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在居卧里坐上有一个时辰,一杯接一杯的浓茶使得朱允炆发沉的大脑开始活泛起来,虽然这件事他只能记得住头尾,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根据双喜的描述,这里面有太多的环节经不起推敲了。
看到朱允炆站起身要走,双喜忙凑了上来。
“陛下,您这是?”
“去皇后那里。”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一旁,朱允炆做了一个男人眼下都最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先找原配认错!
而朱允炆到坤宁宫的时候,马恩慧早都醒了,带着徐仪华和徐妙锦两姐妹正吃着早膳,看到朱允炆来,三人都有些惊惶,忙起身见礼。
“皇后有孕在身,就不要多礼了。”
先扶着马恩慧坐下,朱允炆又紧跟着扶起徐仪华:“昨夜朕醉了酒不省人事,辛苦婶婶姐妹二人昨夜替朕照顾皇后了。”
徐仪华面不改色的客套一句,却是默认了朱允炆嘴里的话。
虽然她一开始也很诧异为什么凌晨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就会被送回来,后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昨晚去乾清宫的时候,朱允炆早都已经憨憨入睡,左右喊了几声都没有喊起来,所谓的侍寝一说根本没有实际发生。
“陛下体贴皇后,为天下人做了表率,妾敬仰还不来及呢,哪里敢当陛下的谢,分内之事罢了。”
只是随口客气了两句,朱允炆却压根没有再想搭理徐仪华的心情,也不管后者吃没吃好饭,便举起茶碗来。
“朕既然来了,实不好再劳累婶婶,早些回府休息。”
端茶送客,转眼便又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帝。
徐仪华点点头,拉起徐妙锦就打算离开,身背后又响起朱允炆的声音。
“传旨,燕王妃与其妹照顾皇后有功,赏熊猫一对,南海珍珠十颗,金百两。昨夜诰妇宴与宴诰妇,皆通赏苏州刺绣一匹。”
是照顾皇后有功,不是照顾皇帝。
刺绣是拿针线缝出来的,针线这个东西,不仅能缝衣服,也能把嘴缝上!
姐妹俩谢了恩离开,坤宁宫里便只剩下朱允炆两口子了。
“朕是来认错的。”
开门见山,朱允炆没觉得私下里在自己媳妇面前认错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昨夜朕喝大了,险些干出荒唐事来,朕也很后悔,已经金口玉言,再也不饮酒了。”
马恩慧有些愕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她隐隐察觉出了朱允炆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你们先退下。”
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热粥,朱允炆却是先挥退了身边侍候的宫娥宦官。
“双喜啊,今天是元旦,你去尚膳局看看今天的午膳和晚膳,拟个单子拿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坤宁宫里,便只剩下朱允炆夫妻二人。
“酒这个东西害人不浅啊。”
朱允炆闷头吃饭,扒了没两口就因为胃里难受而食不甘味,干脆停下著,说起话来。
“朕喝多了酒,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惊鸿一瞥之间甚至贪图美色,险些秽乱伦理,酿成大错。”
见朱允炆一味的自责,马恩慧便温言劝道:“都是酒水乱了心智,也不全是陛下的过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摆摆手,朱允炆正色道:“朕若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饮酒上,那跟那些无道昏君动不动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说红颜祸水有什么分别。
朕不是来推卸责任的,朕是来找你认错的。”
话是说的极其客气,但马恩慧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那个她感到陌生的建文皇帝又回来了,那就是冷静!
“朕想知道,昨晚皇后为什么不拦一下呢?”
迎上朱允炆的目光,马恩慧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这笑略带了一丝勉强。
“陛下昨夜醉了,妾不敢横阻,担心陛下龙颜大怒,这事态反更加严重。”
朱允炆微微颔首。
这解释倒也说的过去,没有人能够劝住一个喝醉酒的人,尤其是这个喝醉的人拥有乾纲独断的特权和地位。
你越是劝,反而只能起到相反的恶性激将的作用,这一点,朱允炆那是深有体会。
昨晚他就是因为听到徐仪华带着徐妙锦去了坤宁宫,才一怒之下派双喜去‘请’的徐妙锦,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羞辱。
什么时候这大明,皇后比皇帝还大了!
醉酒的人总是这么不可理喻,幼稚简单的宛如一只发情的野兽。
如果自己昨晚不是烂醉如泥,马恩慧强行留人,他朱允炆还真能恼羞成怒之下跑到坤宁宫这带人,倒时候反而更加弄得鸡飞蛋打,遍地狼藉。
但就是因为这个解释具有合理性和逻辑性,所以朱允炆才会觉得不对劲!
人从皇后宫里接出来,当着自己的原配的面点别的女人侍寝,而皇后在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前提下,却连拦都没拦一下,怎么听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一个女人,尤其是怀孕的女人,会在那个时候考虑到这些附和逻辑解释的事情吗?
那如果马恩慧连这些都能考虑到的话,她会考虑不到徐妙锦的身份所可能带来的影响吗?
尤其是在徐仪华这个正牌燕王妃,他朱允炆亲四婶还在的时候,起码也应该来一趟乾清宫,拦阻一二,而不是放任不管,看着徐妙锦被带去给朱允炆侍寝。
“皇后你应该是认识徐妙锦的,就那个被朕醉酒召去侍寝的女人。”
朱允炆感慨一声:“这女人可不简单,她是徐辉祖的亲妹妹,是朕四叔的妻妹,别看比朕还小,辈分可比朕长一辈,朕差一点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视魏国公,视四叔了。”
“朕昨晚要是睡了她,朕何以自处,四叔何以自处,徐家何以自处,而后,宗亲何以自处、武勋何以自处!”
马恩慧的眼皮猛烈跳动起来。
“朕差点就是弥天大错,差点就成了无道昏君,以前朕翻看史书,看前朝的君王有爱自己儿媳的,还要爱先皇考妃嫔的,甚至还有纳自己姐妹、侄女的,当然,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添水、饮茶。
“朝野内外都说朕是一个圣君,但也是一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皇帝,说朕是雄猜之主,已颇有太祖神韵。
你说朕要真纳了徐妙锦为妃,徐家人还有脸在朝为官吗?徐辉祖这个人朕了解,他是一个大忠臣,但也是一个重家的人,当年四叔想要谋反他还要护着徐仪华的周全。
到时候君臣暗生龃龉之事,徐家又攥着兵权,朕杀还是不杀呢。”
马恩慧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了汗珠,耳边仍然是朱允炆的念叨声。
“动了徐家,徐仪华,朕的这个四婶怎么自处?她的丈夫可是大明的燕王,是总参谋长,是武英殿大学士,是宗人府宗正!
好家伙,朕的心头大患呐,宗亲、武勋,这是要朕自斩?
君王无道,秽乱人乱,贪了自家婶婶妹妹的美色,还要无罪去兴杀戮,搞诛连,啧啧,朕这个名声呐,臭不可闻!”
事情的逻辑并不难推理,因为自己召徐妙锦侍寝的事太过于顺利了。徐仪华是个聪明人,她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她选择带着徐妙锦去皇后这里避难,但她忽视了一个醉酒皇帝的狂妄,也没有想到身为皇后的马恩慧连管都懒得管。
“别怪朕想得多,前段时间这朝中的文官集团才刚跟宗勋打完擂,可别让国舅做了别人的马前卒,听了不该听的废话。”
说道这里,朱允炆目视马恩慧。
“朕对于后宫这一块一直不管,不想横加干涉,因为后宫冷清,朕又忙,希望皇后还有其他几个妃子的家里人能多来往,陪你们说说家里话。
但说家里话就行了,其他的话少说,诸如文臣百官都支持立嫡立长,唯担心什么宗勋势大,恐尾大不掉,可能会干涉立储之类的,好吗?”
握了握马恩慧的手,朱允炆便站起身。
“不过昨晚的事还算给朕提了一个醒,告诉朕,就算是皇帝也要时刻保持着自制力,不能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