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妙峰山。
因为知晓回大正的具体时间,所有食人族女奴都被提前赶出了山,除了草木杯、石锅等物全部送给她们,侍卫无一人肯留下。
之后,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任何人都不得说出麟羽殿下和青鸾国千丞相身怀武功、轻功超绝的秘密……
众人皆跪倒在地,发誓答应。
而就在洛麟羽交待重要事宜时,庞大的山体已带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返回大正。
这份神秘的控制力量,细想起来,令人心惊。
玄华道长似有所感般走出茅屋,看着突然出现的妙峰山,手指不由轻轻颤抖。
由皇帝所派、驻扎在另一个方向的值守发现后,激动得两腿直打哆嗦,然后疯了般跃上马背,拼命打马奔往凌云城报信。
消息传来,汲善打翻了茶盏,洛觜崇等不及,直接丢下满殿朝臣。
文武百官、京都百姓,一片沸腾。
万民出动,等候迎接,穆三郎、柳七郎、羊五郎等人更是关上店门,带着儿子出城,远远跟着御马圣驾,前往妙峰山相迎。
“师父!”山脚下,洛麟羽看着难得露出惊讶之色的玄华,声音发出时,眼已湿润,“羽儿回来了!”
玄华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拳头的徒弟,嘴唇微动,却已失了音。
洛麟羽见他半晌无声,只是惊讶的目光里饱含晶莹,不由扑上去抱住他:“师父,羽儿回来了!羽儿好想你!”
玄华再不迟疑地回抱她:“羽儿……”
尽管已极力控制,声音还是微哽。
洛麟羽将他抱得越发紧。
侍卫们保持安静地看着师徒二人含泪相拥,默不作声。
此时,他们也极想立马飞回去跪双亲、抱妻儿。
可这次的随扈任务虽然因意外而太过漫长,却也算还未完成,必须在殿下和贵客安全抵京,回宫报备,才能回家。
师徒二人相拥而泣,待放开时,皆是两眼湿红。
洛麟羽正要去拉师父的手,玄华却先一步执起她的手,看着她稻草般蓬乱的头发、满是污渍的洗不净袍衫,声音再度轻颤:“羽儿受苦了!”
洛麟羽正待接话,忽听轰隆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立即连退数步,身子一软,朝众侍卫倒去。
“羽儿!”玄华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捞人,罗裙短和葱油饼已配合默契地架住殿下伸开的双臂。
“道长请见谅,殿下身体虚弱,不能站立太久,”罗裙短看着他道,“回宫后,需要很长时间休养。”
玄华看着皮肤粗糙许多、也消瘦许多的徒弟,点点头:“你们也都受苦了,殿下就由贫道~~”
话未说完便顿住,转身恭候。
不一会儿,急驰的金鞍御马便被缰绳一勒,骤然停在众人眼前。
洛麟羽挣脱罗裙短和葱油饼的搀扶,踉踉跄跄前行几步,噗嗵跪倒:“孩儿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侍卫亦齐齐跪下:“卑职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日见礼,是无需喊这样的马屁祝词的,可失踪五年再相见,哪能不激动。
已迅速跳下马背的洛觜崇亦热泪盈眶,颤着双手亲自去扶个头变高、脸庞已是小少年模样的儿子:“皇儿……”
父子俩也是尚未开言,先一阵抱头痛哭。
待分开时,洛麟羽身体直摇晃,洛觜崇连忙抓紧儿子双臂:“羽儿!”
罗裙短起身上前两步重新跪下:“皇上,殿下遭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身子非常虚弱,需尽快回宫调养。”
洛觜崇这才想起他们,连忙道:“你们都先起来,其它的事,回宫再说。”
言罢,竟一边扶着儿子手臂,一边转过身子,要亲自背儿子回家。
随行而来的侍卫和玄华道长都抢上几步:“皇上~~”
双方互视一眼,侍卫做出退让,玄华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就让贫道带殿下回宫!”
洛觜崇正要反对,玄华却提前出言说服:“殿下身体虚弱,受不得颠簸,贫道可使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带他回宫。”
这话极为管用,洛觜崇为了儿子的健康,只能忍着不舍得,将人交到他手上。
待二人飘飘远去,洛觜崇看向全部变得高大魁梧的侍卫时,才突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想半天,才猛然记起自己漏掉一个人,连忙急问:“千丞相呢?”
“殿下说他带贴身侍奴先行冲下山了,”罗裙短左右张望,“可能、可能……”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千玉楼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从人群后方跑过来,“太激动了,跑错了方向!”
众人好笑又无语的同时,赫然发现千丞相和他身后手拎大竹篮的侍奴,都和殿下等人一样,身体蹿高很多。
洛觜崇立即令人过去搀扶体质原本就差的千丞相,千玉楼却指向身后道:“刚才本相命好,跟我家雪奴捡了个弃婴,雪奴不能生,正好把他带回家养,以后好给我们夫夫二人养老送终,你们谁带有吃的?赶紧喂他两口!”
你家雪奴当然不能生!
你家雪奴若是能生娃,岂不成了妖魔怪物?
众人看了眼装有幼儿的大竹篮,面面相觑。
还夫夫二人……
千丞相这是公开承认自己有龙阳之好啊!
人家有龙阳之癖,却依然娶妻,以便传宗接代,免得断了香火。
他倒好!
歪就歪,还歪得特别专一!
专一到连妻都不娶了!
且还要跟个奴籍男子厮守终生!
“咳咳……那个,千丞相,”洛觜崇虚握单拳置在唇前,假咳两声,“这孩子太小,得喂稀浆汤粥,若千丞相实在喜欢,就带着他,先回京。”
“对对,先回京,先回京!”被侍卫一左一右搀扶着的千玉楼连声回应,”那莫名其妙的鬼地方,本相已经很久没吃正常饭、没洗痛快热水澡了,赶紧送本相和雪奴回使馆,吃饭洗澡好好睡一觉!”
洛觜崇听他这么说,顿时又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看他满脸疲惫,且和羽儿一样污衣旧衫,头发都纠结成一团,怕是再也梳不开,不由再度忍下。
只是他来得太急,并没有带马车,只能安排主仆二人各随一名侍卫骑马。
至于婴儿……
“我来我来,我自己来!”千玉楼直言道,“我可指着他给我养老送终,你们谁带我都不放心!”
洛觜崇无奈之下,只能随他。
京都百姓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泡了汤,玄华道长直接带人从北端重玄门进入皇宫,市民连殿下的面儿都没捞着。
候在麟羽宫宫门的汲善一眼看到洛麟羽的凄惨模样时,几乎哭倒在地。
麟羽宫的宫人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哭成一团。
尤其是小豆子、球果子等人,几乎跟嚎丧差不多了。
“都别哭都别哭,”被师父搀扶的洛麟羽勉强般扯出一丝笑,“快去帮本殿准备洗澡水,让本殿先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是,殿下!”小豆子抹着眼泪站起身,吩咐洗浴桶的洗浴桶,烧水的烧水,沏茶的沏茶,做饭的做饭,然后在定涟的叮嘱下,又亲自到厨房灶下照看,以最快的速度拎出一桶桶热水。
洛麟羽终于泡进浴桶时,哭红眼的汲善虽然怕她睡着,却还是耐心等待。
好在洛麟羽即使真的极想泡在热水里睡觉,也能忍下渴望,拭水更衣,走出内室。
汲善拿起木梳,要亲自为她梳理头发。
可当她发现那湿漉漉、打成乱草疙瘩结的头发完全梳理不开时,又一次哭出声来。
“母后别哭!”洛麟羽从镜台屉里摸出剪刀,喀哧喀哧几剪子下去,“多大点事儿!”
反应不及的几人看着地上那团被剪断的乱发,愣的愣,傻的傻。
汲善哭得更厉害了。
赶回宫的洛觜崇快步来到麟羽宫,一踏进殿门,便见儿子头上的那堆乱草,成了狗啃般的怪异短发,最长的地方也只能盖住半个耳朵……
消息很快传到边境,发至青鸾。
按说千丞相已经毫发无损地平安回归,青鸾太子的战争理由便再也站不住脚,该偃旗息鼓,立即收兵。
可令伍远胄气恼的是,青鸾太子竟不顾青鸾皇帝的圣令,执意继续攻打大正,非跟他死磕数日,较量一番。
洛麟羽回来的事本就令他心烦意乱,哪还能精心布兵?
人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伍远胄虽然不怂,但心境一变,军队就遭了殃,连续两场大败,伤亡无数。
心腹怕跟着他一起受处分,使劲浑身解数地问出症结,进行劝慰。
可他仍然无法恢复信心。
皇上曾在行军前答应过他,说会考虑立储之事,让他安心退敌。
他当时觉得只要皇上松了口,就会有所行动,而储君,必是洛思行无疑,因为没有洛麟羽那个绊脚石,皇上不可能立贤妃之子。
即便同是庶出,贤妃与其膝下三皇子的地位,也无法与皇贵妃、皇长子相提并论。
总共就三个皇子,一旦立储,舍洛思行其谁?
可如今洛麟羽突然回来,再回想皇上的话,就渐渐觉得不靠谱。
考虑立储,考虑到什么时候?
即便立储,此时事情有变,又立谁为储?
他不知,洛觜崇即便不用“考虑”二字敷衍他,也会在他退兵还朝后继续使用“拖”字诀。
这一点,父子二人简直是行无二致,手段如出一辙。
PS:关于“怂”这个字,本应是尸体的“尸”,加个“从”,但因打不出,只能以怂字代替,特此说明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