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所属看台上。
军伍出身的楚煜之长叹一口气。
他虽然亦是项北的手下败将,也没少被这个骄狂的家伙轻蔑羞辱过。
但在这观河台上,他还是希望楚国天骄能够获胜。
强如斗昭竟然失魁,已经让楚人心碎。内府场止步于八强,更何以堪?
然而这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找不过理由去。项北确确实实是技不如人。
开局失利,重瞳受到极大限制,最强的神魂杀法无法再动用,是项北落败的重要原因。
然而生就重瞳异象,素以神魂杀法强势著称的项北,竟然能在神魂层面的交锋里落败,已经足够说明对手的恐怖了。
齐国这一届的阵容……真让人心惊!
坐在楚煜之旁边,刚刚战斗打到一半才来观礼席的屈舜华,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
自她在国内较选上选择藏拙之后,便对黄河之会上的这场胜负不怎么期待了。
唯独被屈舜华强拉着来观礼的左光殊,此刻定定看着演武台上,一时怔然。
他当然听得懂,姜望在台上所说的、这句乍似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记得,他在太虚幻境里,大概讲了项北的事情后,姜望是如何说的。
其人彼时说——
回头我帮你教训他!
听起来就很嬉皮笑脸,哄小孩一般。
那会儿他嗤之以鼻……
项北曾在击败他后说,“三恨左光烈早死。恨左氏名门凋落,恨人间不见焰花。”以此嘲笑左氏后继无人,笑他左光殊不过如此。
姜望就当着天下人的面,把焰花按在他脸上,告诉项北,焰花从未凋零。
左光殊今日看到现世里的姜望之后,本来还想,有机会一定要去嘲笑一下。堂堂太虚第一内府独孤无敌,为何如此虚荣,竟拘泥皮相,把太虚幻境里的形象弄得那样英俊,完全不像本人。
但此时只觉得……
太虚幻境里的那副形象,也不过尔尔。
此时此刻的姜望,才真正耀眼得令人惊叹。
也温暖得……如同阳光。
“怎么了?”屈舜华发现左光殊的异样,出声问道。
左光殊没有移动视线,只喃声道:“很像,不是吗?”
“什么很像?”
这问题下意识出口之后,屈舜华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她也看着演武台上,但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捏紧了左光殊的手。
齐楚两大霸主国的天骄之战,就这么分出胜负来。
唯独那踏云而落的姜青羊,依然是眼神宁定,步履从容。
仿佛从未变过,仿佛什么也不能将他改变。
此情此境此时,这样的一个青衫仗剑的磊落身影,恍恍惚有万丈光芒。
半蹲在旁边演武台上观战的、以手撑颊、姿态散漫的黄舍利,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她身后,是被打断了双手双脚、碎了三具傀儡、死了两头异兽的触悯。
她本来是速战速决,要来瞧这个齐国姜望的笑话。
此人长得不够英俊,却胆敢抢她黄舍利的风头,胆敢夺走两位大美人的关注,甚至还挑衅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前一个问题比后两个问题更严重。
但……
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现在看起来,竟然怪好看的?
有的人皮相美,有的人骨相美,有的人神相美。
她恍然想起来,这个名为姜望的天骄,跟风姿无双的计昭南、风华绝代的重玄遵并坐一起时,好像也从来没有显得突兀,不曾被压得晦暗。
他一直就有他独特的风采。
只是她黄某人,被绝世大美人钉死了眼神,因之忽略了。
唉,其实抢风头这种事情,是可以理解的,黄河之会嘛,谁不想人前显圣?
至于挑衅……大家都是年轻人,有点火气也难免。有误会讲开了就好了,何必斤斤计较呢?
咳。
她正要站起来。
猛然听到一声大喝——
“姜青羊!!!”
此声高亢,甚至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氛围全没了……
黄舍利怒而扭头,正看到齐国那边的观战席上,一个额头奇高的男子,正涨红了脸,振臂高呼,连绵不绝:“姜青羊!姜青羊!姜青羊!”
没赢过是咋的?!
对于黄舍利凶巴巴的眼神……
许高额完全没有看到。
整个天下之台里,此时看他的人太多了。他堂堂赶马山双骄里的另一骄,难道还要一一关注到吗?
宝剑难免天下逐,奇花自然满园春!
因而他只是拱手一圈:“在下赶马山双骄许象乾,这厢有礼了!”
很多其它国家的人,都是一脑门疑惑的褶皱。
你以为我们是在跟你打招呼呢?
有脾气暴躁的,撸了撸袖子就准备起身了。
便见那高额头又笑眯眯地道:“所谓赶马山双骄,正是姜青羊和我许象乾。我家青羊随便表现了一下,诸位见笑,见笑。”
很多人当时就沉默了。
大楚天骄项北,可是三拳打爆越国天骄白玉瑕,内府境就能够强行攻入对手通天宫的存在。这样的顶级天骄,都在姜望手里输得干脆利落。
从神魂之争,到身外交战,全面落败。
这家伙能跟姜青羊齐名,想必也弱不到哪里去……
整个天下之台里,地位最高的那几位,都不至于计较年轻人激动之下的大喊大叫。
能够轻易教训许象乾的一些强者,也普遍愿意给大儒墨琊一个面子。
年轻一辈不知许象乾根底的,又难免因姜望而心生忌惮。
是以许象乾这么一圈拱手下来,竟还有几个人微笑着回了礼。
多数人则是默默收回了视线。全当是麻雀叫了。
倒是演武台上的姜望本人,有些吃惊。
谁要跟你并称来着?我记得我不是当场打个哈哈,跳过了吗?
就算非要并称,也不必要并称“赶马山”啊!
那是个坟山,不吉利啊高额兄!
但刚刚赢得四强名额,正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也不好别的不管专门来强调这个。
只能尽量保持脸上的微笑,强装未闻。
一脸的“我不知情”、“不是我”、“无事发生”。
许象乾拱手一圈之后,再坐下来,发现身周三丈之内,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李龙川重玄胜之流,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晏抚正把头扭到另一边,跟温汀兰小声说着什么。打情骂俏怪讨人厌。也就是晏“贤兄”了,换做别人如此,他许象乾定要折腾一番。
再回头看看照师姐……
照师姐也拉着子舒姑娘,坐得远远的。
许象乾摇头叹息,这些朋友心理素质都太差了。
“就让我来独自承受这份关注。”
他这样低声说了一句,腰挺得更直了,头昂得更高了。
当然,额头也显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