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觜崇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脑海全是赤燃的身影,想她想得挠心挠肺。
若非身子尚虚,得翻一整夜烙饼。
可她不见了。
一定是被洛昀偷着劫走了。
他始终拒绝去想赤燃是自己走的。
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
赤燃那么关心他,还学着炼制丹药给他吃,为他治病,定是爱他的。
一个女人若不爱一个男人,怎会对他好?
与他同床、却被扰得无法安睡的汲善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善儿,我又吵到你了?”洛觜崇自知理亏,“你睡,我不再动便是。”
“给你看样东西,”汲善却掀开被子下床,“不然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洛觜崇立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东西?”
汲善走向妆台:“一封信。”
话语顿了顿,“赤燃的留书,马车里发现的。”
洛觜崇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
既然是留书,自然表示她是自己走的。
他最不愿猜想的,就是这个。
“什么留书?我不看,不看,”他连忙摆手,“跑丢不见的人怎会有留书?你定是梦中未醒,还是继续睡觉,睡觉。”
说罢,一拉被子,连头脸都盖住。
汲善见他逃避,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会儿,还是叹气道:“既然你不愿看,就暂且不看。书信一直在妆台上的那本书里夹着,何时想看,何时自己去看。”
洛觜崇一动不动,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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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太子姬霄打开洛麟羽的亲笔信,只见上面简洁写着:小销子,半个月内停止进攻秀橙,不然下次不射你家帅旗,专射你屁股,然后再讹你一大笔。
他拿着纸条般的书信好一阵无语。
“殿下,递信之人还有句话要口头转达,说他们皇上的原话是:好兄弟,帮我弄点儿小钱花花,免得拖累你。”
“……”
姬霄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那小东西为他师父伤心得毛儿都白了,狡猾的习性却丝毫未变,不利于他的东西一句不落纸上,让人既无把柄可抓,更无漏洞可利用。
“传令下去,全军城中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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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国雄心勃勃的皇帝宇文立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这小子!敢威胁我!”
将军谋士都惊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他怒,“全军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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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凌云城。
自穆家小六子进了羽林军、妖芷钰被破例允许参加科考,为学堂捐款的商人便越来越多,甚至不少人还特意从外地赶至京城捐款,为的是让皇上知晓。
太子守孝,原本打算来京都开店落脚的奇草阁随之将计划推迟,如今太子守孝期满便登基,九鼎山庄立即行动起来,正式进军京都,并拿出最大诚意~~为学堂捐款九十九万两。
皇上有感于丹药世家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特意召见九鼎山庄庄主卢思道及其兄弟卢思源,还有卢思道的二女儿卢秋心,三人同时得见圣颜。
嘿,人们不知道,这一家子早就晓得皇上长什么样了。
尤其是听说皇上正令人打造功德碑、捐款一千两以上都将被刻名于碑石、而碑石将竖立在惜福桥的另一头后,捐款之人更加趋之若鹜。
普真法师时常随在帝王身侧,就像当年观察思行皇子和皇贵妃的生活和思想一样。
不同的是,他看不透光芒环绕、帝王之身的皇上,皇上也从不询问他的意见,更不需要他的帮忙。因为皇上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什么都能自己搞定。
他倒像个多余的人。
像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那个身形高大、五官逼真的木头人,才知少年皇帝为何那么忙碌,也方知少年天子并非已内心平静,而是在用各种政务事宜麻痹自己,压抑心中伤痛。
他的悲伤并不像表面那样,好似缓解、消失得无影无痕,而是分外沉重。
若非沉重,怎能将五官刻得如此惟妙惟肖?
若感情不深,怎会滴入这么多鲜血、使木头人的表层犹如真人肌肤?
《维摩诘经》《药师经》《金刚经》《心经》《楞伽经》《楞严经》《华严经》《法华经》《涅槃经》等各种经书他都深刻脑中,且皆有所悟,然而这一瞬间,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强烈震撼。
他想,也许这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这位登基时引来凤凰的皇帝。
因为他已将所有感情都隐藏起来。
除了那头雪发能作为师徒情深的见证,他已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悲伤、痛苦与思念。
佛学分大乘小乘,小乘又分四果罗汉。
而要修到四果,必须先断掉见惑、思惑。
思惑有五,贪、瞋、痴、慢、疑。
皇上却五惑齐备。
帝王将相,世间福报,但真正的修行大智慧丧失了。
他明明颇具慧根,幼时便显露。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尘世之心渐染,五惑一样不缺,且难断。
该怎么帮他呢?
他思索片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破两手手指,将血液持续滴进木头人的头脑和心脏部位,看它们缓缓渗入。
此乃半正半邪术。
他知,却用。
因为他仿佛记得,只要不是男女之血相融于木头人身体,便无事。
倒可起劝进作用。
只要他的血多过皇上的血,他所念的经文、他的劝诫,皇上便都能听得进去,不会再排斥,不会再不予理睬。
此时的洛麟羽正坐在璨锦宫里,看婕妤伏蒜跳舞。
兴许是因为经常骑马射箭的缘故,她的舞蹈不是软绵绵、看着令人打瞌睡的那种,而是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一展胳膊一踢腿,都带着一股秋风扫落叶、铿锵般的力度,别有一番滋味与诱惑。
少年天子直直看着,似被迷惑了。
伏蒜心中得意,肢体却更加卖力,她借着短暂旋转跪伏于地,然后微侧着缓缓抬脸,看向少年皇帝。
精致而魅惑的妆容下,眉梢眼角更加勾人。
她一边用眼神勾撩,一边跪着一步步往前爬行,如猫,如虎,如狮,如豹,如狐狸。
少年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伏蒜停下身,抬起一只手,伸出纤长食指朝少年帝王勾了勾。
少年帝王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朝她走去,充满力量的左手一下将她扶起,用单臂拥个半怀,凝视她的同时,右手轻抬她的下颌,痴迷般道:“真美!”
伏蒜露出一丝羞涩:“皇上!”
表情羞着,声音羞着,却又微微嘟起唇,一副渴望亲吻与临幸之态。
少年帝王凝视着她的眼睛,又将目光转向她的红唇,缓缓俯脸。
伏蒜激动地闭上眼睛。
虽是任务,可如此年轻而又高大英俊的皇帝,谁又不想真的被恩宠?
然而,就在两唇即将触碰时,殿外突然响起禀报声:“皇上,新任户部司员外郎芮情平求见驾谢恩!”
少年帝王的动作顿住:“领他御书房等候。”
随后抬起脸:“有江山才能有美人,朕先办正事。”
说罢便放开她,疾步离去。
妖娆女子跺跺脚,满面恼恨。
出了璨锦宫,洛麟羽冷下脸,轻哼一声,走向御书房。
然,就在这时,她忽觉心有所感。
皱皱眉,她猛然转个方向,直奔养心殿:“不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