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真坐享斋食,蔺衫茵于侧旁劝酒,普真不为所动,只静静吃饭,久之,蔺衫茵自觉无趣,便也罢了,转而和蔺染尘三人隔空举杯,一饮而尽。
蔺染尘淡淡应对,另二人却面露不同程度的谄媚讨好之色。
普真知晓,这三人如此听话,并非仅仅因为蔺衫茵家中富有,而是宅院养有若干打手,谁若不从,必被武力教训。
身体上吃几次亏,心里也就驯服了,这和养骡子养马一个道理。
没有动物不怕打,人也一样。
普真知道自己若不顺着她的心意,打手必被召唤出来,强行胁迫。
然而他并不在意。
那些护院虽能配合钱财困住三名男子,却远非他的对手。
他静静吃着饭,默默施展他心通,将每个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如此,到吃完饭时,对这座大宅和蔺衫茵的了解,又增加许多。
“衫茵姐姐,我娘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看看她,”身穿水绿衣衫的俊美男子敬酒后道,“望衫茵姐姐给假几日,允我回去一趟。”
“回去就不必了,”饮酒后的蔺衫茵面色红润,语气却凉薄,“身体不好,找医师看看便是。去账房取二百两银子,算是我替三夫君尽了孝。”
“是,”绿衣男子微露失望,“多谢姐姐。”
普真却看到他心中的欢喜。
母亲的身体健康只是借口。
他的本意,就是要银子。
蔺衫茵出手大方,能有理由多要,就多要一些。
人自己白睡,每月还有银子拿,此外,隔三差五还能寻个由头另索一些。
不用辛苦养家,还有丰满貌美的女子相陪,这样的神仙日子,几人能得?
蔺衫茵虽非自己妻子,且要与他人共享,但不知有多少男子嫉妒呢。
别看有的人嘴上辱骂、满脸看不起,心里却是恨不得取代他们的位置,好让美人金银一夜到手。
普真知其心思,却未生鄙夷,反倒同情,哀其不幸。
财、色、名、食、睡,财为五欲之首,果然是极有道理的。
蔺衫茵与三人推杯换盏,眼神却时时落在普真身上。
准确的说,是几乎没离开过他的脸。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和尚。
这张脸,简直是百看不厌。
可再如何心痒难耐,也得先让人吃饱饭,不然玩耍起来没力气怎么行。
她这边一厢情愿地想着美事,普真却在终于放下碗时道:“女施主慈悲,是否能为贫僧准备四个蒲团?”
蔺衫茵懵圈:“做什么?”
普真简洁答道:“诵经。”
蔺衫茵感到头大:“吃完饭不睡觉,诵什么经?”
普真解释曰:“佛门弟子的习惯。”
蔺衫茵皱眉:“那又为何要四个蒲团?”
“佛门弟子要尽量做到每日一布施,贫僧赶路不停,未行善事,所以……”普真双手合十,“贫僧想对三位施主世间法施,以积功德。”
“什么世间法施,”蔺衫茵听不懂,一头雾水,继而有些不耐烦,“你要日行一善,并不难,”
她突然面露诡异邪笑,“今夜子时之前你若能让我高兴愉悦,也算一桩善事。”
普真知她话中所指,微愕之后,却淡淡点头:“三位公子闻经心悦,便等同于女施主心悦。”
“闻什么经?心什么悦?”蔺衫茵顿恼,耐心也尽失,“没人想听你念经,马上沐浴,准备安睡!”
“既然如此,贫僧只能另寻他人了,”普真站起身,不受其胁迫,“多谢女施主的款待,贫僧告辞。”
说罢,便转身抬步。
“想走?”蔺衫茵快速起身将他拦住,“外面天已黑透,你此时出去,不知情的人定要说我蔺衫茵不懂礼数、深夜逐客。和尚,我看你还是留下来暂住一宿,别让我落个不近人情的坏名声。”
普真没有强行往外闯,只道:“那就让贫僧为他三人念经说法。”
“你!”蔺衫茵气恼,“你这和尚怎么如此死脑筋?非要念经不可吗?”
“是,”普真坚持,“或者只留蔺公子一人亦可,半个时辰就好。”
半个时辰,好像并非不能接受,蔺衫茵微蹙双眉:“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就行是?”
普真合掌垂眸。
蔺衫茵将这当作默认,略略思索,便带着微微恼意答应了:“算了算了,就给你半个时辰!”
她伸手依次指向三人,“蔺染尘听他念经,你们两个伺候我沐浴。”
蔺染尘颔首不语,另二人立即起身,过来一左一右陪她走出厅堂门去。
普真见三人身影消失,方才转身。
蔺染尘定睛看着他:“大师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施主聪慧!”普真微微一笑,“施主若能将之前所言娘子婴孩的前因后果说与贫僧听,兴许,贫僧能为施主做些什么。”
“你?”蔺染尘摇头苦笑,“你一个出家的和尚,能为我做什么?”
“施主远离京城,不知京中之事,”普真表情温和,“帝都百姓,人人皆知和尚普真为护驾而受伤,被皇上特许居于宫中,并亲自为他上药包扎。”
“哦?竟有这等事?”蔺染尘果然目露吃惊之色,随即疑惑,“可这跟你有何关系,你又不是~~”
他的双眼陡然大睁,“大师法名?”
“大师不敢当,”普真身子微倾,“贫僧普真。”
蔺染尘噌地站起身,作揖行礼:“大师请恕在下眼拙,高人近在眼前却不识!”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不必对贫僧身份存疑,”普真看透其内心,微笑道,“陛下心系万民,在贫僧伤好出宫时,特嘱贫僧若继续红尘修炼,务必帮她暗访民情,有冤申冤,有贪除贪。”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蔺染尘朝天拱手,“如此看来,大师您的武功应是极高的。”
普真微微一笑:“区区十六人,对贫僧还构不成威胁。”
“您、您怎么知道……”蔺染尘大惊,“未问未见更未数,便知宅里藏有护院十六人,大师果然是高人!”
说罢,又是躬身一拜。
普真但笑不语,待他拜完起身,才道:“我们只有半个时辰,施主请讲。”
“是,”蔺染尘语气恭敬,想起未过门的娇妻,和那未出世便被害死的胎儿,不禁双眼含泪,恨意也渐渐显露在脸上,“我与蔺衫茵本是感情很好的堂姐弟,只不过,她的母家甚是有钱,日子过得比所有人都富裕奢侈。嫁到高家后,高家人又先后病逝,最后连她丈夫也撒手人寰,偌大家产,竟尽落其手。外人皆说她有克夫命,不仅克夫,公公婆婆等夫家人也被尽数克死,谁娶谁倒霉。”
普真蹙眉:“确定他们都是病死的?”
“大师是怀疑蔺衫茵杀了高家所有人?”蔺染尘摇头,“其实,我也曾有过这种怀疑,然而并不是。”
普真道:“何以见得?”
“给高家人看病的医师不止一个,且我之前曾去拜访,证实高家人确实得了病,且是病了许久才死,并非一夜暴毙,”蔺染尘叹口气,“真不知是蔺衫茵命好,还是他们不幸。”
普真思索着微微颔首:“那施主的妻儿……”
蔺染尘的眼睛又红了:“我那可爱娇美的未婚妻子姓卯,是我外出游玩、经过邻安城时所识。我们互相一见钟情,不问对方身份年龄,便在情不自禁中,有违理法地在一起了。之后,她怀了身孕,我便急急回家,禀告父亲,欲娶她过门,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