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让李玉秀难以启齿的关于父亲的爱好竟然是拾荒,贺宁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对于她身边的同龄人来说,大家追求的是活在当下,要对得起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所以通常就都会比较潇洒一些,比较舍得花钱,这与时下里比较大的工作压力不无关系。而父母那一代人则要节俭很多,因为他们成长起来的时候,大环境远不如现在,物资不够丰富,所以需要量入为出。等到再向上追溯一代人,在节俭这方面就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那一代人普遍赶上了新旧社会更替的年代,早年间吃过的苦就更是不用多说,所以诸如把长了毛发了霉的馒头剥皮继续吃、已经不新鲜的菜饭加点作料冲淡一下异味继续吃的事情也经常会在其中一些特别节俭的老人身上发生。贺宁家所在的小区里就有好多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平时就热衷于在小区周围四处溜达,看到别人家扔出来的废旧纸盒、塑料瓶子之类的就赶紧捡走,甚至还会有几个老太太为了争抢所谓的势力范围而争执不休的情况发生。
独居的李高发会用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顺便赚取一些额外的生活补贴,倒也是很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一来另外一件事就不好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年迈的拾荒老人如此残忍的进行杀戮,还要高出这么大的阵势。
“平时你父亲出门去捡这些东西,大概是什么时间段?”汤力问李玉秀。
李玉秀想了想:“应该是白天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白天的时候我得在书报亭里看摊儿,晚上才过去陪陪他,反正我晚饭前那个时间过去的时候,他都在家里呢,我都是在那儿做饭吃饭收拾完了之后才回来的,我走以后他应该就睡觉了,所以我估计除了白天,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捡破烂儿吧。”
“你们能带我们去你父亲家里面看一看么?”贺宁提出要求。
马刚看了看李玉秀,似乎有些吃不准:“你现在这个状况,可以过去么?”
李玉秀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点点头:“行,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看看。我爸那儿我找不到他的时候还去过好几次,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你们是警察,可能你们能看出来点儿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说着她就挣扎着起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猛然得知了这个噩耗,又哭的太厉害,体力透支的很严重,刚一站起来她就腿一软又重新跌坐回去,后来还是在马刚的搀扶下才顺利的站起身来,跟着贺宁汤力他们一起出了门。
虽然路途很近,不过因为贺宁和汤力是开车过来的,李玉秀又是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所以他们就直接到楼下去上车,开车前往李高发的住处。
李高发所在的那个小区新旧程度和李玉秀家这边倒是差不多,房子不算新,小区也是没有任何物业管理的开放式,甚至可能都不能够算作是一个小区,只是几栋楼而已,不过因为地段还不错,周围的交通也比较便利,所以这里的住户倒是挺多的,年轻的年老的都有,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热闹的,只是这样的居住环境,对于贺宁和汤力来说倒算不得是什么好事,假如李高发的住处真的就是他们眼下要找的第一现场,那么很显然要通过小区内部的监控设施来收集线索是不可能了。
因为李高发的腿脚不是很利索,所以他的住处就在一楼,还没进单元门就先经过了他家的窗口。按照李玉秀的说法,二十年前跛得很厉害,后来经过了休养之后,倒是恢复了很多,正常走路的时候如果走得慢都看不太出来,走快了还是会看出一脚高一脚底来,不过上楼梯的话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吃力的,那条受过伤留下了残疾的腿没有办法独自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所以当年他就卖掉了原本的房子,换到了这里的一楼来居住,这样就可以免除上上下下的辛苦。
因为地段还不错,所以这个楼的一楼其他几户人家几乎都已经把窗口改成了宽敞的拉门,在门口砌了台阶方便出入,把原本的居住用民房变成了商用的门市房,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铺,唯独李高发的家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我老丈人不愿意改,”马刚注意到了贺宁和汤力看见了其他那几户人家改造过的小门市房之后,目光落在了李高发家挂满了污渍,几乎变成不透明的窗口,一边搀扶着李玉秀走路,一边主动对他们说,“我们之前也劝过他,说他要是愿意就搬过来跟我们住,或者搬去跟大姐一起住也可以,他的房子也改一改,改成门市,出租,一个月的租金肯定比他满世界去捡破烂儿要多得多,那不是挺好的么,还能轻松一点,手头还有余钱。结果我老丈人不愿意,说这是他家,改不改都是他说了算,我们没资格插嘴,他就要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贺宁和汤力点点头,没有去做什么评价,这毕竟是老人的房子,他有权利选择怎么去处置,选择怎么样去过自己的生活。
李高发家的钥匙是李玉秀拿着的,她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门,好几次都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对不准锁孔,到了最后还是马刚在一旁从她手里把钥匙接了过去,帮她把门给打开了,因为一直关窗关门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这门一打开还真的是扑面而来一股十分难闻的臭味儿,这气味非常的混杂,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种难闻法儿,似乎有腐臭,又似乎是一种东西发霉变质的气味,总之混杂在一起之后,让人会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
“让你们见笑了啊,”马刚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贺宁和汤力说,“刚刚我老婆不是跟你们也说了么,我老丈人就喜欢捡破烂,有的时候一下子卖不掉的就在家里头囤着,时间长了那个味儿啊,就别提了,这还不算大夏天呢,到了八月份最热的时候,这屋子里头就算是开着窗户都没办法呆人!周围的邻居从窗户外头经过都得走快几步,受不了这屋里头的那个味儿。”
“行了,我爸都出事了,你还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干什么啊!”李玉秀有些不高兴的扭头瞪了马刚一眼,“这种时候谁会管屋子里头的空气新鲜不新鲜!”
其实贺宁他们还真的挺在意这一点的,毕竟屋子里面的异味这么重,到底是单纯的因为家里面有太多的杂物,还是因为这里就是李高发遇害的第一现场,这房子里浓重的异味就代表了第二种可能性,不由得他们不去重视。
保险起见,汤力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副鞋套,进门前叮嘱李玉秀和马刚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李玉秀一听这话,当时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了。
“警察同志,那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啊,”她紧张兮兮的对贺宁和汤力说,“我之前每天都来照顾我爸,这屋子里头哪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碰到过的啊!你们可别回头发现里头有我的什么指纹还是什么的,就说这事儿跟我有关系,那我可承受不起啊!我之前看电视台的法制节目看到过,你们警察不都是看什么犯罪现场有没有谁的指纹,然后就觉得谁可疑,可能就是凶手什么的么!”
“你不用紧张,我们用来判断谁是否可以的标准也不只有现场是不是发现了谁的指纹这一条,还会参考很多别的东西。”贺宁对李玉秀说,虽然说李玉秀表现的有点大惊小怪和神经质,但是大体上也还是能够理解的,在之前的工作当中,她也遇到过其他类似的情况,毕竟普通人平日里很少会和刑警打上交道,一旦打交道了,不是受害者家属,就是被波及到的人,有一些反应过度也很正常。
李玉秀听她这么说,似乎也隐隐的有些放下心来,她又指了指一旁的一把靠背椅,有气无力的半靠在马刚的身上,问贺宁,“那我能在那儿坐一会儿么?我实在是虚的厉害,浑身上下直突突,都要站不住了,我感觉我都要昏过去了。”
汤力点点头,表示她可以坐下来没有问题,马刚见状也赶忙开口:“那警察同志,你也让我坐一会儿呗,我这一路扶着她,我现在也要累死了!”
“可以,你们都坐下歇一会儿吧。”贺宁对他说。
马刚立刻把李玉秀安顿在椅子上,自己也在一旁的另外一把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一副累得要命的样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方才搀扶着李玉秀是一件非常非常消耗体力的苦差事一样,哪怕李玉秀是一个看起来体重都不知道有没有九十斤的十分瘦小的女人,而马刚本人则又高又壮。
他这样的动作让贺宁差一点点就皱了眉头,虽然说女人就一定弱,男人就一定强,这种观念本身就是一种性别偏见,可是这两个人的身材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刨除去中间坐车的一段路程,一共也没有搀扶自己的妻子太久,结果就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当着贺宁和汤力的面必须要适当的收敛一点,恐怕他都要忍不住抱怨了,这实在是让贺宁很难对这个看起来很孔武有力,具有男性特质的男人产生任何与阳刚相关的联想,甚至还以小见大的认为,马刚平时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也是那种对于付出特别斤斤计较的人。
李高发的房子面积比李玉秀和马刚夫妇那边还要略大一点,只是屋子里的摆设看起来就更加陈旧,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