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宿、终于还是忍不住在第二日来到麟羽宫的汲善,遣下所有人后,怀着忐忑向洛麟羽发出提问:“羽儿,阿娘、阿娘想知道,你前世爹娘……”
“前世没有爹娘,”洞悉她心思的洛麟羽淡淡道,“两世都是孤儿。”
汲善愣了下,随即眼泪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她:“我可怜的孩子!”
明明心里嫉妒、吃醋、不安来着,一听她两世都没爹娘,又心疼起来。
洛麟羽忍着好笑回抱她道:“所以羽儿格外珍惜阿娘,不许阿娘有任何闪失,更不会离开阿娘。”
汲善终于真正心定,过了半晌,才小心试探道:“那,羽儿前世……”
洛麟羽放开她,往榻边走去:“两世都是没活过三十岁,也没嫁人。”
汲善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脸也白了。
“阿娘放心,这一世,羽儿会陪阿娘走完人生,”洛麟羽顿脚、转身,将她一起拉至榻边坐下,“阿娘不要再问前世之事可好?羽儿不想回忆。”
“好好,”汲善连声答应,“阿娘以后再也不问。”
她想着,孤儿的生活确实没什么好回忆,只会徒惹伤心,以后都不要再提。
可怜的孩子,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好待她,关心她,呵护她,给她更多的母爱,弥补上天对她的亏欠。
“晴栀、杜鹃她们先后离宫,你这里缺了不少人,明儿阿娘再给你选几个好的送进来,好好照顾我儿,”汲善举臂摸摸她参差不齐的短发,“让我儿长点肉,像小时候一样胖乎乎,别这么瘦。”
“阿娘别急,”洛麟羽看着她,“再等等。”
汲善顿手:“为何?”
洛麟羽的目光别有深意:“孩儿看看是否需要让伍恭恪成功安插她的人。”
“那怎么行?”汲善吓了一跳,缩回手道,“万一她想害你~~”
“阿娘你又傻了,”洛麟羽握住她的手,“孩儿既然故意由她放人进来,怎会不防范?再说,她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浪费我一番苦心?”
“可、可这也太冒险了!”汲善不同意,“阿娘不许你为了对付她,而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阿娘觉得羽儿会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吗?”洛麟羽敛笑,“还是阿娘怀疑羽儿的能力?”
“阿娘自是相信我儿智慧超群、能力过人,可……”汲善不想否定她,却又担心,“阿娘怎放心你用自己作诱饵?”
“这样好了,若用得上,到时我就把全盘计划连同细节一起告诉阿娘,让阿娘明明白白,真的不用担心,可好?”洛麟羽连哄带威胁,“阿娘若是不答应,以后羽儿行事,可就不敢让阿娘知晓了。”
“你……”汲善气恼,最后却还是抬指往她脑门儿上轻轻一戳,无奈叹气,“你呀……”
得逞的洛麟羽嘿嘿笑。
汲善知道自己是洛麟羽唯一的娘后,心里像卸落百斤大石般无比踏实,不然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洛麟羽在心里比较,嫌弃她。
这下好了,互相都只有彼此,和从前一样。
心里一宽,汲善便又露出笑颜。
母女二人又叙了一阵别的话,汲善便离开,免得多占她读书时间。
可就在即将走到门槛时,她突又转身,“对了,你师父~~玄华道长去哪儿了?几日不见,是回洛凰观了吗?”
“没有,”洛麟羽淡笑,“出城帮孩儿办事去了。”
“他一个出家人……”汲善惊讶,“如今也愿意掺和俗事、帮你争位了?”
“不是不是,阿娘想多了,”洛麟羽摆着手走向书案,“孩儿只是请师父帮忙弄点儿琥珀脂和白脂回来、做个东西而已,其它事没有劳驾他老人家。”
“做东西?”汲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做什么东西?”
洛麟羽本想敷衍,可最终还是转身,面朝汲善,将手伸进衣服,在小腹处抠抠索索半天,摸出一物:“就是再做个比这大点儿的东西。”
汲善一看在她手中轻轻摇晃之物,立即涨红了脸,转身外奔,落荒而逃。
洛麟羽哈哈大笑。
不料,低头疾走的汲善竟在麟羽宫宫门外一头撞进洛觜崇怀里。
“怎么了?”洛觜崇见她一脸绯红,不由好奇,“羽儿可在宫中?”
撞得鼻子微疼、更加窘迫的汲善立马回神,连忙行礼,比平日声音略大道:“臣妻见过皇上!”
定涟更是在跪地时大声道:“奴婢见过皇上!”
然后宫门外内的请安声依次传入正殿。
洛麟羽赶紧跑进内室,将那玩意儿重新穿戴好,等再出来时,洛觜崇已经行至门槛外。
“孩儿见过父皇!”他似从书案后起身赶过来般,行礼道。
“听说皇儿昨日去了洛坤宫用膳,果真是身体好些了么?”洛觜崇真的伸手扶着他,随后又摇摇头,“还是如此消瘦。”
“孩儿会长肉的,父皇勿要着急担忧,”洛麟羽嘻笑道,“总要有个过程,养猪也得三五个月才能肥呢!”
扑哧!
跟在后面的祥公公一下子被逗乐,见洛觜崇侧脸看他,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没忍住,求皇上恕罪!”
“父皇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哪会真怪你?是父皇?”洛麟羽虽比洛觜崇还高一头,脸却不够成熟,赶紧抓着稚嫩的一点边梢儿撒娇,“父皇来看孩儿,是不是想孩儿了?孩儿也正想父皇、刚才还和母后说起父皇呢!”
洛觜崇立即想起汲善如同莽撞孩子、投怀送抱时的娇羞模样,不由问道:“跟你娘说什么了,竟把她恼成那样?”
洛麟羽听他将“你母后”改成“你娘”,便知他的心此刻正柔着,嘿嘿乐道:“孩儿只是请阿娘再给孩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家里热闹点儿,谁知说着说着她就丢下孩儿跑了!”
“还不知道你?”洛觜崇微微摇头,哼道,“定又是你说话不着调儿!”
洛麟羽嘿嘿嘿,挠着后脑勺笑。
洛觜崇行到主位上坐下,正色道:“今日父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是,”洛麟羽连忙恭恭敬敬道,“孩儿定问之必答。”
洛觜崇看着他:“父皇想知道,你对外戚~~也就是你母后及其母家怎么看?”
“母后?”洛麟羽故作茫然,“母后有母家么?”
洛觜崇垂了一下眸,再抬眼时,语气已变:“父皇是说,如果她有母家,且势力很大。”
“势力很大?”洛麟羽挠挠头,手顿在后脑勺,“比皇贵妃娘娘母家势力还大么?”
洛觜崇紧紧抿了抿唇。
“父皇做得不是挺好吗?”洛麟羽疑惑,“能用则用。”
洛觜崇再次盯着他:“若是不能再用呢?”
“不能用就想法子打压呗!”洛麟羽耸耸肩,“识时务的,就跟他杯酒释兵权,给他田地给他钱,让他回家颐养天年;不识时务想揽权夺势的,削了他的左膀右臂、光棍一人撵滚蛋都是客气!”
洛觜崇听了,既不摇头否定,也不点头赞许,只端着一个不动声色。
垂眸思索半晌后,才再次开口,缓缓道:“如果你在朕这个位置,而你此时又未成年,需要你母后垂帘听政~~”
“诶呀呸呸呸!”洛麟羽不待他说完,就急切地打断他,也不管礼不礼貌,冒不冒犯,“父皇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
洛觜崇无奈:“父皇只是说如果!”
“不行!”洛麟羽像小时候一样上前摸他的嘴边脸,“先呸呸呸!”
洛觜崇被儿子弄得没法儿,只好先呸呸几声,才换个比喻对象继续道:“如果黄石国太子还未成年便继承皇位,他是否该信任自己的母后?又该如何使用和掌控外戚?”
“这个怎么说呢,特殊情况,自然要特殊对待,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垂帘听政亦无不可,”洛麟羽道,“再说,如果黄石幼帝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信不过,那放眼朝堂,还有谁能信任呢?儿女都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很少有母亲伤害自己的孩子,只是她的娘家人不那么可靠而已。不过,”
为防洛觜崇想起“子为储君、母当赐死”,洛麟羽立即跟着来了个快速转折,“只要黄石幼帝手段得当,利用外戚暂时解决君弱臣强之状,将来再解决外戚,完全不是问题。”
洛觜崇再次垂眸不表态。
洛麟羽嘿嘿乐道:“父皇您可真是爱操闲心,不管是黄石还是秀橙,太子不太子,外戚不外戚,关咱们什么事?父皇身体健朗,咱们大正又不可能出现那种孤儿寡母的伤心事,孩儿可还盼着父皇千秋万载、让孩儿一直养猪崽儿呢!”
“什么猪崽儿?你若是猪崽儿,那父皇和你母后是什么?”洛觜崇责怪道,“以后不许再说!”
“哦,是,父皇,”洛麟羽乖巧道,“孩儿再也不说了。”
洛觜崇轻哼一声,洛麟羽急道:“羽儿说到做到!若是再犯,自个儿拿树胶把嘴巴粘起来!”
洛觜崇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听说你要在一年之内学完所有课程?”
洛麟羽简洁答道:“是。”
他没有多说,洛觜崇也没再多问,站起身道:“那父皇等着你,看你是否在吹大话。”
洛麟羽再次简洁应道:“是。”
洛觜崇本还有两个问题,却因洛麟羽的过激反应和表现而取消。
洛麟羽的他心通虽然看不透帝王,却能看透祥公公,临走时,她看到,父皇是从思行宫过来的。
莫非,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洛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