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麻布铺子。
掌柜卢安哭丧着脸跟卢宣汇报着铺子里的事情。
自从去年被低价的棉布打击了之后,范阳麻布铺子都快要经营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利用收购的麻,编织成麻袋和麻绳之后售卖,算是给麻布铺子丰富了一下产品线,再加上范阳卢氏也迅速的跟进了棉布作坊的技术,在自家的麻布作坊里面推进了新式的纺织机,将麻布的成本也降了下来,这才让范阳麻布铺子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毕竟,有些人对价格还是非常敏感的。
哪怕是一尺棉布卖五文钱,而一尺麻布卖四文钱,价格只差了一文钱,但是也是有一些人为了这一文钱选择了麻布。
有钱人有时候是很难领会普通百姓对于省钱的执着。
就像是后世,淘宝上已经可以买到很多廉价的东西了,但是当拼多多用更加低的价格出售类似的产品的时候,哪怕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产品的质量肯定会更差,还是很多人会去选择使用。
甚至有些人用了一次之后,觉得拼多多上的东西质量不行,觉得以后再也不想用了。
但是等到下次或者下下次再买一个对质量不是那么敏感的东西的时候,又会觉得拼多多的东西还是便宜,我还是在这里买。
“郎君,您跟太原王氏的王杰不是好友吗?如今长安城里的棉布价格,正常就是五文钱一尺,他们王氏棉布之前也是这么售卖的,现在突然降到了四文钱,并且还搞出了购物满一百文钱减五文钱的活动,这让我们的麻布还怎么卖啊?
本来大家就差了一文钱而已,靠着这一点点差异吸引了对价格敏感的百姓来购买我们的麻布。如今这一点点差异都没有了,我们的麻布铺子的销量,立马就暴跌了!”
卢安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放在几年前,一尺麻布还要卖六七文钱,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成本已经降了一半了。
再降的话,真的降不动了啊。
“我跟王杰的关系虽然还算可以,昨天一起吃饭。但是这次他们王氏棉布针对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楚王府棉布作坊。不管是崔家还是郑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棉布铺子,受到的影响比我们还要大,所以昨天大家才聚在一起商讨一下能不能和平的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那个王杰说四文钱一尺的棉布,他还能挣一文钱,降价是为了给百姓提供更便宜的棉布。并且长安城里,楚王府才是棉布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他们都没有动作,我们就先说不行了,这也说不过去啊。”
不管是王家还是郑家、崔家,亦或是卢家,都在楚王府面前吃过了大亏。
所以对于让楚王府吃亏,给楚王府使绊子的事情,他们普遍都是支持的。
这就像是说,我们大家虽然有矛盾,但是在解决我们的内部矛盾之前,先把外面那个威胁最大的家伙给干趴下。
“楚王府的棉布铺子今天也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我听伙计说他们在西市的棉布铺子,昨天就开始关门了。也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再开起来,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继续这么低的价格卖下去了?
那个王氏棉布,我也看了,质量跟市面上的其他布匹比起来,绝对是最顶级的,每一根棉线都纺织的非常紧凑,手感也非常的好。楚王府的棉布如果靠着染色的优势,单独售卖他们自己独特颜色的布匹的话,其实王氏棉布也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可是他们偏偏将染色的专利授权给了好几家棉布作坊使用,这么一来,立马就把自己的优势给丢掉了。难怪现在要被人逼到关店的程度。数起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商业上能够堂堂正正的打败楚王府了。
太原王氏的底蕴,果然还是不容小觑啊。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过他们居然可以异军突起,修建出了大唐最好的棉布作坊。”
卢安虽然对王氏棉布低价倾销的行为非常不满,但是对于王家能够逼得楚王府关铺子,他还是非常佩服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棉布的成本给降下来的,只要弄清楚了这一点,我们的麻布也能实现成本下降,到时候就自然可以找到自己的存活空间。”
范阳麻布铺子已经有超过百年历史,虽然眼下已经不怎么挣钱,甚至时不时的会亏损,但是卢宣还是不希望它倒闭。
这种情怀,外人是比较难理解的。
“那郎君的意思,我们就先熬着吗?”
“熬着!也可以在这段时间推出一些活动,在不亏本的情况下,进一步的降低麻布的价格。如今我们收购的麻有一小半都用在了麻绳和麻袋的制作上,只是按照不亏本为目标的话,再撑一撑还是没有问题的。”
为了能够见到楚王府倒霉的场面,卢宣也算是豁出去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看到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的棉布铺子比自己的麻布铺子还要倒霉的多,所以心理承受能力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样的,没有对比,就找不到幸福。
就比如你买的股票跌了两个点,如果别的股票都是上涨的,大盘更是大涨几个点,那么你的心里肯定会非常难受,悲痛欲绝啊。
但是,同样是你的股票跌了两个点的情况,如果其他的股票一片跌停,大家都住在绿化率很高的地方,那么你可能就会觉得很喜庆,自己亏的比别人少了很多,运气还是很好的,一点也感受不到悲痛。
卢宣现在显然就处于感受到别人比自己倒霉的情绪之中,对于自家麻布铺子的不利局面,很容易就接受了。
……
王杰意气风发的回到了长安城,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
贞观十七年,对于王家来说,是丰收的一年。
先是李治意外的被册封为太子,自然而然的,来自太原王氏的晋王妃就成为了太子妃。
作为太子妃的堂兄,王杰在长安城的影响力一下就上升了一个台阶。
如今,在跟卢宣、郑海、崔庆几个人喝酒的时候,王杰隐隐的成为了领军人物。
“郎君,这是昨天铺子里的棉布售卖情况,跟去年同期相比翻了一番呢。”
王氏棉布铺子里,掌柜的满脸笑容的站在王杰身旁。
“只是翻了一番吗?”
要是往常,铺子里的棉布销量翻了一番的话,王杰肯定开心的去天香阁找个姑娘好好的庆祝一下。
但是,如今王氏棉布的售价是整个长安城最低的,结果销量只是翻了一番,这个数据就没有办法让他满意了。
“嗯,差不多就翻了一番。郎君,我觉得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没有在报纸上打广告,所以很多百姓不知道我们铺子里的棉布价格这么实惠啊。要不要我等一会去一趟《大唐日报》和《长安晚报》,在上面打上几天的广告,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棉布价格下降了。最便宜的价格,最好的质量,我就不相信大家能够不动心。”
“王氏棉布铺子就坐落在西市最繁华的地段,每天有着无数的人从门外走过,也有不少顾客进入我们铺子。哪怕是没有打广告,也不应该只是翻了一番啊。我们的门口不是在很显眼的位置说了全场八折优惠吗?”
“是的,我专门用红的油漆写在了白纸上面,只要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个宣传板;与此同时,我也安排人印刷了一些宣传单,让伙计在门口派发,但是对销量的提升并不是非常的明显。”
王掌柜有点忐忑的站在那里。
很显然,自己的成绩并没有得到东家的认可啊。
“多安排几个伙计去打听一下其他棉布铺子的销售情况,这样也好有一个对比。然后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最近是淡季,所以买棉布的人比较少?”
王杰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自然而然的就会去寻找理由。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农户们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口袋里也有了一些闲钱,正是准备开始采办物资的时候呢。对了,虽然现在不应该是淡季,可是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棉布铺子,却是在昨天开始就关闭了。”
“哦?楚王府的棉布铺子关闭了?真的假的?”
王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个消息,比天香阁的思思姑娘留他下来过夜还让人感到兴奋啊!
“千真万确!我昨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大敢相信!哪怕是我们的售价比他们低两成,他们也不至于几天都没有撑下去就倒闭了。可是安排了伙计去打听之后,发现对方确实是关闭了,并且似乎今后没有重新开始棉布铺子的想法呢。”
“好!太好了!这至少说明我们的棉布真的很有市场竞争力,连楚王府都要认输了,其他棉布铺子没理由可以支撑更久!”
……
廖大叔最近心情不错。
因为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来的早一点,大家对蜂窝煤的需求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蜂窝煤铺子的销量变好了,他们这些制作蜂窝煤的匠人,也能分到更高的奖金。
今天不上班,是楚王府蜂窝煤作坊发工钱的日子,廖大叔拿到这个月的工钱之后,就去西市找了家棉布铺子,买了一匹布回去。
入冬了,很快就要过年了,也是时候要给家里人添一些衣服了。
“娘子,你总算是回来了?看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回来?”
等到天色开始变暗,廖张氏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放在十几年前,只有贫苦人家的女子会出去干活。
但是现在却不愿意,廖家哪怕是只有廖大叔一个人在蜂窝煤铺子帮工,也能满足家里人基本上的生活花销。
廖张氏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去上班的日子,让自己再次待在家中的话,反而浑身难受。
这人呢,如果天天上班,就会怀念放假的日子,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天天不上班。
但是真的不上班的时候,或者说对于不上班的人来说,又会觉得生活太过无聊了。
所以就会出现一些“一公司资金链断裂,扫地阿姨拿出600万完成融资?”、“虽然我有三千个比特币,但是我还是喜欢上班”之类的情况。
有钱人的烦恼,没有到达那个阶段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还是处于怎么多搞钱的阶段。
“老廖,你怎么又买棉布啊?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嘛,西市有好几家成衣铺子,你去买一件成衣回来就行了,我这整天早出晚归的,哪里有时间自己去做衣服呢?”
廖张氏现在是楚王府棉布作坊的负责人,每天想的都是作坊里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什么女红之类的。
如果家中有需要,她都是觉得直接去西市买就行了,这样不仅更省事,还更省钱。
不客气的说,廖张氏身边的女帮工,已经没有几个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自己制作衣服上面了。
“这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嘛!”
老廖虽然知道自家娘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脸上还是讪讪的狡辩了几句。
“挤一挤?怎么挤?你来济啊?”
廖张氏现在每个月的工钱是老廖的好几倍。
都说钱是男人的胆,其实这话放到女人身上,也是一样适用的。
伴随着长安城越来越多的女人进入到各家作坊做帮工,她们的家庭地位都显著的上升。
老廖对此是最后体会的。
“买都买了,要不就找时间做几件衣服,大不了我晚上回家之后,也给你大大下手;也不用制作那些款式很复杂的新式服装,就做以前那种随便缝缝补补就可以完工的衣服就可以了。”
“我晚上回来还得抽时间学习一下《科学》杂志和《财经》杂志上的文章,没有时间去缝缝补补,你要制作衣服,那你就自己去做!”
廖张氏根本就不同意老廖的提议,冷着脸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