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印证着孟楷的话语,成排持铳的精壮士卒在身体晃动间,一阵霹雳啪啪的敲击放射之后,作为木靶上的数件制式牛皮镶铁铠,已然被打的百孔千疮。然后又将其小心的摊展开来呈现在了黄巢为首的众人面前。
只见上面依然多出好些可以透出天光的空洞,而护心镜所在位置虽然未曾透光,却已经被打裂开来而扎入内里了。黄巢不由微不可见的得点点头,原本绷紧的表情也宽放下来;其他大齐文武重臣们一时表情各异的颔首称是起来。
然后,这些精壮士卒有反手抡起已经打空的三眼铳身,狠狠的抡砸、捣打在那些木靶之上,只见虽然有所甲衣的防护,但是被敲击的位置却是甚深的凹陷和瘪下去了。若是放在真正的人体身上只怕是非死即伤的效果了。
而后又有士卒反手将三管铳口钱的四棱尖锥,狠狠扎在镶铁甲的颈肩、心口和腰腹等要害位置,亦是一扎一个老大的豁口儿。于是那些武将的表情就变得越发好看起来了。这时候,这些操演的士卒又从藤箱里换上了另一长杆子似的火器。
“还有这种长把细口鸟铳,更可以打出五六十步远呢,前头也可以插上刃尖而当做短矛之用。只是操使起来就要比三眼铳子更加繁琐一些,也需要更多功夫的操练才能运用娴熟啊。。。作价也要更多一些了。”
随着孟楷介绍不断的话语,这些健卒再度后退到了偌大的场地边上,然后隔着大半个空地开始手脚不停的通膛、装药、压火、开簧装填起来。片刻之后,他们就在一声骤响的叫声中齐齐迸发出一片灰烟,将新换上的披甲木靶给打的噼里啪啦碎屑乱溅。
然而在场大齐文武群臣们的反应就要平淡的多了。反倒是黄巢对着拿过来展示的甲衣多看了几眼,却又微不可见的暗自摇了摇头的,因为隔上这么一段距离之后,相应击中木靶和穿透皮镶甲的孔洞痕迹就少了许多了。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又继续问道:
“也还好了,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可以作为演示的么,比如那种可以用来轰击坚垒和军阵的炮呢?”
随后两门装在简易滚轮木架上的碗口小炮,就被各自两名膀大腰圆的赤膊军士,给吱吖吱吖作响着从殿外慢腾腾的推了进来。然后又用三角木块垫住了滚轮与地面间隙,将一大布包称量好的炮药、盏口大的球弹,依次填塞进斜放的炮管去,最后插好引线。孟楷才继续道:
“还请圣上后退一些以免惊扰了。。”
等到黄巢等人一直退到了升阳殿所在的高台之上,才下达了放炮的号令。刹那间随着炮口迸溅而出两大团的灰烟,通通两声轰鸣余音袅袅的回荡在了殿前广场当中,又惊起远近宫殿建筑间歇落的许多飞鸟来,而铺天盖地的当空徘徊往复着。
虽然在场文武群臣们早已经听说或是见识过相应发炮情景,但是此时此刻亲临此物的动静,还是有好些人被冷不禁的巨响声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人腿软的站不住而跌坐在了地上。相比那些文臣们的反应,另外一些新朝大将们却是多少露出了满意和欣赏,或是心驰神往的表情来。
因为作为炮射靶标的一辆大车连同上头的人靶,都被相继命中的两枚炮子轰打的四分五裂,连带趋势不减的捣在后方的宫院墙面上,留下一大片蛛网般崩裂、剥落的断砖茬口来。
“话说,这东西不但能够对阵破垒,还能对付马队?如此声响骤然迸发之下,不管什么牲畜都要当场受惊了?”
在场如今资格最老的京西都统兼都观军容使盖洪,忍不住开口道:
“正是如此道理的。。”
孟楷亦是点头称道:
“却不知此物连同先头那些铳具又当作价几何?”
盖洪摸了隐隐见汗的脑门又追问道
“根据南边的意思,先前的三眼铳子要八缗钱(七千八百钱),但这么一杆长把鸟铳加上尖刺,大抵要十七缗(约一万五千钱)。。。”
孟楷亦是一丝不苟的回应道:
“至于这么一门炮,因为用了许多精铁和铜料的缘故,作价五百缗,尚不包括子药等物呢。此外因为产出有限,目前能够发卖的数目不多。。。”
“却是有些老精贵了!”
盖洪忍不住抱怨道:
孟楷不由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上什么。而后又相继让人演示了可以用两人抬的弹射器,或是旋风炮、发石砲进行投掷的爆弹和火油弹,亦是多少获得了一些赞誉不一的反向所在。直到最后一切尘埃落定,黄巢才略有所思的道:
“这便是太平军能够在野战浪战之中,持阵对敌而无往不利的凭据么?只要肯多卖上一些的话,就算是这个作价居高一些也是物有所值了。。”
“不过么,这不怎么好上手的鸟铳就算了,大多数儿郎怕是短时内操使不来的;我要的是能马上派上用场的物件,还是这三眼铳先来个一万五千件!。鸟铳就买它个千儿百八的就,交给内庭的中宫所属操使。。”
“那些炮子也照此办理,先来个二十门如何?炮子火药当然是多多益善的。爆弹与也火油弹也不错就是难使的太快了,就算一枚只有半缗钱也经不起可劲的用啊!可买它个百十个,看看咱们的人能否照葫芦画瓢,给做出相似的玩意来。。”
说到这里,黄巢不由看了眼中书令李俊儒。
“俊青,相应的资费钱财不是问题。”
自从原来的侍中赵璋被委任了在关内营田和收聚流亡的“重任”之后,其实在政事堂内的大多数时候就是他一人独大了。当然了,相比善于经营和转运的赵璋而言,他的优势在于为自己谋利的同时也更加听话,更能够不折不扣的替新朝敛财,而没有那么多无端的顾忌。
“圣上尽管宽心,一切都包在臣下身上。。关内各州方才缴上来的财帛和丝麻尚有许多剩余呢!来自河中盐池所产也刚刚送到京中。。”
李俊儒亦是忙不迭的连声道:
本来,由于之前缴获了朝廷在两京储集的武备库藏,因此在大齐新朝建立后的众多士卒甲械装具,甚至比起大多数官军还要更好一些。只是经过了长安易手的变故和损失,被河东为首的各路官军拿去糟蹋了不少;又被太平军重新缴获和暗中搬运走了剩余部分。
所以眼下好容易通过发掘山陵等有组织的创收活动,从粮草紧张和用度不足的困顿当中缓过气来,却又要面临增扩和补充了人马之后的器械不足问题了。至于长安城中原有属于朝廷的将作监、少府寺和军器监的整套体系,因为因为工匠的散失殆尽几乎完全停摆了。
所以哪怕换上了新任的中书令李俊儒来主持政事堂的局面,从南边需要输入的各种物资种类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进一步的加剧和扩大了。乃至大齐新朝的那些将帅们为了创收,在私底下开始贩卖来自官军的俘虏及其家眷,乃至是原来左右神策屯营隶属的军户。
所以他也比起赵璋主政的时期,更加能够放得开各种敛财手段来“开源”;而不是像赵璋一样的在努力整理财计开源的同时,还主张尽量的“节流”而得罪了朝廷上下的不少人。在人缘和口碑、风评上更是压倒了赵璋一头。
“至于之前寡人那位佳婿的通报之事,虽然未尝没有其他用意,但尔等亦是不可不做慎重处置呼?”
然后回到升阳殿内,黄巢才对着身边硕果仅存的盖洪、黄瑞、黄睿等重臣继续道:
“归义军什么的虽然颇有些名声,姑且还是远在鞭长莫及之处;但是那个郑畋老匹夫的手段,却是在不可不防的,也是孤始终耿耿于怀的一桩心病啊。。”
“是以京西方面的各镇事务,老盖你的替孤多加担待和分劳了。一应的兵员、甲械自然咱是优先拨付的,待到火器送到之后也立马给你一半。。你回去之后也要及时招齐人手,多设烽燧和望哨,将诸多关要重新修缮起来。。”
而稍后时间里,在离开了大内回到家中的孟楷却是暗自叹了口气;自从一贯与南边亲厚的侍中赵璋出京去主持恢复民生的“大计”,而参与过临时维持京中局面的刘塘等一干人,也相继主动退养或是就此失踪之后;他反而成为了那个与太平军进行对接的人选,而更多承当起京兆尹的职责来,也在实际上远离了熟悉的军中事务了。
然后他挥退想要上来服侍的奴婢人等,而就这么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呆上一阵子,才重新开口道:
“晚上开宴,将靖善坊的高(郁)主事请过来叙话?”
而在长安西面数百里外的都畿道,洛阳城中。满身汗水淋漓的朱老三,也刚刚从操习正酣的大校场当中归来,就恰好撞见到了新一批入城的输送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