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降临时,晚霞绚丽如火。
两列虎贲护拥着一辆辆轻车进入岐州城,直趋谷园。
一贤人一辆车,两百多辆车子,逶迤数里之长。
岐州公卿把他们的座车都贡献出来了,方摆得出如此浩大的场面。
武贤三十六,理所当然地要在前边,没人有一句怨言。
无他,人家是用血和命拼出来的。
如今这个时代尚武,文武之间固然彼此鄙视,但是大部分士大夫都是讲究允文允武的,只是侧重点不同,所以绝不会出现武人受岐视打压的情况。
但是文贤一百九十二人,独有一人趋车于前,更在三十六武贤人之上,赫然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他乘的车也与众不同,那是姬侯本人出巡时的座驾。
驷马高车,四匹白马一丝杂毛儿也没有,冲刷的干干净净,缎子一般,马身高颈细腹,两股丰硕,异常的健壮。
车上,高高的云盖,曲轴软卧,陈玄丘端坐其上,玉人龙马,仪态不俗。
岐州城内不知多少百姓人家簇拥于大道两旁,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年方十八,就将要官拜少师、宫尹,前途无可限量的少年。
及至一见晚霞彤云、金黄色的夕阳下,那虎贲提枪拱卫,遥遥而来一条车龙中的第一辆马车上,竟是风姿飘逸,俨然一个玉人。
就连不会看相的人都知道,男生女相,贵不可言。而此人风姿,容颜如玉,俊眼修眉,无论自诩风流倜傥的岐州公子,还是自矜貌比花娇的大家闺秀,尽皆自愧不如。
一时间,本以才名征服了岐州无数男儿的陈玄丘,瞬间又让岐州无数少女为之疯狂了。
男儿羡慕嫉妒恨,女儿痴醉略轻狂。
无数的人忍不住地追着他的车子,一直追到谷园入口,为甲士所阻,方才依依不舍,目送他进入谷园。
谷园长道,夹径有芦苇于夕阳下摇曳。
无数的少女一颗芳心就如那芦花儿一般,飘飘扬扬,落魄失魂。
群贤宴依托那幢湖边大轩厅,于左右延伸出来,各设长棚锦帐,数十顶棚子延伸出去,一侧俱为此番岐山选贤士子,对面则是姬国贵戚公卿的座席。
这么摆设,一方面使满朝公卿与新晋贤才彼此能面面相视,多些了解,另一方面,如此才俊,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公卿,可也方便选婿不是?
不过,哪怕坐得远的公卿,他们的目光也是凝聚在众贤之首位,那里,就是陈玄丘的席位。
一辆辆马车绕湖而行,停在另一侧湖畔,然后由寺人引领,沿湖畔小径行来,此时众士贤的排位,则是屈居末席者为首,他们自首席穿过,走至末席正好落座。
待一百九十一位文贤人落座,便是三十六位武贤人。
李青蝠昂首挺胸,走在武贤人之首,顾盼睥睨,扬眉吐气,然后,在武贤人的末座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
此人此举,倒也引起了一些公卿的注意。
啧!年轻人大多气盛,尤其是武人,气血太旺,喜欢争强斗胜。此人屈居武贤之末,却能毫不气馁,这份心境,了不起啊!
三十六位武贤人纷纷落座,最上首果然还空着一个位子,众公卿心道:“果然,那就是陈玄丘的位子了。”
有人便想,还以为以国君对他的器重,会直接把他请进轩厅呢。
是了,器重是器重,若太过于抬举,便是捧杀了。不但不利于他与众文武贤士相处,便是为姬国兢兢业业数十年的老臣们,只怕都要有人吃味儿了。
姬侯这是对他有多呵护啊,才能考虑的面面俱到。
陈玄丘被单独留在了后边,有礼官殷殷教导一番,教给他谒见国君、领旨谢恩的诸般礼仪,以免君前失仪。
至于其他人的安排授命,到时会统一宣布,大家一起就在席上长揖谢恩即可,倒不用特殊安排。
只有眼前这位贵人,一步登天,直接授为少师兼宫尹,那就得隆重些了。
陈玄丘只学了一遍,诸般礼仪便已了然于心。那礼官恭维不已,将他亲自送至座位,方才离开。
此时,姬侯与三公尚未到场,一些公卿大夫已经忍不住上前向他攀起了交情。
浅陌公主扮成一个侍酒的小厮,远远站在暗处,看着陈玄丘衣装隆重,丰神如玉,想着父亲一会儿就会宣布自己和他的婚事,一颗心就跟猫爪儿挠着似的,痒的不得了。
这时一见众公卿纷纷上前攀谈,浅陌初时还颇为郎君自豪,但是绿裳一句话,公主殿下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嘻,陈公子还真是受欢迎呢,殿下你看,上前攀交情的都是家有女儿尚未出嫁的。呀,鲁大夫家大小姐已经订了婚?二小姐才十一啊,鲁大夫去干嘛,这是打算让大小姐退婚,还是打算让二小姐先订婚?”
浅陌公主傲娇地扬起头,哼!白费心机,那是我的!
陈玄丘身旁一席,一位年青人忽然站起,转身走开了。
陈玄丘彬彬有礼地对面前几位大夫拱手道:“各位长者,小子想离席方便一下。”
“哦!快去快回,一会儿国君面前,可不好动辄离席了。”一位大夫马上含笑提醒,尽显提携后辈的长者风范。
陈玄丘告了声罪,转身行去,前方不远,正是刚刚离席的一位武贤人。
此人就坐在陈玄丘身边,乃武选第一人。
但是众公卿大夫没有一个向他拉近乎的,甚至就连他们迎向陈玄丘,都刻意离此人远一些。
这人应该很年青,也就二十六七岁年纪,但是看那模样,实在不像一个人,倒像一具干尸。
一张干枯泛青的且,深陷的眼眶,眸中隐隐射过惨绿的光芒,鼻子无肉,干瘪的只剩下两个鼻孔,干枯的嘴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利的牙齿,这形象,实在叫人退避三舍。
方便处离得很远,不然群贤大筵,一阵风来,传出些不雅的气味,岂非大煞风景。
这方便处也是临时修建的,就在湖水边,以洁白的布匹围成一个个隔间。
旁边恰有桂树三两棵,丁香八九丛,每个隔间中净手洗手的水桶边还插着驱味驱蝇儿的香草,置身其中,还真嗅不到一丝臭味儿。
陈玄丘走入其中,迎面正有一个刚出恭结束的武官走出去,另有一个士子,乃是在山上与他交谈过的夏浔,正走进一个隔间。
陈玄丘停了一停,那个半人不鬼的家伙比他早来了片刻,那么应该很快就……
这时,那个僵尸般的青年已经甩着手上的水珠,从一个隔间里走出来,淡淡地瞟了陈玄丘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看到了众大夫对陈玄丘的趋之若鹜,做为武贤之首,他却受到冷落,难免有些排斥。
陈玄丘微笑上前,揖手道:“可是鬼王宗的道兄?”
“咦?你不是文贤人么?居然认得我?”
“呼”
陈玄丘身形电闪,五指屈曲如钩,似乎一探之下,手臂竟然加长了一尺有余,一把叨住此人半端着的手臂,身形一挫一闪,咔嚓一声,枯柴似的手臂就拧断了。
“嗯”那僵尸青年刚要痛呼大叫,一只大手已经从他背后抹来,一把掩住了他将要出口的声音,然后用力一扳,“咔”地一声,僵尸青年的脑袋就在头顶旋了三圈。
但凡他颈部肌肉组织稍多一些,也不会出现这种安了轴承的效果。
陈玄丘毫不迟疑,一提此人腰带,泻若流光,拔地而起,带着此人跃起两丈多高。此时那僵尸青年顶门一开,一具小小元婴凭空跃出,吱吱一叫,就要遁风而去。
陈玄丘早有准备,“真武惊神指”噗地一点,元婴破碎,骤然化作灵气阴风,四逸散去,重归天地。
陈玄丘一抖手腕,僵尸青年那干瘪的肉身就被他抛向了湖面,“砰砰砰砰”,就像用一块小石片在湖面打了个水漂儿,这个水漂儿还打得挺远。
陈玄丘双足稳稳落地,如鬼魅般乍隐又现,已然进了一个隔间,又瞬间出来,双手甩着水珠,气定神闲。
firstblood!
一血,到手!
夏浔从隔间出来,一瞧陈玄丘甩手的动作,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忙又退回隔间,片刻后再次出来,双手甩着水珠:“哈哈,陈兄,好巧!”
陈玄丘斯斯文文地道:“夏兄,一起走?”
“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