着他们爱情的结晶。许久许久,李鱼忽然想起第五凌若,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其实对于吉祥,他并不太担心,吉祥的坚强,是对命运的抵抗。性情实则柔顺的很,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温言软语一番,那妮子便会化在他的怀里,但作作性如烈火,可不是吉祥一般的性情。而他无意间穿越到十年前,亲历的那一幕,又让他无法无视于第五凌若对他所付出的牺牲。仅是人家为他苦守十年,美人恩重,如山之高,如海之深,他就是铁石心肠,也无法视若无睹,他得给人家一个
交待。
而要给人家一个交待,也不能后院起火啊,作作这一关必须要关,而且这是最难攻克的一关,难得她此刻温柔若水……
想到这里,李鱼咳嗽一声,斟酌地道:“作作,有件事,我还得跟你商量。”
一听李鱼那温柔的语气,作作戒心顿起,瞟他一眼,柔声答道:“只要不是跟女人有关的,都没关系,说吧。”
“……”
许久许久……
“怎么不说话?”
李鱼委屈地道:“这世上,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你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半的可能性,我还怎么说?”
龙作作讶然道:“还真是跟女人有关呐?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行,跟女人有关的也可以说,只要这女人不是要进咱们家的门儿就成,说吧。”
“……”
“怎么还不说,不会是这世上一半的女人都要嫁进咱们家吧?装不下呀老爷。”
“装得下我也受不了!”
李鱼悻悻然,不都说女人是一孕傻三年么?怎么作作反而像是开了窍似的,猴精猴精的。
龙作作瞪着他,道:“喏,自你上次交待,可没隔几天,你说吧,我还真挺好奇的,才这么两天的功夫,你又勾搭上哪个女人啦!”
李鱼叹息道:“几天?哎,一言难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咳,我要是说,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呢?”
虽然这个法子老套了一些,狗血了一点,不过,在不暴露宙轮存在的前提下,似乎是个极有效的办法,可惜他面对的是龙家大小姐,龙傲天的女儿。
龙大小姐冷笑:“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是吧?够义气。明儿个我就出去晃悠,要是遇上个剪径蟊贼什么的,有人仗义出手,我就以身相许,我这叫夫唱妇随,你不会怪我吧?”
这嗑儿没法唠一下去了。
李鱼正气极败坏的当口儿,铁无环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小郎君,太常寺来了人,说要见你。”
李鱼瞪了龙作作一眼,起身下楼。
来人是一个官儿,圆领绿袍,六至九品穿绿袍,但此人袍上还有绣纹,径一寸的小朵花,而只有四至七品袍上有绣纹。两者相结合,此人应该是六品或七品官。
来人很和气,李鱼通报了名姓,来人便泰然一笑,道:“本官罗玺,太常寺主簿。”
李鱼忙拱手道:“原来是罗主簿,却不知足下此来,有何训示?”
李鱼是西市署市长,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官,勉强也算“体制”内的人,如此一算,这罗主簿就是他的上官了,所以才用了训示二字。罗主簿笑道:“恭喜足下,足下与你之义仆,一个替主赴死,以身相代,一个主动声明,换回义仆,德如美玉,皇上甚是青睐。所以交代下来,以你二人之德行,足以为官,以正风气,以彰德行,本官受寺
卿差遣而来,特令你知道,足下从即日起,便是我太常寺鼓吹署之鼓吹令,而令义仆铁无环,则还需你解除主仆契约,从此充入屯卫,为金瓜武士。可喜可贺!”
李鱼听得呆住了,他一直不希望铁无环自称奴仆,有机会正了名声他求之不得。至于升官那也极好,今日去祭拜常剑南后,第五凌若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他也真是放在了心里。第五凌若说的没错,关系是处出来的,信任也是处出来的,你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