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该死!” 佘涤生双手结无畏大悲印,盘膝悬坐空中,百丈岩壁尽成齑粉,染得他一身霜白,似新刻的石像。丧而无神,颓如将死。 又有两行眼泪,顺颊而下,在粉面冲出泥痕。 地藏推回了尹观的跃升,奠定冥府的基础。又以肃英宫阎罗大君转轮王之职份,赋予佘涤生这冥府范围内的假阳神之力,令他在实力上碾压诸阎罗。 狐假虎威,欺负一群兔子,他本该把一切办得妥当。 可是他做不到! 那鸟首人身的怪物体内,竟然藏着镇河真君的赤心印。 那位当代传奇、朝闻道天宫之主,布局竟然如此深远吗? 竟然在这里等着地藏尊佛?! 他心中满怀悲切,既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也有对镇河真君这个名头的惊惧,更有未能达成尊佛期许的愧疚……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枚赤金浑耀的方印,只是简简单单地推过来,所有拦在此印之前的力量,就已经尽被碾灭。而他在此印飞出的瞬间,就已经被定在那里,如琥珀之中的飞虫,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他应该已经死了——倘若不是一只佛掌,将他托在掌心。 此掌平伸,绽似莲开,竖指如峰,将所有外在的力量都抵住。其中一座指峰只是轻轻前推,便令那一横碾一切的赤印,在空中滴溜溜乱转。 温暖慈悲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不必悲切,这不是你的错。不必惊惧,吾已斩因绝果。” 佘涤生感动地圆睁泪眼,只见岛礁之上,那名为“明辰”的宫殿倏然腾飞,轰开大门,竟如兽口,将面前这方山岳般的赤印吞下! 轰隆数响,而便静默。 镇河真君的赤心印,被翻掌镇压! 这一幕带给众阎罗的惊悚,更胜于之前。他们一直都知道地藏是恐怖的存在,凭他们远不能抵抗,但对地藏到底有多强,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此刻……这是连镇河真君都扛不住的伟岸力量! “卞城王!”佘涤生甩掉了一身尘粉,一霎又金身辉煌,神光照面,猛地看向移空而来、正要杀他以表忠心的燕枭:“姜望已死,你永得自由——速归神位!” 他不能再尝试摧毁尹观的意志了,当务之急是先建立起冥府的框架,能拉来一个是一个。他要予地藏尊佛以支持,而不是继续牵累。 鸟首人身的燕枭,在那枚赤印轰落的瞬间,就已经逃飞至天边。才一逃开便觉不对,又赶紧神通闪回,追随赤心神印,发起忠勇的冲锋……但赤印这时又被吞掉了。 它的确感觉到,某种根植于命魂深处的约束……随着这枚赤印而消失。 但它僵立在空中,一动不动。 显然有些灵魂深处的阴影,不能在短时间内抹去,除非姜望确凿无疑地死在它面前,不然它根本生不出背叛的勇气。选择定在那里观察,而不是站出来继续帮秦广王进攻,已经是它很大的进步。 废物!佘涤生毕竟没有佛的修行,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去看其他阎罗—— 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影,在视线的尽头。 就这么赤印腾出、明辰宫吞没的短暂一合,几乎所有阎罗都逃到了能逃到的极限位置。若非地藏早早划地为界,定下冥府范围,禁绝出入,他们这会儿影子都看不到。 倒是秦广王和楚江王,还站在他面前。一男一女两双眼睛,有着几乎一致的杀意。 站在巨大的佛掌之上,佘涤生如立群山之巅,他大开的双掌合在身前,颂了声:“南无地藏尊佛!” 巨大佛掌指山摇动,其余阎罗就都被无形的力量拢归近前。 他的脸上尽是虔诚:“谨以尊名,诚心接引诸位。还请各入神宫,如我永证!” “你拜的这位佛陀之所以选择我们,恐怕跟现世流传的关于地狱的神话传说也有关系吧?”楚江王在这时候开口,她向来有冷静的智慧:“所谓名讳,命里寻因。恰好我们组织叫地狱无门,恰好我们以阎罗为号——遵循着这一条因果线的联系,我们以神话为名构建的组织,让祂可以迅速勾连神话,借假修真。” 她说道:“我猜想我们每个人的命格应该都有不同,恰好能够嵌进不同的神宫。地狱无门一代代的阎罗更迭,或许正是在命运的演化下,留下恰好符合要求的我们——祂不是今天才盯上我们的。我们每个人都被注视了很久。” “楚江王。”佘涤生看向她:“不要用世俗的智慧揣摩佛陀。地府开创之后,我们是叫十殿阎罗,抑或十殿罗阎,没有什么区别。是佛陀创造永恒净土,不是我们不可或缺。你我侥幸踏上这条救苦之舟,缘来缘去,不由我们——噗!” 说着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他以手承之,但见血液褪尽,其间是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小虫。 咒灵虫! 他一把握住这些黑虫,猛地看向尹观! “不要随便造谣说别人死了。你既然信佛,岂能轻造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