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 “因为神明已经落后于历史。侠义常常悖行于律法。” “而律法是国家体制的基石,国家体制乃当代人族的主制,是时代根本,人道洪流的核心。” “看似是脚踏实地的两条通天之路交汇在一起,实则一条都不稳。” “越走到后面,越发现没有办法。” “他久担侠名,豪情卫道,义救天下,这一路走得轰轰烈烈,前方其实无路了!” 喧嚣的酒楼之中,酒客正在高谈阔论,说到激动之处,不免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这桌酒客倒也不凡,有青崖书院的书生、东王谷的医修、悬空寺的和尚……乱七八糟地凑了一桌。 自镇河真君三钟夺名后,天底下一夜间拔起了许多酒楼,什么白王京、白主京、百玉京……全都生意火爆。 坐落在星月原的白玉京酒楼更是客流如海,叫白掌柜整日眉开眼笑。 很多人排队数日,也要进店一尝风味,整个天风谷都因此繁荣非常。 这年头平民少有远客,跋涉每多修真。修行中人,不免要论修行之事。 偌大个白玉京酒楼,成天有人论道,倒也是桩趣事。 轻易去不得朝闻道天宫,这星月原还来不得?又没有一个叫剧匮的在这里设考核幻境! “他们在聊什么?” 姜安安在酒楼里帮忙传菜,偶尔听得两句,随口问道。 “顾师义呗。”连玉婵头也不回。 “他们一群人,加起来都不见得打得过我呢,还评上天下豪侠了!”姜安安撇了撇嘴。 嘴上这么说,她又认真地听了几段。 “但说的竟然是有道理的,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姜女侠客观地道。 作为枫林五侠的妹妹,儿时就以“姜小侠”自称,她现在第二崇拜的人就是顾师义。第一当然永远是她亲哥。 兄长教她不可自欺。 她虽不满“竖子论豪侠”,也不能梗着脖子说这些酒客讲的都是屁话。 “因为这是神冕大祭司涂扈的原话,前番同蓬莱掌教季祚在观河台论道时所言。”连玉婵扭回来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除了你哥的事,别的都不关心。” 姜安安不服气:“那我关心的也是天下大事啊。” 连玉婵无法反驳,只道:“赶紧传菜,等下还有剑术课。” 白玉瑕笑吟吟地看着这边,也不说帮谁,只是一旦有人看向他,他便将算盘拨得飞起,显得很是忙碌,顾不得别事。 “掌柜的,有人送来了三坛酒。说是送给咱们东家。”一名伙计抱着三坛酒,跨进店里来。 “咱们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酒楼!东家若是被勾起酒虫,还用得着旁人送酒?传出去让人笑话!”白掌柜先是狠狠批评一番,才略嗅了嗅,隔空感受了片刻,面露讶色。 他虽不卖什么好酒,但本身确实是品酒的行家。这三坛真真是难得的好酒。 诚实地说,比起白玉京酒楼的镇店之宝“证道酒”也不遑多让——当然,公平比较的前提,是这三坛酒也得掺点水。 嗅过之后,白掌柜才问:“是谁送的?” “一个长得很漂亮,叼着玉烟斗的女人。” “人呢?” “走了!” “可有留下什么话?” “只说送给东家,别的一句话都没有。” “什么酒?” “说是叫……人间正道。” 白玉瑕按着算盘的手,下意识挪开了:“难怪带点苦涩!” 伙计抱着坛子:“那这酒……” “给我给我!”姜安安听着声音便过来了:“送我哥的酒,我给他送上去!” 说着手一招,三坛酒便排着队跟她走,噔噔蹬蹬地往楼上去。 又翘半个班,真呀嘛真开心。 姜安安的亲哥……自然是在修行。 众生僧人在幽冥,而今停驻白玉京酒楼的,乃是仙龙法相—— 自天海毁殁,现时正在重修。倒是比别的法身都更努力一些,毕竟从头开始,耽误了许多进度。 姜安安是知晓兄长如何修行的,自己上楼的时候,也没忘了摆弄术法——她只是读书的时候犯困,干活的时候偷懒,修行还是很认真的——上得楼来,却稀奇地看见兄长并未修炼,而是坐在那里写信。 她引着三个酒坛往里走:“哥,有人给你送酒哩!” 眼角余光却拐着弯地往信纸上瞟。 仙龙法相索性把信纸往前一推,任她自看。 这封信是写给左光殊的,信上的内容倒也简单—— “你同舜华游玩天下,颇知享受,有哪些地方好耍,哪些地方是真个壮美,又有哪些名胜,徒具名气,与我一一讲来。为兄适履将出,不可耽也。” 还催上了! 姜安安当即便有些赧然:“哎呀,我还有许多课业未结。上旬的文章积压下来也未写……” 仙龙瞥她一眼,将这信纸投进了太虚勾玉:“不着急,你好好上课。文章千古事,慢慢写就好。我跟你青雨姐姐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