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七音染眼含热泪地看着高才泼软软地倒在地上,断了气。
她再转头看向窗外众阴差时,眉宇间已然是煞气腾腾。
陈玄丘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不要和他们力敌,先突围,再伺机回来。”
七音染恨声道:“不必!你以为我这无常府是个什么地方?
哈哈,它就是一件冥界法器,如今新任无常尚未到位,我的神位就还没有被抹除,我仍然可以驱动它,为我而战。”
七音染一指外边的众阴差和那几个叛徒,冷冷地道:“你们以为围住了我便胜券在握了?
待小爷我启动这座无常都篆斩魄夺魂大阵,把你们一个个绞为飞灰,神魂俱灭!”
七音染说罢,双手一举,高声喝道:“山河大地一切有为法,皆悉无常!刹那无常,相续无常,往生无常,天地无常,无常大阵,起!”
七音染双掌一振,衣袖滑下,露出两截皓腕。
七音染是一尊阴神,她甫一亮相时就有无穷威严,由她驱动的大阵又该有何等的威能?
“轰~~~”一阵地动山摇,似乎整座无常府都要拔地而起,众阴差骇然后退,陈玄丘也不敢大意,连忙默运玄功,准备抵抗可能出现的强大压力。
但是……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股更为可怕的威压。
陈玄丘和七音染尚在室中,本该看不到天空,可在他们的识海中,竟然出现了一座黑沉沉的山,那座山仿佛是乌云所铸,却又似精铁所铸。
它悬在空中,仿佛一座黑狱山岳,无尽威压之下,本要拔地而起的无常府竟然迅速平静下来,重新归于寂然。
七音染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三葬太阴,黑狱大阵!”
外边众阴差面面相觑一阵,脸上惊惧之色渐渐退去,一个身材魁梧、形貌粗犷的牛头人哈哈大笑起来,道:“白七爷,不好意思,看来你的无常府也叛你而去了呢,这可真是众叛亲离啊。”
牛头一笑,许多小鬼跟着一起笑起来,他们的笑声似乎有勾魂慑魄的效果,听得陈玄丘一阵心烦意外。
七音染俏脸一变,对陈玄丘道:“不好!冥王定是已经剥夺了我对这座无常府的控制权,整个丰都山上,除了北阴大帝,也就只有阎君一人,能夺我无常府的法阵控制权了。”
陈玄丘一听,果断道:“突围!随我来!”
七音染摇头,黯然道:“走不掉了!我本以为,冥王必然认为我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各处关隘都曾做过调整,这无常法阵他自然更不会耗费神力重新祭炼,可没想到,他竟然做了准备。”
七音染微微抬起头,看向丰都山顶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惧意:“你可知,这丰都山本就是一件法宝所化?
它本是北阴大魔王的‘三葬太阴经’,葬天葬地葬众生,吸收冥界一切负面能量。
之后,它便由反转正,由阴生阳,于虚空中自成一界。
它,就在冥界,却又不在冥界,便是天界大圣来到此处,也要受到它的节制,道行会被压低一个境界。
这黑狱大阵既已启动,以我的道行,是绝对逃不了的。”
七音染看着陈玄丘,惨然一笑:“我都逃不了,你,就更没有机会了。”
陈玄丘道:“胡扯,我先送你回紫金葫芦,咦?”
陈玄丘一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和紫金葫芦的感应竟然被一股莫可抵御的强大力量给隔断了。
七音染幽幽地道:“我说过了,除非你不在这座山上,否则,这虚空自生的一界,只要已经盯上了你,便可以镇压你。
北阴大魔王的‘三葬太阴经’,可是大罗金仙也要畏惧三分的冥界至宝。”
说到这里,七音染急急用神念对陈玄丘道:“地府不管阳间事,所以冥王不会知道你的身份来历。
一会儿,我和他们交手,你便突然自后偷袭,把我杀了。
到了冥王面前,你就说是被我降服,不得不屈服于我,随我来此。
冥王此人平素还算讲些道理,既知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便不会苛待于你的。”
陈玄丘眉头微微一挑,凛凛然有些寒意。
七音染用神念道:“不必不甘心。
你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逃出一个,总比双双死在此处更好。
切记,你一定要把我神魂俱灭,不然,我若落入冥王手中,他恼我逃婚落了他的面子,只怕我的下场比蒲儿还惨。”
七音染说罢,纤手一扬,小小一根魔法棒便恢复了哭丧棒原形,一根大棒在手,七音染撞开窗棂,就向那牛头人扑了过去,口中大叫道:“阿榜,看看是你厉害,还是你七爷厉害!”
那牛头名字就叫阿榜,手中使一杆阴铁钢叉,力大无穷。
他一向不甚服气七音染以一介女儿身,稳坐白无常的神位,如今七音染主动出手,他自然不会客气。
两下里铿铿锵锵地大打出手,四下的阴差们却是驾着阴风纷纷散开,在一旁观敌掠阵,看那情形显然是想抓活的。
这本就在情理之中,堂堂冥界之王,居然被人逃了婚,这面子丢的太大了,一旦传扬出去,怕是冥君会成为整个地府的笑柄,他对七音染必然恨极,又岂会轻易杀了她。
七音染一边与牛头交手,一边用神念急急催促陈玄丘:“快啊,男儿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的,马上杀了我,快动手!”
陈玄丘蓦然双手一扬,左手定神鞭,右手勾动剑,纵身扑向七音染。
他动手了。
七音染感应到身后陈玄丘已经向她扑来,心知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又或者被利剑穿心,下意识地把双眼一闭。
而此时,牛头阿榜的铁叉也迎面搠来,刺向她的心口。
“当~~~”陈玄丘一剑挥去,荡开了牛头阿榜的铁叉,定神鞭一挥,各种负面效果化作一团团黑雾,向着四下里驾着阴风的众阴差们撒去,口中喝道:“跟上我,杀出去!”
七音染愕然张开双眼,就见陈玄丘头顶和双肩三把阳火已经全部放开,在这冥府阴曹之中毫无掩饰地绽放着,火光冲天。
那些阴差先被定神鞭加了各种负面效果,再被这阳火一冲,登时如烈火扑面,灼烧感强烈无比,纷纷退却避让。
陈玄丘一剑撩开牛头的铁叉,接着一脚将他踹向众阴差,又撞倒了一大片。
七音染不由跺跺脚,眼下也由不得她多想了,只能一挺哭丧棒,便追了上去。
七音染一边挥棒打退众阴差,一边气极败坏地喝道:“你这蠢货,枉费我一片苦心,便是你把他们都打杀了又有什么用。
丰都黑狱大阵镇压之下,我们根本逃不出去的,你又何必白白陪我送死。”
陈玄丘道:“这是什么混帐话!明明是我找你帮忙,把你带入了死境,你该怪我才对。
我若杀你求生,当真猪狗不如了。”
七音染听得心中一暖,道:“罢了,死就死,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也不枉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着,待逃无可逃时,你我同归于尽便是!”
七音染横下了一条心,就跟着陈玄丘一路打杀出去。
那勾动剑在这丰都山上也是受到了禁制,天雷、地火都无法勾动,威力大减,但它本身却仍锋利无匹,被陈玄丘以“无为经”心法驱动,仍可伤及这些阴差。
而那定神鞭产生的力量是直接作用于神念魂魄的,在这阴曹环境中对付鬼差反而效用更大。
陈玄丘一见在这种地方,攻击神魂的武器似乎威力还有放大效果,顿时心中一动。
他的浑元两仪唢呐在这阴曹地府,会不会更是一件威力无匹的武器?
陈玄丘正想取出唢呐,吹奏一曲看看,但是……他忽然发现,他和七音染已经杀出去了。
众阴差被他们杀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两人此时已经冲出无常府,而外边竟没有更多的阴兵阻拦。
陈玄丘抬头看看山上云雾渺渺中的丰都神殿,再看看身旁的七音染,道:“你不是说,黑狱大阵镇压之下,我们逃不掉么?”
七音染期期艾艾地道:“是啊,为什么我们逃出来了?”
陈玄丘道:“你见过黑狱大阵启动的效果?”
七音染道:“这却不曾。”
陈玄丘道:“传言多有夸大,恐怕所传不实。
且不管了,我们走,先离开这鬼地方!”
陈玄丘说着,就拦腰一抱七音染,拔足向山下奔去,短距离内,他的奔跑可是比七音染的御风而行还要快些。
那些阴兵鬼差好似被打怕了,从门缝、墙头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看着他们二人风驰电掣地一路逃去,竟然没有追来。
无常府花厅内,高才泼静静地躺在地上,声息全无。
古骨愕然地看着地上的高才泼,诧异地道:“老高?
老高?
不会真死了?
你倒底搞什么鬼?
我都下了药了,你怎么又把解药给七爷了?”
“因为,我忽然改主意了!”
一个穿着连帽黑袍的小鬼从外边飘然而入,停在了高才泼的面前。
黑袍小鬼用脚踢了踢高才泼,喝道:“滚起来!”
胸口还插着一把黑漆漆匕首的高才泼一骨噜爬了起来,向那黑袍小鬼谄媚地一笑。
古骨不耐烦地道:“哎我说你谁啊?”
那小鬼慢慢转过身,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头一抬,连体帽儿下边的容颜便露出了一半。
古骨双腿一软,“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冥……冥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