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老道开口的话，他就算是真的说出一朵花来，三生也绝对不会回头。
只是一直对孩子抱有极大善意的他，自然不想让一个孩子的期待受到冷落。
这样的心态，跟三生成为孤儿之后遭遇的人情冷暖有关，所有人都不想自己身上的苦难，在前天人身上重演。
三生转身才注意到，在距离老道身后十数米的地方，一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开口。
因为女孩满脸黑色污垢的原因，三生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双清澈中，好似泛起一层雾气的大眼睛。
这个小女孩面前依然有一个小摊子，不过只是一些毫无特色的手工制品，放在一块破布上面，对人没有任何吸引力，就算三生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若非女孩现在主动开口，道出了她跟老者的关系，任何路人恐怕都不认为他们是爷孙俩。
三生原本因为小女孩是为了老道的生计，故此才开口挽留，他刚想要婉拒，原本一脸尴尬的老道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一个健步冲到了女孩面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小嘴。
“这位小友，童言无忌，还往你莫要向心里去，连老道我都是一个半吊子，我孙女自然也算不出什么，您还是赶紧走。”
三生稍稍思索一下，来判断眼前这一切是不是在演戏。
老道的反应绝对是反常的，正常情况下，他肯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江湖中人的套路绝非常人能够揣摩，一环套一环，那种被卖了还帮对方数钱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哈哈哈！”
原本认真思考的三生，突然毫无预兆大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笑的让老道心慌，本能抱紧了一旁的小女孩子。
慢慢三生的大笑变成了轻笑，最后变成了苦笑。
刚才他在揣测眼前这对爷孙俩的意图时，猛然醒悟自己草木皆兵的时间太久了，不管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习惯于将对方摆在坏人的位置上。
这样的状态跟心性，才让他在方外之地活了下来，也度过了天道子对他的追杀，却也让他失去了太多的美好。
可以说，现在的三生，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
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抱着一腔善意跟真心对待世界的人，哪怕面对一对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江湖糊口人，他内心却导演了一场大戏。
“在这样下去，恐怕我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就先把自己逼疯了。”
三生心中喃喃一句，驱散了内心不少阴暗跟戒备。
他早就听说，很多从残酷战场下来的士兵，根本就无法融如正常的社会，源于他们在巨大的压力下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可以让他们在战争中保命，却也等于杀死原来他们的疾病。
三生自进入方外之地一直到现在，精神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他堪称在刀山最顶尖的刀尖上跳动的舞者，任何一个失误就足以摧毁他所有的一切。
若这样的生活状态继续持续下去，纵然他依然能够回归到世外桃源般的灵隐村，恐怕也难以融如那种平静的生活。
好在他醒悟的很快，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状态恢复了问题，也慢慢恢复了本性。
“老头，我知道你根本就是一个江湖骗子，那一块灵石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而且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只要跟我说一说此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奇闻异事，我再送你一块灵石如何？”
转变很快的三生，重新坐了下来，一副懒洋洋模样趴在桌子上，直接将所有的问题挑明了。
碰到实力相当，或者不能见光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无疑是最好的默契。
如果生活中，处处都要跟心照不宣，点破不说破的话，这根本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根本就不符合三生的本性。
他可是那个最喜欢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最喜欢做甩手掌柜的人。
他这边坦诚相见了，老道脸色却惊惧不定，显然还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以他的江湖阅历来判断，做他们这行的本来就是靠嘴吃饭，最怕的就是落人口实，若他亲口承认自己是江湖骗子，这个脑袋好似被驴踢过，喜怒无常的年轻人随后将他的摊子砸了，再将灵石抢走，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老道在沉默，三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却也没有强求。
放下心理包袱之后，他的精神都为之一松，就连体内游走的灵气好似都活泼了很多。
无意更无意义留在此地的他，打算再次起身时，趁着老道发愣的时刻，那个小姑娘再次开口了：“大哥哥，刚才我爷爷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告诉他的，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算一卦吗？”
第二次听到这番话，三生没有继续多想，随口说道：“好啊，那你就大哥哥算一算姻缘。”
“不可……”老道一脸急切，好像是要阻止，却被三生一个眼神堵住了喉咙，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主动开口要求的小姑娘，现在却摇了摇头。
“未来的姻缘属于天机，不可以轻易泄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算一算跟你过往姻缘有关的事情。”小姑娘一脸认真，只是一层雾气的大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澜，少了些许生气。
“可以。”
三生点点头，有些期待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污垢，唯独可以看清一双雾气蒙蒙大眼睛的小女孩。
只是他这丝期待跟功利得失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善意释然。
而且他也能够看出来，这个小女孩虽然满脸漆黑，双手上面也满是泥垢，脖子跟手腕处却都白皙水嫩异常，那些污垢不过是她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而已。
得到允许之后，小女孩雾气蒙蒙的双眼看着三生的头顶做思索状，手下却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至于画的是什么，三生压根看不懂也没有丝毫头绪。
当他认为这个小女孩不过是童心释然，学了一些皮毛打算试手时，等到小女孩停手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却不由的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