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丘终于从悟道状态醒了过来。
他有些遗憾,很多的大道法则,他似乎见到了,领悟了,但又似并没有完全掌握,如果这悟道时间能再延长几倍,或许他能够更加明确。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飞升成仙,是从凡间修士到天人的一个分水岭,而晋身大罗,则是从天人到得窥大道的第二个分水岭。
只有晋身大罗,才有得窥大道法则的资格。
但是只有晋身混元大罗,才算是真正掌握大道法则,现在的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玄丘缓缓张开眼睛,就看见胡喜媚以一个很夸张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陈玄丘呆住了。
胡喜媚也很窘,其实方才无穷能量涌向陈玄丘,连带着对她也是一次淬炼和洗礼,再加上陈玄丘领悟法则之力时,胡喜媚正紧贴着他,所以多多少少也有所领悟,这对胡喜媚来说,都是穷数百上千年修行也得不来的宝贵机缘。
不过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思及这些,而是窘迫于自己八爪鱼般缠在陈玄丘身上的造型。
该怎么解释呢?
似乎一言难尽?
胡喜媚想了想,憋出一句话:“你看你妈。”
陈玄丘一呆,你自己爬到我身上,这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然后他才发现,胡喜媚已经松开一只手,指向旁边。
陈玄丘顺着胡喜媚的手望着,就看见一个身材窈窕,容颜清丽、年纪不过二十许人的女子,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陈玄丘虽是两世为人,可如今肉身的血脉之力,也早与他的元神融合为一体,看着那泪眼迷离的女子,血脉之力产生的影响,让他怦然心动,一种孺慕之情竟油然而生。
胡喜媚一看成功转移了陈玄丘的注意力,迅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脸红红地退到一边。
苏清绾一步步走向陈玄丘,努力眨落泪水,免得迷离了双眸。
“你是……玄丘?”
“我是,陈玄丘,青萍山上,甄道人弟子。”
苏清绾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张开双臂,一把将陈玄丘紧紧搂在胸前,泣声道:“我的儿,我的儿呀……”听着那悲喜交加的声音,陈玄丘也不由得心头一酸。
青丘诸长老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渐渐漾出喜悦的笑容。
当年,天庭移青丘于此,镇压蚩尤魔力,女王姐弟是在天庭圈禁青丘之前,唯二得以逃脱的。
他们知道,如果靠青丘灵脉和青丘众狐来消解蚩尤的魔气,功成之日,青丘灵脉也将消耗殆尽,而青丘一族也将高手尽丧。
苏清绾姐弟逃出青丘,最初的目的是寻找解救青丘之法,在此期间,苏清绾姐弟都与人族结合,各自有了子嗣,如今小王子竟然寻了回来,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化解了青丘之下镇压的无穷煞气,可不欢喜不胜。
虽然以蚩尤之血所化的血枫林已被摧毁,山上一片狼籍,但是那种令道行较低者上山都难的煞气已经彻底消失。
青丘灵脉的力量正在迅速恢复着青丘之巅的生机。
一位七尾长老下山去,向察觉动静,纷纷从四下赶来的青丘百姓说明情况,其余众人都随着苏清绾赶到了山巅石室,那里是青丘最古老的一幢建筑,是青丘始现时,由首天狐亲手开辟的洞府。
一直到大家进了洞府,苏清绾仍旧紧紧执着儿子的手,泪水还没有干,但她脸上的喜悦却已是掩饰不住。
苏清绾向儿子问起经历,陈玄丘一一说起,幼年时在山上的修习倒不必多说,一笔代过,倒是下山之后种种奇遇,说的详细一些。
尤其是他拥有了相当庞大的力量,拥有了向天递剑的力量,并且借助天庭对崛起的西方新教的忌惮,巧妙拥有西方新教身份,发动鹿台大战,消灭十万天兵……这些事,连胡喜媚之前都未听说,一个个听得悠然神往。
胡喜媚对天庭是恨之入骨的,她可是被天庭利用,又被天庭出卖的妖仙,此时听了陈玄丘讲述种种,不由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他好厉害!一举消灭十万天兵,真是替我出了大大的一口恶气。
只是……当年截教万仙来朝,又有一位圣人、多位准圣级弟子坐镇,仍旧在天庭和其他五位圣人算计下土崩瓦解,如今的他所拥有的力量,能对付得了天庭?
这样一想,胡喜媚心中顿时涌起一片阴霾。
她不是怕死,她只是不甘,哪怕明知是死,只要能咬下天庭一块肉来,她也会毫不犹豫。
她只是觉得,陈玄丘纵然是如此的风光,可他最终,也还是要失败的,只要那些圣人们出手。
这样一想,胡喜媚对陈玄丘不由得怜惜不已。
而苏清绾安静地听着儿子述说,听说他拉拢了四海龙族,听说他得了凤凰一家的支持,听说他得了西方新教的庇护,听说他赢得了巫族与妖族的尊重,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他做到了,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早在怀了陈玄丘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儿子肩负的命运。
可是,当儿子呱呱落地,粉团团的一个小人儿,躺在她的怀里努力地吃奶时,母性的光辉便融化了一切。
不管是青丘的未来,她个人的不公、她未来的期望,她宁愿自己去承担这一切,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去承受这不可承受之重。
那希望太渺茫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她给了孩子以生命,她只想她的孩子太太平平度完一生,喜乐祥和,不要承受那么多的苦。
所以,她改变了本来的打算,她和丈夫对本来另有目的《造化不死经》也做了补充,硬是补出了八卷,又拜托了盘古之子庇护未成年的孩子。
但本来要承受的使命,一定要有人去承担,所以她和丈夫只能含泪离开襁褓中的孩子,为了怕连累到他,甚至不敢去探望他一眼,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本该由这个孩子长大后去承受、去践行的路。
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以后,这个孩子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这就是丘儿一生无法回避的命运。
苏清绾心疼地看着她的儿子,那目中柔和的光,让陈玄丘也不禁目光莹然。
一个八尾长老兴奋地道:“女王,如今蚩尤煞气已不在,离开的封禁,又被二娘娘破解……”胡喜媚撇了撇嘴,她真的很不喜欢把她叫这么老,偷偷瞟一眼陈玄丘,没见他有什么异色,胡喜媚稍稍心安,要是在他的认知中,也把自己当成一个老奶奶,那真是烦死人了。
苏清绾目光一闪,道:“所以我青丘可以移出这封印之地了?”
那八尾长老连连点头,喜悦地道:“是啊是啊。”
苏清绾看了眼一个老者,这老者白眉白须,容颜甚老。
他也是九尾天狐,是青丘如今辈份最尊、年纪最老的第一长老。
苏清绾道:“大长老,你怎么看?”
大长老满是褶皱的脸皮微微动了动,慢吞吞地道:“我青丘,一向唯女王之命是从。
况且,论智慧谋略,清绾实为我青丘第一,所以青丘何去何从,还是你来决定。”
苏清绾想了一想,道:“我以为,青丘可以不必离开,依旧留在这里。”
众长老讶然看向苏清绾。
苏青绾道:“蚩尤魔气已然化解,但这件事,外界并无人知道。
而且,要进入这里,需要先通过梦魇秘境,而梦魇秘境已经解除,这件事外界也无人知道,所以,青丘出去,反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
苏青绾扫视众人,道:“我儿所言,你们方才也听到了。
西方新教,有意将势力延伸至中央天域,长留仙岛、四千八百弟子的自在宗、摩诃萨的到来,所有这一切,要说那多宝没有觊觎中央天庭之心,绝无可能。
而于此同时,东王公和西王母这两位元仙也是不甘寂寞,《封神榜》毁,原本受到约束的天庭正神俱都失去了约束,他们现在没有异动,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异动。
又有西方新教渗透,他们自觉有了机会,又想向天庭挑战权威,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天庭必有大乱。”
陈玄丘道:“娘,我此番返回北极星域时,紫微大帝、天河水军、九天玄女各方已经磨刀霍霍,大乱将生了。”
他叫的很自然,母亲虽然显得极是年轻,而且这还是第一次见,但是苏清绾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甚至就从掌缘,他也能感觉到母亲的心跳,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那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印记,在一个小生命还未拥有充分的意识时,就已接触的感觉,在他的肉身还在母亲腹内时就感觉到的心跳,是那般熟悉。
苏清绾向着儿子温柔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此时青丘离开,便是能寻一处安静之地,又何如留在这里更加安全。”
胡喜媚听到这里不高兴了,把眉儿一挑,说道:“你怎么就只想着去了哪儿安全?
天庭无道,以我等众生为鱼肉,难道只要能逃出控制,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天庭行将大乱,岂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试问你我谁不曾受天庭欺骗、欺凌?
难道连报仇的勇气都不敢有?”
说这话时,身材娇小、萝莉身材的胡喜媚正坐在最上首,而其他人包括青丘女王苏青绾,都在下首两列坐着,等于是把她老人家供起来了。
不供不行呀,一个家族越是绵长、越是人丁众多,规矩也就更多。
胡喜媚是女王苏妲己的结拜义妹,而苏妲己已经是青丘一脉传说中的一位老祖,不供起来?
就是那位极好说话的九尾大长老都得火冒三丈,斥责众人没有规矩,乱了尊卑。
所以,胡喜媚早憋了一肚子火,坐在上首,如坐针毡。
一听她发火,各位长老大为惶恐,纷纷站了起来。
九尾大长老诚惶诚恐地道:“老祖说的是,晚辈们不是不思复仇,只是考虑到青丘一脉的传承,想着先把道行低微的小辈们安顿好。
至于向天庭复仇,晚辈已经偌大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
岂有怕死之心,只要老祖一声令下,晚辈甘为先锋,虽死不悔。”
胡喜媚都快要气死了,心里嫌弃的不要不要的,你瞅瞅你老眉磕碜脸的样儿,你叫谁老祖呢?
你对我自称晚辈,又说你偌大年纪了,你这是变着法儿骂我呗?
你还虽死无悔,你死,你快点去死,别让我看了就膈应!可……论辈份,人家叫她一声老祖,确实没叫错啊。
胡喜媚翻了个白眼儿,连骂他都懒得。
苏清绾业已肃立站起,恭声说道:“二娘娘说的是,清绾的兄弟,惨死于天庭之手,青绾的丈夫,现在还下落不明,青绾与天庭誓不两立,岂有善罢甘休之理。
不过,眼下既然东王公、西王母、西方新教,各自对天庭有所图谋,我等何妨隐居幕后,借力打力,消耗天庭的力量。
等到天庭元气大伤之时,再出手复仇,机会更大一些。”
陈玄丘眼睛一亮,道:“娘亲的想法,与儿子不谋而合。
我原打算,寻到父母双亲,再集结力量与天庭一战,及至发现东王公、西王母各有图谋之后,就想过暂且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胡喜媚赞道:“看看,女王就是女王,天狐一脉素以智慧著称,身为女王,智慧更是高人一等,这等谋略,才是道理。”
几位长老都很郁闷,我们也没说别的啊,不还是暂时隐藏,借力打力么?
只是在商议隐藏在哪里而已……不过,老祖这么说,那就这么听,难不成还要顶嘴?
以下犯上,欺师灭祖,死了都不能入祖坟。
苏青绾微微一笑,道:“二娘娘过奖了。
丘儿,你如今既然是天河军正,又是九天玄女宫的宫尉,正好利用了这层身份。”
陈玄丘道:“娘的意思是?”
苏青绾道:“便以神将身份,推波助漾,挑起各方大战。
这一套,不正是天庭所擅长的么?
一直以这样的手段,将三界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今,我们正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不过,想要左右逢源,恐怕不能了,你必须要选择一方。”
陈玄丘想了一想,道:“那我只能选择九天玄女一方了。”
苏青绾点头道:“加入天河一方,是有一个好处的,那就是以天庭忠臣显现,更容易打探到你爹的消息。
可是,据你所言,已与天蓬元帅交恶,那就没有可能了。
更何况,现如今所有与天庭作对的力量,都是我们的盟友,也不宜加入天庭一方打压他们。”
陈玄丘道:“我明白。
更何况,爹爹的消息,虽是天庭一方诸神,可能更知道他的下落。
但是现如今天庭正神中,却有许多都是当年上过《封神榜》的,这些神祗只要解决了金身不败的问题,大部分都会选择加入反抗天庭的一方,到时候从他们口中,一样可以问出父亲的消息。”
苏青绾欣然点头。
胡喜媚击掌道:“看看,看看,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了,人家母子俩,都是智慧超群之人,我看这个法子很好。”
苏青绾关切地道:“丘儿,为娘不比你所学庞杂,一身本领,俱是天狐一脉,天庭能人甚多,如果此时出去,必然被人识破身份,引起天庭警惕。
况且此前为镇压蚩尤魔气,耗损巨大,需要静养,所以,一时不能出去。
你与九天玄女一脉,虽然志都在天庭,毕竟不算同路人,所以,千万小心,一切以保全自己为要。”
其实,苏青绾已经决意离开了。
既然有了离开的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去寻找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放心儿子一人在外打拼。
但是天狐的智慧告诉她,她此时出去,在暗远比在明作用更大。
而且,如果让儿子知道她要出去,势必为了她的安全,随行于左右,这一来,可能儿子所遭遇的危险,还甚于现在。
所以,她假托一身修为的来历太明显,而且为了镇压蚩尤魔气耗损巨大,隐瞒了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陈玄丘倒觉得理所当然,而且天狐一脉,虽贵为先天四神兽之列,却是四大先天神兽中最不擅长战斗的种族,天狐一族最厉害的是智慧。
所以娘亲离开,只会叫他分神牵挂,做事束手缚脚。
如今母亲明智地选择留在青丘,这正合他心意。
所以,陈玄丘欣然道:“好!娘留在这里,孩儿也更放心些,如此安排甚好。”
正在上边当供品的胡喜媚一听,便跳下座位道:“如此甚好,你如今是元神显化,不可离开太久,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走。”
众长老大惊失色,其中有几个白胡子老头儿情急之下,卟嗵就跪到了地上。
“老祖怎么就要走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老祖来此,这是晚辈们的福气,正该留老祖在此颐养天年,让晚辈们奉养孝顺呀。”
“是呀,如今天庭动荡不安,老祖岂可轻身涉险。”
小母鸡炸毛了,胡喜媚听得跳脚,拔出雉羽所化双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恶狠狠道:“谁敢阻我离开!我才不要留在这里给你们当祖宗!你们谁敢拦我,就是我胡喜媚不共戴天之仇,我跟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