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洛麟羽即使对喉结问题心有疑虑,也不能设计个大高领衣衫让人提前习惯。
反正男子中又不是没有喉结不显的,真要捂着,反而令人怀疑。
再说,她胸前和男子一样一马平川,怕个毛儿啊?
何况,无论春夏秋冬,都天天弄个高领在脖子那儿杵着,她也难受啊!
索性,就这么着!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一天比一天热,三层衣减成两层,两层又变成一层,长衫也换成了小短褂和绸裤。
而绸裤上,又被特意加缝了两只兔耳朵小口袋。
她依然在尚书房和鞍博院的路上蹦蹦跳跳、唱唱呵呵,也三天两头都能“巧遇”普真大师。
普真大师每次都只和她说一两句话,甚至只见个佛礼,并不多聊耽误她的时间。
搞得比她和师父关系还亲密似的,也不知他那脑子里想的啥。
要说帮伍恭恪办事,一眼就足够,哪用瞅这么多眼?
洛麟羽摸摸后脑勺,感觉有点想不通。
“麟羽殿下,”三大文教之一的陆先生瞟了眼又在走神的七岁娃,见怪不怪道,“请按格律就当下季节,赋诗一首。”
季节?洛麟羽立即回神,站起身扭脸儿往门外瞅了瞅,不就是夏天么?
凤倾城心生同情:陆先生你这不是为难他么……
陆先生看着他,心里也没抱啥希望。
这小殿下哪儿都好,就是诗词贼差~~哎哟呸呸呸,怎学会他的专用词了?
洛麟羽抓耳挠腮半天,终于憋出几句:“白昼抗骄阳,黑夜晒月光。出了尚书房,热死小儿郎!”
噗!
这回,不仅凤倾城抬袖掩面,连八名书童都憋不住伸手捂嘴。
陆先生极力忍着想抽动的面肌:“有进步,很、很好。”
洛麟羽喜滋滋道:“谢先生!都是先生的教导和功劳!”
陆先生脸部肌肉直抽抽儿: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出宫时,千万别在外面说是我教的……
门外的洛觜崇收回欲迈的腿,准备悄没声儿地转身离开。
“倾城公子,你也以此为题作诗一首。”陆先生心里生出希望道。
洛觜崇重新站定。
“是,先生,”凤倾城恭敬地站起身,思索片刻,吟道,“香谢飞絮尽,池塘有蛙声,芳菲可曾去,蛱蝶舞蜻蜓。”
陆先生点点头,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不就是带点花花草草小动物么,这样的我也会,听着,”洛麟羽受到启发般嘿嘿一乐,“迎春歇了飘,红薇满山腰,晨暮皆美景,可惜看不到~~哦,错了,是久了也枯燥~~好像也不对,让我想想……似比天公造?”
洛觜崇抚额,转身,抬腿,无声。
祥公公连忙悄悄跟上。
凤倾城向里扭脸。
陆先生浑身无力。
书童极力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笑弯腰。
洛麟羽翻了翻眼白:本殿是不想抄袭,不然随便一首唐诗宋词,都能压倒你们,哼!
呃……
这样说好像是无耻了点儿,人家凤倾城也是原创没有抄袭……
御书房里,洛觜崇支肘撑额,闭着眼睛,叹气:“你说,羽儿什么都进步极快,怎么唯独在诗词上卡住、寸步不前呢?”
“皇上,”陪着沉默的祥公公,见主子开了口,才上前轻声劝慰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殿下已经够聪慧,不能太过苛求了。”
“道理朕都懂,可就是……唉,可能是朕对他的期望太大……”他抬起头,仰靠在椅背上,“朕知道身为皇子的辛苦,当年,朕每日都要将先生教过的文段复诵一百二十遍,之后再学习新的。初时,朕常感腹中饥饿,后又累得咳血……每每回想,都觉甚是凄惨,比之百姓孩子不如。”
“皇上慈心仁厚,殿下们能来到您的膝下,可说是福气极深,”祥公公说着慰心话儿,“不过两位殿下也不赖,大殿下沉静稳重,小殿下活泼可爱,性格虽然不同,却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洛觜崇闭目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江山社稷,最需要的,还是实际能力,诗词不过是在国富民强时,打发打发闲暇的锦上添花之物罢了。鼠疫蝗虫,洪涝天灾,写再多的诗,也无甚用。”
祥公公道:“皇上说的是,灾民饭都吃不上,又何来诗情?关键时刻,能驱除病痛的,是管用的药物,能填饱肚子的,是米面粮食,无一与诗相干。会不会写、写得好不好……恕老奴多嘴,真是不大重要。”
这些话,洛觜崇听得极为顺耳。
因为,他也不大会写诗。
夸他写诗风格平易近人,那是臣民给他面子,而且,也没人敢说皇上的诗不好。
但真好与假好,他自己心里当真没点数吗?
想到自己,再想想儿子,他不由暗自叹道:果然是亲儿子啊,不仅长得越来越像老爹,连缺点都随了去!
联想到血脉,心里竟美滋滋起来。
“噗噗噗噗动次打次动次打次……是劫是缘都已经遇见,珍惜着聚再从容的散,做人你们都含蓄一点,独显我笑得贼特么灿烂……咦,普真大师又在啊?”
这日下午,洛麟羽依旧手插裤袋、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看到普真时,微顿一下脚步道。
“贫僧见过小殿下。”普真手里没了念珠,行礼时,单掌变成了合十。
“阿弥陀佛,一颗汗珠摔八瓣儿的天儿,大师跟这儿蹓跶不热么?”洛麟羽嘻笑道,“您就算对本殿万分想念,也不该冒中暑的险,回头晕了,我还得扯着嗓门喊人救您。”
“贫僧不会中暑,”普真微微一笑,“贫僧觉得殿下每日说唱甚为有趣而饱含禅意,是以常来聆听。”
“您别逗了,”洛麟羽好笑道,“就我这股无胈、胫无毛的小屁孩儿,什么是禅都不知道,何来禅意?普真大师,您竟然也学会坑蒙拐骗了!”
普真哭笑不得:“殿下虽年幼,却慧根深种,贫道何敢哄骗。”
“是吗?”洛麟羽两只小手斜插着口袋抬抬颌,“那您可有收获?”
普真微笑垂眸:“受益匪浅。”
“这样啊……”洛麟羽抽出右手摸着下巴思索道,“那您岂不是该付我点儿感谢费?”
普真笑道:“贫僧没钱。”
洛麟羽噗地一声乐了:“不跟您要钱。”
普真拈起腰侧衣衫抖了抖:“也无值钱之物。”
“瞧您这搜抠的!”洛麟羽翻了翻眼白,“生怕我讹您似的!”
口中如此说,却反从腕上褪下念经佛珠塞到他手里:“喏,这个给您用。”
“这,”普真讶然,“贫僧已经送给殿下,岂有收回之理?”
“只是看您手上缺样儿东西、暂时借给您用罢了,谁说还给您了?”洛麟羽哼道,“离开皇宫时别忘记还我!”
说着话,人已朝鞍博院门口走去。
“哦,还有,”刚行两步,又转过身来,“没事儿别老出来晃荡,免得由白面僧晒成黑和尚。”
普真的目光从手心里的念珠上抬起,落在他的衣领处,终是没有开口。
两天后,很久没再跟弟弟交流的洛思行,竟然主动找过来,约他一起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