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麟羽得到消息时,洛思行已在专管武林人事的卫天府府卫护送下,离开帝都去往皇陵。
“殿下,奴才听说看守皇陵比出家还苦,他这……”小豆子面露不解,“为啥自请去那种地方?”
“他这叫以退为进,”身穿滚金边月白衣袍的洛麟羽淡淡道,“殿下之称不能再用,这样的非常时期又不可能被封王,父皇不杀他,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将其贬为庶民。”
小豆子恍然大悟:“奴才一直想着这种情况该怎么弄,原来……”
“他自请看守皇陵,既能免遭被贬庶民的待遇,保留封王机会,还能换伍恭恪出大牢、入冷宫,薄孝名,一举两~~不,有可能,”洛麟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几案,“是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小豆子像个不耻下问的谦卑之人,“殿下的意思是……”
“此去皇陵,他应该不是要一辈子在那里度过大量余生。别的不说,只冲他现在的年龄,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洛麟羽眯了眯眼睛,“这是要蛰伏起来,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啊。”
“啊?”小豆子急了,“那殿下,咱们怎么办?”
他转了转眼珠,“要不要……”
洛麟羽摆摆手:“不是每个韬光晦迹的人,都能在某日紫气腾天,暂且由他,待我学完课程再说。”
她看他一眼,“那些移植过来的辣椒,你可要多花儿心思,别把它们养死了。”
“殿下放心,此事虽有专人负责,奴才也都每天过去瞧几眼,看看长势,再让他们背诵一遍殿下说过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小豆子伸出拳头轻轻为她捶肩,“殿下您就安心上课!”
洛麟羽微微点头:“若发现什么异常,定要及时禀报,别因为怕责罚就隐瞒不报、想自己把它治好。”
“是是,奴才绝不敢,”小豆子轮流换捶她的两边肩膀,“奴才明日便将殿下的话交待下去,让他们知道,自作聪明的错误不能犯。”
洛麟羽在烛光下翻开书册:“退下。”
小豆子立即撤开步子,一躬身:“是。”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膳时,球果子呈上一封书信:“殿下,千丞相的信。”
洛麟羽露出笑容,立即接过:“必是酸不溜丢的恭贺之词。”
打开一看,哼哼灿笑:“就知道!”
球果子因和小豆子一样,算是服侍洛麟羽的老人,也被太子东宫的宫人尊称一声“果公公”,心里欢乐得很,忙道:“据驿使随信禀报,千丞相已经快到两国边境。”
“带着个孩子,就知道那家伙定像个歪鸭婆,快不了!”收到千玉楼的亲笔贺信,洛麟羽很开心,“待晚上再回信,明日送出去。”
球果子立即躬身应是。
洛麟羽看着银盘里的蒸蟹:“这玩意儿吃起来太麻烦,拿去送给曹老先生,他爱吃。”
球果子连忙上前:“奴才为您剥开剔出来!”
洛麟羽摆摆手:“拿走拿走!”
球果子见主子不耐烦,也不敢坚持,只好撤走,令人送给曹老先生,曹老先生得到这种美食赏赐,绝对喜欢。
当然,毕竟是太子殿下的授课先生,宫人绝不会说赏赐,而是:“太子殿下惦记您爱吃这个,特意差我等送来!”
“淼元帅那边如何?”待球果子把海蟹端出去交待完,一回返,洛麟羽便问道。
“听说和叛贼僵持了两日,想劝降,奈何叛贼不买账,”球果子哼道,“依奴才看,这样的逆臣不用纠缠,直接上去砍掉他的脑袋得了!”
“你懂什么?”洛麟羽瞥他一眼,“打仗之时,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胜利的最高境界。士卒不知京中之事,一经鼓动,便稀里糊涂跟着反了,只要发现自己被骗,还成了国之罪人,若不醒悟,全家全族都会被连累致死,定会放下武器,痛改前非。”
球果子一下子开了窍:“殿下是说,只要逆臣坚决不肯降,淼大帅就会转而对军卒使攻心之计?”
“倒是反应不慢,”洛麟羽笑道,“脑瓜可以。”
“能有福气在殿下跟前儿伺候,再笨的人,脑袋也会像被开了光,”球果子被夸得直乐,“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比某些书呆子还强!”
跟在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成了厚脸皮,洛麟羽失笑,随后又一叹:“都是大正国的子民,本宫也不希望他们自相残杀,淼元帅若能将他们分化瓦解,自是再好不过,相信,这也是父皇最愿意看到的。”
球果子正要再拍马屁,垂手肃立在洛麟羽身后两侧的太监忽然出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此话一出,球果子立即果断闭嘴,旁立不动,再不敢多言。
洛麟羽也默默吃起饭。
没办法,这便是身为太子的不自由之处,吃个饭,还要被人专门盯着,话一多,就会被提醒,若是不听,回头告到父皇面前,免不了一顿训斥。
虽然脸皮厚,挨熊也不怕,但终究已经十三岁,又是太子,被骂的话,还是挺没面儿的,有失太子威严。
用过午膳,休憩半个时辰,洛麟羽继续上课。
如今整个朝堂的大臣都知道太子的学习计划和决心,都很消停,谁也不敢过去打扰。
皇上都免他一年上朝听政,大臣哪有那么不长眼?
半个月后,新任兵马大元帅淼江海成功瓦解叛军的消息传至京都,不愿束手就擒的逆臣伍远胄被淼大元帅斩于马下,凯旋之军正带着叛将头颅回京。
帝京市民一片沸腾,原本并不看好淼江海的朝臣亦是震惊,力排众议的萧丞相则成了慧眼识珠的功臣,谁都没想到,他难得举荐的人,会成为武将新星。
萧丞相很低调,无论别人怎么奉承,说他沙中淘金也好,道他挖掘差点被埋没的人才也罢,他都只有一句:“皆因皇上信任老臣,皇上英明!”
当初反对任用无名之辈、不相信他眼光的大臣立即悻悻闭嘴。
萧丞相心道,这哪里是本相慧眼识人,而是太子殿下啊!可本相还不能说出实情,任由功劳上身、赏赐进门。
到得此时,他才豁然明白,殿下幼时那马猴般的顽劣,并不简单,否则哪能知晓京都驻军里藏着这么个能人?
还有那传音术。
他虽为文官,家里却有个拼死拼活非要习武的夭子后人,旁敲侧击一打听,方知传音术乃由强大的真气凝成,不但难学,还要首先修炼出真气,一年比一年强大的真气。
修炼真气本就不容易,再天才的武者,也得一二十年。
而到可以施展传音术那一步时,该人绝对已是顶尖武者。但即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五岁就开始修炼,也得二十五至三十岁方能有此成就。
他当时一听这话,冷汗就唰地流下来了。
太子殿下到底有多聪明?
又藏得有多深?
简直太可怕了!
如今殿下让他极力举荐的人,又将成为功勋之臣,看来……
他一向保持中立、谁都不巴结的心,忽然动了动:若将自己最疼爱、却整天闹腾的夭子送到殿下身边……
数日后,军队凯旋,淼江海“兵马大元帅”的临时军衔被收回,从原正九品上仁勇校尉连升十二级,一跃成为从五品下归德郎将。
真乃前所未有的殊荣!
淼江海跪在金銮殿上叩头谢恩,心中百感交集。
“萧丞相不愧为丞相,眼力果非常人,竟能以文识武,将驻军里的低级校尉给挖出来,当真是厉害!”兵部侍郎宇文忠出声恭维道,“下官佩服至极!”
萧浩闻言,额头不由渗出一层薄汗。
皇上的目光,果然随着居心叵测的恶毒之语投了过来:“萧丞相,朕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淼爱卿的?”
大臣之间不能交往过密,帝王也最怕文臣和武将勾结,一直不动声色的宇文忠,今日直接点在了死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