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下能偶遇萨列马岛岛民完全是个意外,但生活总是一个意外接替一个意外。
留里克说话算数,要在宫殿里为远征的英雄举行宴席。
那些萨列马岛的使者既然带着臣服的目的而来,自然也享有参与的权利。
特拉朗,他的名字指“很长的木头”,便是暗指船的龙骨。
他的二十多年人生见得最大的定居点就是岛上都村庄,除此外也曾和伙计们划着小船偷袭过波美拉尼亚人和普鲁士人的村子,也远远眺望过丹麦人的村庄。
似乎所有的村庄都是千篇一律的,木头的柱子搭墙,其上覆盖大量茅草和泥土,这样的木屋聚集一处就是村子。
罗斯人的“最大定居点”居然是这样的?他们竟用大量巨木建筑了墙?
虽然岛上有些人是来自罗斯的,他们对罗斯的描述并没什么出奇,似乎只是一个比岛上村庄大上十倍的大村子罢了。
新罗斯堡也算是村?这里人口密集,河畔处停泊多达三排的故意搁浅划桨船。
使者虽然从一开始看到并乘坐大船“鲑鱼酋长号”的惊讶中恢复神智,而今看到整个由大船构成的舰队停泊,一双双眼睛一直盯着,就如同看宝石。
留里克注意到的这群衣衫褴褛使者的神色,不出所料罗斯的繁荣给了他们极大震撼。
但是这些家伙未免太脏了!
没有任何人愿意与跳蚤虱子共存,这些可恶的寄生虫在过去可是不好祛除。
而且情况大为改善,更锋利的刀具使得人们可以更有效地剃发,烈酒是极好的消菌药剂,硫磺皂洁净身体又洗净衣服。新罗斯堡的各路居民一旦适应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们无法忍受邋遢的过去。
不过硕大的胡子被认为是“爷们儿”的象征,以至于一些男人学着巴尔莫克人剃光头发,唯有胡子刻意保留。
进入城内的特拉朗谨小慎微,他本是粗俗之人,见得城市的繁荣,尤其是地面坚硬的沙石地面啧啧称奇。那些持盾披甲衣着统一的罗斯战士锐不可言,倘若有不敬之举会被他们戳死。
做海盗的要领便是专挑弱者打,遇到强者要么逃命要么顺从。现在,特拉朗和他的朋友们顺从得就像一群绵羊。
风尘仆仆的斯普尤特和他的伙计们终于能好好洗个澡,他们先是在城里公共的蒸汽房里,和一群同样享受桑拿的老家伙们谈论旅途的见闻,接着再享有一番特别的待遇,一个个地跳进温热的木盆里泡澡。
特拉朗和他的人如何享用过这般?他们是特殊的访客自然也被区别对待。
留里克要邀请此十人赴约却不可能轻易相信他们,他们的破衣服先是被没收,以上面尽是寄生虫为由全部烧毁,所携带的武器也被总督科努松勒令暂时没收。
除却胡须,他们的头发被故意刮掉很多,接着硫磺皂剐蹭全身,还被扔去粗麻布勒令刮干净身上的污垢。
这似乎是非常傲慢的下马威,执行王公和总督命令的士兵言语的确非常傲慢,却也很有道理:“你们如同泥巴你钻出来的蚯蚓,你们浑身都是污垢!想要臣服于我们的王公就必须保持洁净,倘若仍旧浑身是泥,你们会被斩杀!”
他们哪里敢不从?
被削掉了很多头发,化作短发的特拉朗坐在木盆里,还别说现在的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昏暗的澡房里他不禁感慨:“罗斯人自古就是这样清洁的吗?那些士兵言语恶劣了些,我现在感觉很不错。”
有人疑惑嚷嚷起来:“我爷爷也没说过罗斯是这样。”
“你爷爷就是罗斯人。这里也是罗斯,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又如何知晓?”说话的罗斯后裔遗憾自述一无所知。他只有一个感慨:“我感觉罗斯首领并无恶意,我觉得现在浑身干净,就仿佛刚刚出生一般。”
他们自称洗舒坦后就有人送上轻柔的细亚麻衣服,有上衫有裤子,除外还有一套厚实的羊毛线做的蓬松毛衣毛裤。这还不算完,他们最外裹上一层鹿皮大衣,鹿皮的有青铜挂扣皮带束腰。一双脚由亚麻裹脚布包一下,踏进全新的鹿皮靴子里。他们还获得了一顶帽子,脑后毛茸茸的一只棕色尾巴证明了此乃松鼠皮,奇妙的是帽子两侧还缝制了额外的皮垫子,平时显然是系在头顶,遇寒就卸下正好捂住耳朵和脸颊。
他们从未想到自己还能享受这样温暖舒适的新衣,惊讶于喜悦的情绪胜过了对王公赏赐的感激涕零。
毕竟就是换上这身行头回去,站在萨列马岛的村子里给民众瞧瞧,必会得到各种赞誉成为有名人士。
外来的使者换了一身好衣服,本地的罗斯人、斯拉夫人、梅拉伦人、苏欧米人,源自各部族的人士无法不对其品头论足,乃至有一番过分的嚼舌头。
王公这是在展示自己的财富吗?向一群贫乏的弱者有何好展示了。
实则不然,留里克就是获悉了使者队伍里除了领头的特拉朗祖望在哥特兰岛,其余九人是岛民故意挑选的遥远时代被流放的罗斯人后裔。倘若没有这番血缘的纽带,赏赐的服装当然不会太好,至少仍然是得体的。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东方式的灵魂,对任何的有意臣服者赏赐自然要多一些,就像一个父亲认下一个干儿子,就要给些礼物宣示为人父的身份。
何况他们是萨列马岛人!
当他们洗净了污泥换上新衣,留里克准备的大餐也可以上桌了。
环伊尔门湖真不愧是罗斯人能控制的最温暖的农业区,那里虽谈不上地大物博风调雨顺,还是充分满足了公国现在的粮食需求。实质上,倘若不计算被实质册封为附庸伯爵国的苏欧米人的谷物需求,罗斯人自己生产的燕麦、小麦、黑麦不仅满足了自己的需求,甚至前所未有地具备了对外出口的资格。
罗斯人第一次有了挥霍粮食的可能性,但过去的艰苦生活过得久,没有谁真会浪费粮食,广大民众要做的就是敞开肚子吃粮食,尽量把自己吃得肥一些从而更好的应对严冬。
得到了大量小麦补给的磨面作坊全面开工,由于加工量非常巨大,亚丝拉琪只能令她的佣人还有豢养的拉磨驯鹿,按照人歇磨不停的模式连夜碾压磨面。她是留里克的嫂子,彼此在经济上也是同盟关系。
小麦做成任何的食物都好吃,当人们发现了更美味的食物,就自然会排斥过去的主食。这才几年的功夫,本是被民众趋之若鹜的燕麦而今就开始了边缘化,民众更愿意购买小麦食用,即便付出多一点的钱,也要从公开的铺子里买到先考的大饼和面包。
亚丝拉琪为王公加工面粉并制作成佳肴公开销售,她能赚到两笔劳动费,且就现在的状况她实质上的完成了垄断。
严冬将之,一场大雪必在酝酿,雪后的世界对真正的猎人充满机遇,白雪几乎破坏了松鼠的伪装色,阿里克也会带着兄弟们乘坐马车到未被开发的拉多加湖畔森林掠夺皮革资源。他们不差钱,在储备干粮的问题上很是舍得。像是小麦烧饼这种食物堪称完美的口粮,极端耐储充满夸张的能力,甚至撕扯一块就能应对一个猎人一天的消耗。
亚丝拉琪正在疯狂烤制烧饼,干燥且寒冷的仓库里烧饼不断堆叠。就是雇佣的人员里面难免出现偷食的“耗子”,这是盗窃罪,严格说偷得还是王公的财产,犯罪者被交给总督科努松处置。倘若真的按照罗斯人的旧规矩,首次偷盗的人要切掉小拇指,次数太多将被全家驱逐。
既然留里克已经在了新罗斯堡,他就定下一个新规矩:盗窃麦饼的人罚去伐木,一个冬季必须砍下一百棵树,以劳动谢罪。
这算是一个意外事件,但类似的事件在罗斯公国必然性的层出不穷。一个居民团体扩大,出现诸如盗窃行为的概率就会增加。如此一来按照过去的部落时代口头上的习惯法显然已经不适用新时代的需求,公国需要一部成文法并公开出来,为民众的生活做一个底线要求。
修法之事冬季有着充足的时间研究。
留里克迎来了凯旋的航海英雄还有意外到来的使者。
入夜,宽敞的宫殿大厅本也是一个议会场所,如今它成了最佳的宴会之地。
留里克就按照东方古代的那一套,因为这座“冬宫”依傍涅瓦河是天然的坐北朝南,他和露米娅就坐在北方的位置。
总督科努松科努松父子与归来的斯普尤特一行坐于右侧,萨列马岛的使者尽坐左侧。
所有人面前都摆好松木方桌并拼凑成长桌,其上已经率先拜访了精致的覆盆子果干和美味的蜂蜜酒。
罗斯王公是英俊勇武的青年男子,就是大祭司却有一张扁平的脸庞。
木墙上挂着成排的北极熊头,兽首安置有青铜灯座,近百盏油灯跳动的火焰不仅带来光明,整个房间也颇为温暖。
还不仅如此,房顶掉下的矩阵式吊顶是最大的光源,虽是夜里,屋舍内光明至极。
据说夜宴的硬菜是两只烤鹿,以及大量煎好的狗鱼肉排,想到那滋滋冒油的肉人们就流口水。
只是硬菜未来留里克下令禁止开席,连桌面的小食都不许吃,众人也就只能等待了。
趁着最后等待的机会,留里克率先开启话匣子:“诸位,你们征服了海洋成功归来,斯普尤特你的确是全罗斯最勇敢的冒险家,你们的故事会一直流传。还有你们……萨列马岛人。你们要臣服于罗斯公国,这是你们最正确的决定。我是留里克·奥托森,是罗斯公国第二任王公,是被奥丁大神祝福的人,哥特兰、东方之地、极北之地和斯拉夫人的征服者。未来,也是你们的主人。”
特拉朗被这一大串头衔吓住了,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异世界,罗斯的强盛超越了他的认知。
特拉朗赶紧做出自我介绍,因害怕而有些口吃,勉强把村庄长老们交待给自己的事复述一番。
他所言单纯是表达一个态度:“萨列马岛民愿意臣服罗斯公国,罗斯要给予岛民军事保护。”
“军事保护?!”对方直言的这个诉求,留里克听得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一点蹊跷。且这个男人言语口吃,只怕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留里克先不谈这个,故意说:“我听说你们中还有我罗斯人的后裔,这是真的吗?”
却见另外九个使者全都摆出热忱的笑脸,不过空口无凭,他们必须说明一些故地罗斯堡的一些概况来自我证明。
无一例外的,他们九人说明了峡湾、出产铜铁的矿山、峡湾出口大量的沙洲小岛,以及一条关键的淡水溪流。
乃至大祭司维利亚的前任大祭司的真名,以及几名奥托之前的部族首领的名字。
这些事情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因为那段时期罗斯部族就是窝在峡湾中,如同在地洞冬眠的熊,甚至与传统盟友(并非很好的盟友)的梅拉伦人都断了联系。多亏了罗斯人的前代大祭司维利亚有一个“记录信息”的好习惯,她就是开了罗斯公国史家之先河的第一人,除却祭祀祈祷文刻在木板上,罗斯人过去经历的大事记、重要的人物也都记录了。
留里克可是仔细看过那些文献,而今还被自己的妻妾抄写到了纸上。
“我知道这些事,你们叙述的完全正确,我可以相信你们的确是罗斯人的后裔。但是,你们是罪人的后裔。”
本是高兴的脸庞又纷纷冷了下来,那九人接连辩驳说犯罪者都是祖辈,自己这一代是无罪的。
这话可是触及了一些老家伙的逆鳞!
总督科努松一个咳嗽,呵斥休得狡辩,惊得他们全都安静下来。
使者们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但是欧洲这边到处都是讲究血统论,罪人之后始终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一些维京战士危难之际也要死战不投降的背后也有避免子女被族人羞辱的动机。
“你们的确是罪人之后,这是无法改变之事”留里克对此定性,“但是萨列马岛上还有大量的其他人。尤其是你!特拉朗,你自称哥特兰人的后裔,殊不知我的叔父就是死于你们哥特兰人的偷袭!”
特拉朗听得直接哑口无言,他手舞足蹈试图辩驳,结果愣是没有说个所以然。
对方这是受惊了,生怕自己的雷霆之怒?
留里克当然不想施行什么报复,抛开这些人不谈,萨列马岛有着波罗的海比较重要的战略地位,尤其是当前罗斯与丹麦的战争状态加剧,该岛的意义就更重大了。
他威胁说:“即便你们不主动出使表意臣服,两年之内我的大军也会征服你们的萨列马岛。你们的岛屿早就被我标注在了地图上,你们都是弱者,征服你们本来就与你们没有关系。我是仁慈的,我的目的是征服而非杀戮。你们也崇敬奥丁,而我是得到奥丁祝福的英雄。你们的主动臣服,是你们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看看你们现在穿着的衣服,还有桌案放置的美酒。臣服于我,你们当有此享受。”
罗斯公爵的话说得非常明白,特拉朗再是头脑一根筋也明白了王公的决意。
使者们都代表岛民宣誓效忠,尤其是那九名罗斯后裔,直言要为王公效力来好好洗刷掉祖辈的罪孽。
留里克满意地笑了,又故意问:“你们如何洗刷罪孽?我听闻你们总是做海盗之事,你们的确偷袭了我的船,还杀了五个罗斯人!你们这是同族相残,罪过不是更大了吗?”
“误会!这都是误会!”特拉朗浑身冒汗手舞足蹈解释:“我们还以为那是搁浅的丹麦商船……”
“哦?这么说你们很愿意偷袭丹麦商船咯?”
“是!如果我们知道那是王公的船,哪里敢偷袭。误会解除后,我们安葬了死者,还款待了斯普尤特大人,就有了这次的拜访。”
留里克点点头问及斯普尤特:“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据我所知,这些岛民会偷袭丹麦和博尔恩霍尔姆人的船只。还有波美拉尼亚人,这些人我就不了解了,但是前两者的确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在主动攻击丹麦船只?!”留里克又一次明知故问。
“是!”特拉朗急忙说。
“所以你们害怕丹麦报复,才要求得到我的军事庇护?”
特拉朗又支支吾吾起来……
留里克猛地来了精神,昂起胸膛,具体的情况他现在不解释,就在大餐即将端上来之际,指出了萨列马岛人臣服于罗斯后当负有的义务和责任:“你们会被接纳为罗斯公国的一员,同时我的人将可以自由进入你们的岛屿。你们必须继续主动攻击丹麦人,我会提供给你们一批新武器新船只,我命令你们追杀遇到的所有丹麦船只,将船上之人尽数杀死。”
“啊?这是为什么……”特拉朗惊愕中下意识询问道。
“没有为什么!因为罗斯公国和丹麦王国不共戴天!”