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前行的步伐,缓缓停滞,再也迈不出去。
大脑有些空,嗡嗡作响,扰的她头疼,心口也疼。突然有种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沧桑感……
宫娥的话音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弭,她也始终未曾回头。
当情爱远去,他与她之间,还剩下什么?
尹简不在帝宫前殿,据值殿的大宫女所言,这个时辰,他应在上书房。
长歌迈出殿门时,沁蓝急匆匆的追至,“孟公子,您去哪儿?奴婢刚取了趟东西,回来就不见您了!”
“求见皇上。”长歌淡淡回道,步履未停。
沁蓝楞了一瞬,连忙跟上,她斟酌着小声询问,“孟公子求见皇上可是有要事?”
“嗯。”
“孟公子,奴婢可以求您一事么?”
“你说。”
面对长歌不咸不淡的态度,沁蓝心里发怵,她直觉这两人见面十有八九又会闹僵,是以她大着胆子说道:“历来帝王三宫六院不可避免,但皇上心存公子,对公子关爱之情,已超越后宫任何一位主子,公子但凡用心,便应能体会。奴婢恳求公子待皇上宽容,理解皇上的难处,莫再与皇上生气了。”
“沁蓝,皇上有多少妃嫔,与我无关,他是帝王,我是侍卫,仅此而已。”沿着宫道,长歌漠然而行,神色无波。
沁蓝听闻,急不可耐的道:“奴婢说句逾矩的话,皇上已临幸公子,公子既是皇上的人,又怎会仅此而已?皇上……”
“别说了!”
长歌忽然一声喝断,她脸色微微泛白,胸腔起伏不定,“那又如何?自古帝王多薄性,不过图的一晌贪欢罢了。”
语落,她步伐加快,心中凌乱,只觉前方的路,似乎愈来愈难走了……
沁蓝碎步跟着,脸上布满愁云。
上书房外,长歌被值守太监拦下,对方很恭敬的笑说,“孟大人,皇上正在理政,不知您有何贵干?”
长歌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一声“孟大人”指的是她自己,御前行走为从五品官阶,是以,她大小竟也算是个官了!
整理好情绪,她遂抱拳道:“烦请通传,孟长歌求见皇上!”
“请大人稍候!”
“多谢。”
值守太监入内,层层通报上去,长歌等了盏茶功夫,郭顺快步出来,朝她低头一揖,声音略低道:“孟大人,皇上传召,您请!”
长歌回头看了眼沁蓝,对上她焦虑的眼神,她敛了敛眸,一言未发的跟在郭顺后头,走向上书房。
熬了那么久,终于有资格踏入帝王的政权腹地,长歌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十指,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她的心境,却是那般复杂!
五月的天,已经显热。
迈进庄严厚重的上书房殿门,长歌逾矩的抬眸凝望,但见尹简一袭明黄,凛然威严的端坐于御案后方的龙椅上,他眉目微垂,手执朱笔,正在全神贯注的批阅奏章。
长歌看不清他的表情,亦不知他此时心情如何,她眸光微移,掠过他身后两名打扇的宫女,落到正在御案一侧轻挽罗袖俯身研墨的粉衣宫娥身上时,她心口蓦地一疼……
这女子便是……秀儿吧!
“孟大人?”见长歌止步不前,直视天子而出神,郭顺神色微变,连忙小声提醒。
长歌一动不动,心神犹在恍惚。
一只茶碗忽然迎面掷来,力道极重,带着一股劲风袭向长歌的面门,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令她刹那回神,身子同时迅速偏移,斜退出半丈,然后听得“咣当”一声,茶碗砸落在地上,茶水溅了郭顺半个袍角!
“皇上息怒!”
郭顺双腿一软,顷刻跪倒在地,大汗涔涔,满目惊惶!
长歌吞咽着唾沫,抬起眼角望向那人,但见他扬起的左手缓缓收回,容颜清隽冷峻,神色疏离,褐眸淡漠无温,情绪难辩。
而她分明又留意到,他下颔似瘦削了几许……
“见君不拜,孟长歌你是来求见朕,还是挑衅朕?”
她一副没魂儿的模样,彻底惹怒了尹简,一掌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秀儿脸色唰的变白,手一抖,墨汁溢出几滴,她惊慌失措的跪下,口中连连说着,“皇上恕罪!”
长歌见状,敛下眸底那股涩胀感,她快步上前,隔着两米的距离撩袍跪地,大声叩拜,“奴才参见皇上!”
她一言既出,上书房竟陷入了持久的死寂,尹简不喊平身,亦不言语,所有人僵硬的低头跪着,连大气也不敢喘,氛围诡异而压抑。
长歌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蜷拢,她能感觉到射在她头顶的凌厉视线,她想说话,可是喉咙干涩发疼,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过约摸半刻钟后,尹简终于开口,嗓音清冷,依然不染半分情绪,“平身!”
“谢皇上!”
众人紧张的心微松,各自叩头起身。
长歌寻思着她此行的目的,试着张唇,“皇上,奴才请旨……”
“秀儿,朕乏了。”
男人低沉的话语,盖过了她的声音,长歌一凛,拱手抱拳的姿势僵住,她抬眼定睛望向他,入目的却是他线条冷冽的侧颜……
此时,尹简正偏头看着秀儿,耐心的等待秀儿擦拭手上的墨渍,从长歌的角度看过去,他眼角的温柔,不深,淡淡的,却刺得她眼底的酸涩愈发加重……
他果然,有了新欢,有了新宠幸的人……
秀儿拭净手,便站在尹简身后,动作娴熟的为他捏肩按摩,那张温婉可人的小脸上,布满娇羞的绯色。
尹简眉目松动,舒展开了神色,他似方才记起长歌,回头问道:“何事?”
两个字,简简单单,不含感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回皇上,奴才请旨出宫,请皇上批准。”长歌垂头,声线略为不稳,有些无法控制。
闻言,尹简眼中浮起几不可见的戾色,他拿起一封折子打开,边看边道:“理由。”
“奴才……办点私事。”长歌斟酌着回答。
“具体!”
“奴才久未见离岸,心中甚念。”
“不准!”
他没有多余的话,每次两个字,封死了她的路,她不由咬唇,据理力争,“奴才告假一天,不会影响什么的,待轮到奴才休沐日,可以抵消今日假期不休沐,请皇上开恩!”
“不准!”尹简不为所动,执起朱笔开始批复奏折,没扫她一眼。
长歌急切,她一急自然就顾不得什么礼数,脱口便道:“奴才憋闷在房几日,心中郁结,想出宫散散心,皇上为何不准?”
“孟长歌,你敢质问朕?”尹简声音骤冷,他豁然抬眸,眼中寒气逼人,令人心惊胆颤。
郭顺“咚”的一声又跪下了,惊惧无比,身体抖的像筛糠,只怕连累到他自己,内心亦急叹,孟长歌这个祖宗啊!
然而,长歌站着没动,她倔强不怕死的道:“奴才不敢质问皇上,只是想求皇上恩准奴才出宫。”
“呵,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尹简冷笑,手中握着的朱笔“咔嚓”断成了两截,震得秀儿脸色又渐发白,再没了那股羞色。
长歌不动声色的瞅了眼秀儿,撩袍重重一跪,负气大喊,“奴才知罪!奴才跪求皇上!”
“你趴着求也没用,给朕滚回去!”尹简不耐,刀子似的眼神戳在她头顶,出宫见离岸?想都别想!
长歌眼睛一闭,完全豁出去了,“奴才不会滚,请皇上的人做个示范!”
她已经找不到与尹简的正确相处方式,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此言一出,郭顺差点儿尿裤子,额上大把的汗珠滚落,他算是皇上的人吧?这孟长歌如果不死,就是他死了啊!
“放肆!”
尹简褐眸阴蛰的瞪视着长歌,真有种想撕了这个混账东西的冲动!
长歌想了想,也觉她过份,毕竟这么多宫人,她拂了他的颜面不好看,便软了语气,“皇上,长歌不走,只逛一圈就回宫,真心恳求皇上!”
“三个时辰,朕只给你三个时辰,你若逾时未归,朕便赐离岸入宫为太监,整日与你相伴,免你念他成疾!”因太了解她死倔的性子,尹简终是退了一步,却严肃警告她,“你记着,朕君无戏言!”
长歌一震,气结的咬牙,“你就会拿离岸威胁我!”
“那你可以不受朕的威胁!”尹简涔冷一笑,与她相视的重瞳中,闪烁着深意不明的复杂光芒。
长歌捏紧拳头,忍气吞声的磕头谢恩,“奴才谢主隆恩!奴才告退!”
待她退出,尹简低沉一喝,“来人!”
莫影、莫麟二人即刻现身,“奴才在!”
尹简目色冷霾,缓缓道:“你二人跟上孟长歌,暗中盯着,仔细点,小心被她发现!”
“奴才遵旨!”
“朕不许她掉半根毛发,明白么?”
“奴才明白!”
莫影二人消失,郭顺觉着他这条命才算捡回来了,再偷睨帝王,发现尹简竟出神的盯着殿门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秀儿停止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