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律师对赵法官千求万求,才让赵法官同意休息15分钟、然后继续证据交换程序。
按照正常情况,证据交换这种小事儿是没什么可“休庭”的,说完拉倒,各自该回去如何准备就如何准备。
一离开会议室,裘律师立刻扯住了李盛,开始诉起苦来:“李老板,这事儿你情报工作没做好,可怨不得我们!你可没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而且申请者还失败了!”
李盛也心情颇为不爽,他一直自问自己是做实业的,而觉得那些搞法律的都是骗钱的。对于裘律师的推卸,他没好气地反质问:“这事儿还赖我!案子交给你了,调查当然也是你负责了,我只要结果!
你不会是想说对方已经被人申请过一次《无效宣告》,然后失败了,然后他还有什劳子科技厅的《查新报告》,你就没辙了吧?那样可别怪我要退律师费!我跟秦总吃饭的日子多着呢,你要是不靠谱,别怪我把你拿钱办不了事儿的情况捅出去,你看下次绿地集团的钱你还挣不挣得到!”
一听说李盛反咬一口,还想到自己的主要大客户那里抹黑自己的业务能力,裘律师也有些慌神,他连忙打圆场说:
“我有说这事儿办不了了么?只不过不同的难度有不同的价钱!一个没被查新证明过新颖性、也没被申请无效宣告并驳回的的新鲜实用新型案子,3万块钱友情价,我是可以做下来的。
但是有个查新报告,咱要费的手脚精力就大得多了,风险起码涨好几成,还拖时间答oa跑京城,那都是钱!没个5万块根本做不下来。
何况现在还有个更麻烦的‘初次无效宣告申请被驳回’。要我看,这个官司你要是肯,给个8万块,半年时间,我帮你慢慢料理!如果你不肯,那就只给开始那点咨询费车马费。后续我帮你调解,也不另外收你钱了。”
“8万块!你怎么不去抢!他起诉书上也才说了索赔10万,我要是愿意协商调解,还还价还不一定赔8万呢。你特么律师费就直接敢问老子收8万?”
“我这不是估计的么,有可能六七万也能做得下来……”裘律师也觉得自己漫天要价随口喊得有点高,被客户一喷就改口降了一万多,然后还想方设法解释,
“老李,你也知道的,这个钱又不是我要,起码三四万是为老汪他们所里要的。我都说了这官司如果打下来,你是在为所有同行做好事、万一冯见雄那个专利真不该被授予,那你把它废了,以后其他同行就不会受害了。”
最后这句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李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一想到那些经常跟他最低价竞标、害得他没利润的竞争对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管同行死活?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死呢!呸!”
裘律师打蛇随棍上:“那你的意思是……”
“答应调解!”李盛闷声闷气地服了这个软,“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他起诉书里瞎写10万,但你要是敢让我最终赔5万……不,4万以上,我就跟你急!”
“4万?直接砍6成?这有点……行吧,我尽力而为!”裘律师也不想一身“英名”栽了,一咬牙答应了。
裘律师先找了正在休息的赵法官,表达了自己的当事人愿意接受调解的善意,赵法官也是乐得为了调解率行个方便,总算是皆大欢喜。一行人回会议室,进行具体讨价还价的谈判。
李盛全权委托给了裘律师,就一个人在休息室里抽闷烟。
“快年关了,竣工验收的事儿首先不能耽误,听裘扒皮的调查,那冯见雄在大学里还是个辩手,媒体主持人,有几万粉丝,最能炒作搞事。要是被他一搅合说这个工程涉及什么法无纠纷……
绿地秦总那里的钱,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付过来的。要是这段款子不及时打过来,可拿什么给弟兄们发工钱呢?平时拖拖不打紧,要是年关回乡还拖着,人马就不好带了……得,认栽吧。”
李盛如此劝着自己,总算是用这种心理暗示把自己给说服了。
“少抽点儿!你又不年轻了,生这种闷气作甚,就当破财消灾,买个顺畅了。”孙晓芳坐到姐夫身后,冷不防一下子把他的烟抽走,在烟灰缸里掐灭。一边给他捏肩揉脖子。
20分钟后,冯见雄不为已甚,跟裘律师敲定了双方的条件。
裘律师拿着调解协议,送到李盛面前:“老李,咱可是把老脸都赔给你了——调解协议就这样了,赔偿4万块,承担本案诉讼费。另外还有当天结清的要求,如果拖过年关,对方有权增加到5万索赔额。你签了吧,我也好拿给赵法官交代。”
李盛看了一下,金额基本在他的心里范围内,就是对方要钱要的有些急。
不过四万块钱么,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小姨子,孙晓芳立刻心领神会,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小金库可以腾挪地过来的。”
“罢了,就这样吧,早了早好。”李盛一咬牙,签了字。
当天孙晓芳就直接提了四万块现金,亲自交给冯见雄,要了收据——反正这点钱一个文件袋就能塞下。
“谢谢合作,李总您是个爽快人,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当然如果有可能合作,那就更好。”冯见雄说了句场面话,就扯了史妮可走了。
“滚越远越好!再见你就是老子就倒八辈子霉!”
……
从法院出来,史妮可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平时她是不敢搂着冯见雄走的,不过看着冯见雄手里的牛皮纸袋里,有四万多块钱,她就情不自禁地双手抓住冯见雄拿钱袋的胳膊,像小媳妇儿一样亦步亦趋。
冯见雄体会到妹子的紧张,说:“要不你先回一趟家?反正从这儿学校,去你家转转也挺顺路。呐,这一万块钱,你拿给家里存起来好了。”
冯见雄知道,史妮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肯定不敢自己放在身边的。
史妮可的手微微一松,忐忑地说:“不是说好了……要先刨除成本、然后才分红么。这次的案子,其实我们也没赚多少吧,专利申请、无效、查新……那么多开支。你给我5000就好了。”
冯见雄非常霸道总裁地训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申请、查新、无效,那些都是一次性开支,这回投过之后,将来再复制这个套路,就不用再花一遍了。
我给你钱,可不是让你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过两天考完期末考试,你寒假里空下来,就给我先上网查一下周边各省每个市的工程招投标网站,然后把在建的写字楼项目一个个效果图审一遍,慢慢排查。然后嫌疑大的再现场考察、搜集证据……有得你忙呢。钱不拿够,怎么有心情好好干活?”
冯见雄给妹子压了这么多任务,史妮可这才安心了些,把钱收好,一不小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妹子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冯见雄才是那个发明这种坑钱创意的人,而自己做的只是“复制性的体力活”。如果冯见雄在法援中心随便找一个业务精通的学姐,都能替代这部分工作。
可惜,她却不知道,这些点冯见雄其实早就想到了。
如果只是为了更好的压榨廉价劳动力,冯见雄当然可以去找更有眼色、愿意伏低做小的合作伙伴。
问题是,他怎么确保对方学会了本事之后,不模仿他的套路单飞呢?
某些时候,鉴别出一个虽然贫穷、却依然坚守做人原则的合作伙伴,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奸诈的老板,也需要老老实实的员工。
感动之余,史妮可说出了自己此刻内心最后一点内疚:“刚才拿到钱之后,我不小心听到李老板和孙小姐的聊天。看他们也是苦哈哈赚点卖力钱,怕被开发商卡回款,才服软的。我们欺负这些包工头,是不是不太地道?”
“时事如此,不要妇人之仁了。”冯见雄敲打了妹子一句,
“首先,这是我们第一票,必须找软柿子捏——我就是看准了对方这种包工头,怕年底有司法纠纷没解决、被上家开发商卡,才挑他下手的。
其次,下一回等咱翅膀硬了,咱就绕过承包商直接找开发商碰瓷。但你千万别以为那样承包商就能躲过了。工程项目竣工验收之后,都是要留5%~10%的工程款不回、压一两年作为质保金的。
所以,真出了建设方面的法律纠纷赔偿,就算我们是从开发商手里把钱抢过来,开发商回头也是不会自己背锅,会想方设法把这笔钱处理成质量事故损失,从质保金里扣。
除非是那种本来就打算偷工减料、10%质保金不要了的豆腐渣施工方,哪怕不出咱这档子事儿,质保金也已经被扣完了,那我们的官司倒是有可能只宰开发商不宰承包商,否则是不太可能的。房地产行业,从来都是最毒的人活得最久。”
“真的这么惨?唉……”史妮可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再劝。
她知道冯见雄的无奈。
冯见雄本来不想多事,却也被史妮可的悲悯激起了最后一丝未曾泯灭的人性。
他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