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兵带着无数的疑问，迎来了第二天的交流会。
一上午，照例是N站官方的运营负责人，讲了一些现状、数据，给大家打打气，公布一下网站如今的成绩，显示所有人跟着周总继续混下去，都可以前途无量。
这些废话宋老师和其他大多数上了年纪的UP主，也懒得多听。估计也就骗骗大学没毕业的、唱歌跳舞的那些UP主。
毕竟在传媒界厮混了久的人，都知道每个网站的数据都是有好多水分滴，无非程度不同而已。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另一个时空的高大松老师，在爱奇艺与优酷之间辗转数年，在优酷做《晓说》的时候每一期也就百万级播放量吧，就算做上好几年（一年只有50期左右，一周一期），累计估计也就……
可是到了爱奇艺那阵子，最后《大松奇谈》合同到期时，对外宣布的累计有效播放量是15亿——不说这两家哪一家造假了，但至少可以看出同一个人在不同平台，居然号召力能差一位数量级，也是奇哉怪也。
冯见雄在这个江湖上混，他当然也得注水，彻底真实的互联网公司是不存在的。
中午吃过公司提供的海鲜自助餐，下午的会议总算有点干货了。
因为是表现特别突出的UP主们来分享自己的个人成果和经验。
这些具体的个案要拿来细细解剖分享，说服力肯定比冷冰冰的全局数据报表可信一些。
哪怕宋老师知道这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后挑选出来的典型，不具有可复制性，他也愿意耐心地听完。
没有别人的运气，不能复制对方的成功，这不要紧。
但有耐性的人，好歹会做好“除了运气以外的其他全部准备工作”，然后时刻紧绷着等待运气的降临。
虽然这种准备95%的情况下都是不能让你成功的。但万一5%的运气来了时，做好了准备的人才能抓住。
前几个人都没有可比性，宋老师直接略过。
终于等到“知识服务”频道的罗胖子，上台介绍先进经验了。宋老师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知识服务”这个频道，听起来比较拗口。
按说一个视频网站，怎么会单独分出这么个模块来？不都应该是“电影/番剧/动漫/舞蹈/鬼畜/生活/科技”……这样分的么？
但偏偏这就是幕后大老板亲自要求的，所以就这么定了。事实上这个频道名字也就才划分出来个把月而已。
“……非常高兴能代表知识服务频道的同事们发言，也感谢大家的捧场。没有你们的支持，《逻辑思维》这个节目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迭代升级，找准方向。当然，我在这里最需要感谢的，还是亲自对我做出重要指导的冯总……”
罗胖子在台上洋洋洒洒地说开了，一副胖子们惯有的面面的和善表情。
“拍马屁！”宋老师在下面有些不屑，还以为对方是靠抱大腿爬上去的，“果然混央视的都是拉关系的人精！”
不过，听众的内心反应并不能阻挠演讲，所以台上的讲话依然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其实，对于今天代表知识服务频道的‘成功节目案例’来在这里发言，我是深感惭愧的。截止到目前为止，我的《逻辑思维》节目播放量仍然只有高老师《晓说》的三分之一。
不过，冯总和周总电话里找到我聊的时候，给我打气。说我的节目是配合平台的音频化移植最成功的，一定要我像大家介绍推广，希望大家能复制我的成功模式，我也只能觍颜抛砖引玉了，免得大家说我敝帚自珍——《逻辑思维》节目，在N站带音频版功能的APP上线后，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实现了音频用户收藏量70万的可喜数字……”
卖弄这个数据本身，并不是罗胖子的重点，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说服力变强一些。
但是，听到这个数字时，场内所有内容类型近似的，或者但凡是个卖弄哔哔、吐槽的UP主，都是狠狠地惊了一下。
这个数据上午的整体报告并没有提到，目前音频版上也没有特别成功的内容，所以这个数字足以让人意外。
“不会吧？《晓说》的音频版也才50万人收听，他这就反超了？”宋老师内心一阵不信，对造假的怀疑一直挥之不去。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对方披露的确实有干货。
数字只是给人提提神用的，后面才是关键。
从罗胖子洋洋洒洒的自述中，他听到出了对方的努力，狠劲儿，以及对公司新方向的All-in式跟进。
“一个节目，如果要从视频版迁移到音频版，那就至少要录五遍。”
“录完第一遍之后，放给自己听，也放给导演/摄像、运营、知识/内容策划的同事听……从不同角度拷问：这句话有没有必要说？可不可以表述得更简洁？
在没有画面的情况下，这样的表述习惯能不能让用户脑补出画面感来？表述的方式是不是已经尽量摆脱对肢体语言的依赖了？”
“而且，音频节目的可剪接效率比视频高很多。视频如果录的时候有嗯嗯啊啊的口头禅、不当停顿，剪切掉半秒一秒，画面也会脱节。音频没有画面，一帧一帧调音剪切很容易。每次做完都会让调音师验一遍。对待脱口秀，要像给小鲜肉做录音一样敬业。
当然，倒过来这个道理也成立，当我们在做视频节目的时候，如果你是一个快节奏的，面向吐槽市场的脱口秀者，你可以不认真录制，靠最后剪切、故意让观众看出你每句话的节奏衔接。但如果是严肃类知识服务产品，请确保用最大的诚意，让观众看出你是一气呵成。否则靠投机取巧，最后得到的肯定是腻味……”
罗胖子的讲话，着实鼓舞了不少知识服务频道不那么大V的UP主，也带来了阵阵掌声。
……
听完罗胖子激昂的讲话，宋老师觉得心情很沉重。
不是因为他发现“罗胖子原来这么努力，怪不得成功得有道理。”
如果仅仅是努力，他也可以做到。
但宋老师沉重，是因为他觉得如果非得付出这么多，才能得到罗胖子如今得到的这些东西，太不值得了。
一个音频平台而已，还是冯见雄刚刚今年四季度才开始推的，有那么值得长远投入心血么？
谁知道这门生意会走多远？走远了之后会不会变样？这些曾经的老功臣又能分润到多少？
怀着这么多问题，熬到庆功晚宴的时候，宋老师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端着酒杯给罗胖子敬酒，趁机攀谈。
晚宴是正式的中式圆桌宴，不是鸡尾酒会，按说私下谈话是很难撮合的。
当着一桌上或听或不听的同行，很多话也不好说出口，只能是公对公。
“罗老师，恭喜你取得的成绩，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不当讲这个设问，从汉语发明以来就是句废话，因为最后肯定会讲。
所以客套完之后宋老师直接就说了：“罗老师，不知道你对于音频版内容，未来对内容创作者的变现能力和商业模式，是怎么看的呢。”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非常刁钻。
历史上的B站也好，优酷也好，知不知道脱口秀/吐槽类节目可以从视频转音频呢？
知道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技术上没难度么。
成本上也没难度。
但是他们就是没转。
此前冯见雄跟周天音私聊的时候，提到的“大家都觉得随着3G/4G时代的到来，网速会很快提高，流量费也会急速下降”，固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那只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做“高成本”的尝试，而不能解释为什么连“最小成本”的试水都不愿意。
试水是花不了多少钱的。
所以，这不仅仅是成本的问题。
还有商业模式的问题。
视频转音频之后，最大的问题是不好卖广告了。
视频前面贴片的那15秒到45秒的广告，怎么音频化？难道也去掉图像，直接留下语音么？估计没有广告主会为这种垃圾效果掏钱的。
或许有人会说：广播电台一直都还在打广告呢，纯声音的广告一样卖得出去的！
但这至少和视频网站常年接客的主流广告主不太一样。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几年之后，还在视频网站上打广告的，一水儿不是页游就是手游。
游戏公司没了画面，靠口述能诱发个屁的“玩家下载欲望”？！
而且怎么让人点击图片直接下载游戏/打开游戏网页？
难道让互联网内容公司，也去学广播电台接保健品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