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下去。”
杨瀚笑着对荼狐摆了摆手,荼狐如蒙大赦,赶紧溜了下去。
杨瀚笑着对小谈道:“这个丫头胆子太小了,我原来还觉得,草原上有她这样皮肤水嫩的姑娘,着实罕见。
现在看来,倒是不算稀奇了,想来是她从小就被家里保护的太好。”
杨瀚说完,便拉着小谈重新坐下,轻轻抚着她已经鼓起的肚子。
小谈带着幸福甜蜜的笑,看着他的动作。
杨瀚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手,柔声道:“这段时间还好么?
吃的可习惯,休息怎么样?”
小谈嫣然道:“多少年的习惯了,改不了。
不过在我调教之下,可是有两个厨娘,面食做的极好。
我睡得也香,大王不用担心。
大王怎么回来了,南孟那边战事进展如何?”
杨瀚道:“我引而不发,想来对岸是夜夜枕戈而眠,早已疲惫不堪,但是,迄今未有一战。”
小谈道:“大军屯驻在那里,粮草供给,恐怕是个大负担?”
杨瀚道:“不错,这种窘况,再有三年,应该就不会出现了。
但现在大量的开垦正在进行当中,还做不到粮食的大量积蓄,不过,我相信南孟之战,应该不会拖得太久。”
杨瀚握住小谈的手,道:“这次回来,一则是看看你,二来,就是为了取些东西,以备南孟之战。”
小谈好奇地道:“什么东西?
对南孟之战,很有帮助么?”
杨瀚微微一笑,道:“也没甚么,弄点儿猛火油,用处么,也不大,吓吓他们!”
荼狐一见杨瀚就吓跑了,可跑开一段才想到杨瀚回来了,那对南孟之战情形如何了?
他是想放弃攻打南孟,要回转三山么?
荼狐心中有所牵挂,又悄悄折了回来,藏在浓茂的萄萄架子后边偷听,听他说到这里,心中既是忐忑,又有些宽慰。
他说只是吓吓南孟,那……应该不会打得很厉害?
不过,那猛火油,是什么玩意儿?
荼狐忽然想起在草原上见到的那场惊天大火,他……真的只是吓吓南孟?
荼狐心里又担心起来,有心向他问个明白,可是……一见他就怕的很,冒昧问起,他岂不生疑?
“姐姐也不多问两句,真是的,亲嘴儿什么时候不能亲,你们回了房再亲热不成么?”
荼狐听了一阵,不闻说话声再起,悄悄探了头一看,却见杨瀚与小谈拥吻在一起,不由悻悻然地埋怨了一句。
……大泽东行两百里,就靠近了连绵不断、高耸入云的群山。
正是这连绵的无尽山脉,隔断了从东北方向来的季风,使得大泽地区四季如春。
不过,行至山下近五十里时,草木就渐渐稀少了,放眼一片不毛之地。
继续前行,就会发现横七竖八的一些河床,里边有不多的水流,而水流中,总有黑乎乎的液体,使得这里毫无生气,这种水,鸟兽也是不喝的。
空气中有刺鼻的气味儿,苏灿苏大都督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带着人继续往前走着。
这个地方,是胡太守绘了图纸,交予大王的。
大王一回大泽城,就先把他找去,交代了任务,并把图纸交给了他。
如今按照图纸所示,再有十里地,就能抵达胡太守所说的地方了。
后边,有几十辆空车,车上载着大量的木桶,再后边,却是数百头水牛,都由士兵牵着。
这些水牛,本来是他们屯田开荒的畜力,此时调用了一部分,专门来来载物。
牛背上搭着大皮囊,这些水牛力气大,能载运不少东西。
终于,他们来到了地图所示的地方。
这里,居然有一条黑色的粘稠的河流,气味的刺激性也更强了,迫使大家呼吸更轻,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石油一词,首次出现是北宋年前沈括的《梦溪笔谈》,在这个词出现以前,西方称之为“魔鬼的汗珠”、“发光的水”,而我国先民则称其为“石脂水”、“猛火油”……这可好,装载起来很方便呐!苏灿很高兴,在三山也有存在这种猛火油的地区,但量不算大,收集不是很方便。
南秦草原之战时,他们就是从三山那边提炼了猛火油,运过来的。
想不到,在这里竟有一条猛河油的河流,这太方便了。
苏灿兴奋地道:“快,所有的桶和皮囊,全都装满,运去忘川渡,便大功告成!”
……孟展近来很烦恼。
他顺利地脱离了南秦草原,对忘川坚壁清野,封锁了剑南关,海路这边其实不用太担心,瀚军的水师不太可能越过无风三尺浪的海峡,赶到最南边来,沿岸锋利无比的暗礁群,也足以抵挡他们。
孟展本以为大门一关,就天下太平了。
可谁知道,让他头痛的事儿却是接踵而来。
先是小姨子荼狐的死,实在难以向岳丈岳母开口,人家的大女儿才刚过世啊,马上告诉他们,他们仅剩的唯一的骨肉也死了?
于心何忍呐!再者,荼狐当初是翘家离开的,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就是自己带走了她。
这样一想,孟展就硬着头皮,决定佯装不知其事,过一段时间再说。
如果老丈人迫问,再说也不迟。
但是太尉荼单并未问起这件事,似乎小女儿从未失踪,还在荼家深闺里养着。
但是不久荼太尉就称病不朝了,每三天一朝,孟展看着武班班首的位置始终空荡荡的,心里也是纠结。
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说是军方各处将领,常往荼家拜访。
照理说,太尉是称病不朝,既然生了病,部下前往探望也没什么,何况皇后是太尉之女,刚刚过世,部下们也该去向老太尉慰问一下。
但是……接着,文臣们就又人提议,后宫不可无主,皇后既已过世,就该另立正宫,拥护淑妃的,拥护娴妃的,两派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还是彭太师知情识趣啊,没有掺和这两派之争,倒是及时给他送来了百媚千娇的女娃儿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倒是让他悲恸的心情稍加缓解了。
可是,一临前朝之事,仍是叫人不痛快。
这不,今天又是一桩案子,打到了御前。
真要说起因,狗皮倒灶的也是没法说。
大抵就是,剑南关守将文傲老将军的独子文韬,在一家珠宝坊发现了一盘宝珠,十分喜欢,想要买下来,谁料,却是已经被人定下了。
这文公子不甘心,向那店主询问了一下买主,却得知是本城巨贾买下来,送给天音楼两位新来的姑娘,一个叫百丽儿,一个叫伊娃。
这文公子第一好便是美色,第二好才是珍玩,听说那人不惜巨资,取悦两个青楼女子,好奇心盛,马上赶去,一见便惊为天人,便与那巨贾争风吃醋起来。
也不晓得怎么搞的,一日这文公子醉酒,与那商贾大闹起来,竟尔血溅天音楼,闹出了人命。
现如今,这文公子押在大牢,却是坚称自己不曾杀人,说当日只是厮打,而且他虽是武将之子,却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打死人,也不曾向人要害动过拳脚。
但当日天音阁中许多人亲眼目睹,就是二人厮打当中,那商贾倒地毙命。
而且,谁也不曾想到,这商贾竟是大司农高英杰的小舅子。
高大人闻讯岂肯善罢甘休,当即便向三法司施压,要求判处文韬死刑。
剑南关守将文傲得了消息,因军务在身,不能擅离,却也是派出了亲信的副将张狂赶往京师搭救。
这张狂不只是文傲的副帅,还是他的结拜义弟,也就是文韬的叔父。
这一傲一狂,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义气的很。
他一来京师,便去拜见了太尉荼单。
荼太尉虽然仍未出面,却派了自己的管家陪他游走三法司,这态度,已经表现的再明白不过了。
结果,今日就传出廷尉曹敏被剑南副元帅张狂痛殴了一顿。
堂堂朝廷大臣,居然在公堂之上公然斗殴,朝廷体面何在?
更何况,曹廷尉那是三公九卿之一,权高位显,远在张狂之上,武将竟殴文官,下官竟殴上司,一向沉稳持重的彭太师也是勃然大怒,今日竟也亲自临朝,关注这件事的处置。
面对教导自己长大的老师,孟展压力山大啊。
更加叫他不安的是,荼太尉居然仍没有出面。
彭太师一怒,也就只有荼太尉能与他分庭抗礼了。
可荼太尉明明是站在武将们一边的,他却始终不露面,不清楚他的态度,这才叫孟展更为焦虑,这一文一武,本来是相互制衡的,荼太尉不出面,他的这个平衡架构就出了问题,岂不是逼他表态站队?
孟帝又开始焦虑起来。
仔细想来,始作俑者,可不就是那两个叫百丽儿和伊娃的美女?
女人,是祸水啊!************水轰鸣,浪拍岸。
今日河上大雾弥漫,站在岸边,人也是影影绰绰的。
那滔滔河水,只有拍到岸边的水花,才能看的清晰。
忘川水师都督林仁担心瀚军趁机袭击,已令全军戒备,而他本人也是一身披挂,亲临前线,严阵以待。
只是,此刻站在岸边的他,手里却展着一封书信,看罢内容,他的心情也似那拍击不停的浪头似的,澎湃不息。
林仁全是一个很纯粹的军人,身为武将,大敌当前,他的使命,就是守御国土,抵抗外虏,余此,不作他想。
但是,武人真能做到只问武事,不问政治么?
剑南关的文傲、张傲,那是他的袍泽,可以不闻不问?
武人,从来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他们也需要抱团,也需要互助,才能在一向强势的文官集团面前,不至于被打得丢盔卸甲。
守忘川、守剑南、守南海的,都是偏离富庶的中心城市的地方,现在也只有这些地方,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朝廷的武将,大部分已经变成彭太师的人了,荼太尉在京城早有被架空之势,就算戍卫京畿要地的禁军,现在也只剩下南衙还在荼太尉控制之中,北衙也早落入彭太师的控制之中。
作为一名武将,他能不考虑这些?
信,是荼太尉写来的,信中详述了文傲之子文韬入狱的始末。
最后,荼太尉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文韬之事只是一个引子,这是文官们向他们发起的一场阴谋,最终是籍由此事,夺下剑南关的控制权。
只要剑南关的军权落入彭太师手中,他们就可以籍由此事继续扩大化,并且籍由甚而制造事端,引起皇帝猜忌,最终把他们彻底打垮。
就这一点来说,荼太尉对他的皇帝女婿的性格可谓看得十分透澈。
荼太尉告诉林仁全,瀚军压境,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在京师,正在策划反击,但是现在形势对他们不利,毕竟一切的公开证据,都是有利于彭太师一方的。
他要林仁全想办法制造一场失利,前线战事吃紧,皇帝就不敢临阵换将,对文傲和张狂不利,从而对战斗在一线的林仁全部,也要谨慎对待。
那么,荼太尉在京师的压力才能小一些,才有可能在先失一城的前提下,向皇帝和文官集团施加压力,进而发动反击。
林仁全看完这封信,心头立刻浮现出四个字:“养敌自重!”
这,不就是养敌自重么?
真要这么做么?
这本是最违背林仁全一个武人的道德准则的事情,可现在……林仁全的披风在风中猎猎发响,他叹了口气,慢慢松开手,看着那封信被风迅速地卷去,拍打在水面上,然后被那湍急扭曲的河水迅速扭成一团,被滚滚浊浪卷着奔向远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照做,还是不照做呢?
太尉啊,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林仁全苦笑着,脸上的苦笑还未完全绽开,就听浓雾之中突然发出“嗵”地一声。
耳膜只是微微一震,然后密集的鼓声便从浓雾中扑面而来,震耳欲聋。
林仁全瞿然一惊,沉寂足足两个多月,瀚军,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